訓練室的鍵盤聲像生了銹的齒輪，磕磕絆絆地卡在林野的耳膜里。

老鼠那條陰狠的語音在他腦海里反復盤旋，“壞了規矩的人，遲早要付出代價。”

這句話像帶刺的藤蔓，纏得他指尖發僵。

又是一波鉤子落空，錘石泛著幽藍光芒的鎖鏈擦著對方 ADC的衣角飛過，精準地鉤在了空無一物的河道中央。

林野懊惱地捶了下桌子，塑料鼠標墊被捶出幾道褶皺，邊角微微翹起，這已經是今天訓練賽的第八次關鍵失誤了。

“狀態不對就休息?！壁w峰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他剛從戰術分析室出來，手里還捏著半決賽對手的資料夾，邊角被手指磨得發毛，紙張邊緣微微卷起，“你這操作，還不如二隊那個總掉鏈子的替補?！?

林野咬著下唇沒說話，牙齒深深陷進柔軟的唇肉里。

屏幕上鮮紅的死亡倒計時格外刺眼，每跳動一秒都像在無聲地嘲諷。

老鼠的語音他沒敢告訴別人，但那些威脅的字眼像附骨的幽靈，總在團戰最緊張的時候冒出來，攪亂他的技能預判。

他甚至開始下意識地留意身后，目光頻繁掃過訓練室門口，生怕哪個角落突然竄出戴口罩的黑影。

“跟我來?！壁w峰不由分說地拽起他的胳膊，訓練服的袖口被扯得變了形，露出腕骨上突出的青筋，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別硬撐，職業選手做心理輔導不是丟人現眼的事，我當年比你還頻繁?！?

心理輔導室的沙發軟得讓人陷進去，天鵝絨面料蹭著臉頰癢癢的，帶著陽光曬過的溫暖氣息。

墻上掛著梵高的《星空》復制品，旋轉的星云在暖光燈下流動，藍紫色的筆觸仿佛能把人吸進深邃的漩渦里。

輔導師是個戴金邊眼鏡的年輕女人，鏡片后的眼睛像平靜的湖面，映出林野局促的身影。

她把一沙盤的細沙推到林野面前，細沙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遞來小木鏟：“隨便擺點什么，不用想太多，跟著感覺走就好。”

林野猶豫片刻，指尖捏著冰涼的木鏟，在細沙上劃開第一道痕跡，沙粒順著鏟刃緩緩滑落。

他堆起三座高低不一的沙丘，最高的那座插著寫有“半決賽”的小旗子，旗面微微晃動。

又在旁邊擺了只張牙舞爪的塑料老虎，老虎的眼睛是紅色的塑料珠子，透著兇狠的光。

最后把代表自己的小人埋在沙堆最底層，只露出個模糊的頭頂，仿佛隨時會被流沙徹底吞沒。

輔導師觀察著他的動作，輕輕敲了敲沙盤邊緣：“你害怕自己的努力被陰謀毀掉，就像這被沙子埋住的小人，明明有能力站在高處，卻被恐懼困住了腳步。”

這句話精準地戳中了林野的心事，他猛地抬頭，撞進輔導師了然的目光里，耳根瞬間發燙，像被熱水燙過一樣。

“威脅帶來的心理干擾很正常，就像系統后臺的垃圾程序，不清理就會拖慢運行速度，”她遞給林野一張印著海浪圖案的呼吸節奏表，紙張邊緣很光滑，“試試專注呼吸法，用 4秒吸氣感受腹部鼓起，7秒屏息保持專注，8秒呼氣釋放所有雜念，把注意力拉回當下的操作。”

林野跟著節奏深呼吸，冷空氣流過鼻腔時帶著空調的薄荷清涼，屏息時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擂鼓般沉穩有力，呼氣時仿佛把那些陰狠的威脅都吐了出去，胸口的悶堵感消散不少。

當第八次呼氣結束時，他發現腦海里的雜音真的淡了些，像被潮水淹沒的礁石，漸漸隱入平靜的海面。

輔導師在皮質筆記本上寫著什么，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很安心，他眼角余光瞥見頁面邊緣露出的關鍵詞：“TG戰隊”“輿論操控”“2020”，字跡被紅筆圈了好幾個圈，墨痕很深。

晚上加練時，老鼠的聲音又像毒蛇吐信般冒出來，帶著陰冷的嘶嘶聲。

林野立刻啟動呼吸法，指尖在鍵盤上穩住。

吸氣時感受鍵盤微涼的觸感，鍵帽上的紋路清晰可辨，屏息時專注于屏幕上的視野盲區，每一處陰影都仔細排查，呼氣時精準按下 Q技能鍵。

錘石的鉤子突然變得靈活起來，第三次嘗試就穿過墻縫勾中對方打野的瞬間，語音里爆發出肖然難得的喝彩：“漂亮！就這節奏！別停！”

連續三把訓練賽，林野的輔助評分都是 S+，界面上的金色徽章格外耀眼。最后一波決勝團戰，他算準對方閃現 CD，用燈籠精準銜接肖然的極限閃現，配合大招分割戰場完成四殺。

基地爆炸的金色碎片鋪滿屏幕時，訓練室里響起難得的歡呼，連一向冷淡的上單都轉過身，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帶著溫熱的力量。

陳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光：“可以啊林野，這波開竅了？比上午那狀態判若兩人?！?

林野摸著鼠標上的雄鷹貼紙，貼紙邊緣有些磨損，掌心的汗不再是因為緊張，而是興奮帶來的溫熱，順著指縫微微滲出。

他第一次覺得，那些曾經讓他窒息的壓力，好像變成了讓操作更精準的燃料，在血管里突突跳動，帶來源源不斷的力量。

睡前，林野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學著趙峰接受采訪時的樣子扯了扯嘴角。

鏡中的少年眼底還有淡淡的紅血絲，但眼神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鋼，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他試著用輔導師教的呼吸法調整表情，吸氣時挺直脊背舒展肩膀，胸腔微微擴張，呼氣時揚起嘴角放松下頜，一個不算熟練卻很真誠的笑容慢慢在臉上綻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和堅定。

“越來越像個職業選手了?！彼麑χR子里的自己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在空曠的衛生間里蕩開回音，清晰地傳進耳朵里。

走廊的燈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像鋪在腳下的金色道路，蜿蜒向前。

林野不知道半決賽會遇到什么陰謀詭計，但他清楚，自己已經學會了如何為心靈筑起堅固的防線，那些暗處的陰溝和臟水，再也別想輕易干擾他的腳步。

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柔和的光，是母親發來的視頻請求。

林野笑著接起，屏幕上母親熟悉的笑臉讓他心頭一暖，眼角的皺紋里滿是慈愛，卻沒注意到母親眼角一閃而過的憂慮，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細微的漣漪。

更沒料到一場來自家鄉的風暴，正裹挾著舊時光的塵埃，悄無聲息地向他襲來，帶著風雨欲來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