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后的戰隊休息室彌漫著功能飲料的甜膩和汗水的咸澀，兩種氣味在空調風里交織成獨特的味道。

林野攥著那張畫著老鼠簡筆畫的紙條，指腹反復摩挲著粗糙的紙邊，把邊緣捏得起了毛絮。

這張紙條是他剛才在設備箱夾層發現的，黑色馬克筆的墨痕還帶著點潮濕，顯然是剛放進去不久。

趙峰推開門時，正撞見他對著紙條出神，訓練服后背的汗漬已經結成深色的鹽霜，在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看出什么名堂了？”趙峰把兩瓶冰鎮礦泉水放在玻璃茶幾上，瓶身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水珠順著瓶壁滾落，在桌面上積成小小的水洼，“監控室那邊我打過招呼了，技術人員等著我們，現在過去正好。”

監控室的冷氣開得很足，林野抱著手臂還是覺得后頸發涼。

屏幕上的時間軸被拉到賽前半小時，后臺通道的畫面因為攝像頭角度問題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個穿灰色工作人員制服的身影。

那人戴著藍色醫用口罩和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林野的設備箱前，手里的銀色鑷子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停在這里。”趙峰指著屏幕右下角，指尖在布滿指紋的顯示器上敲了敲，“把這個角度放大二十倍。”

畫面被逐步拉近，神秘人的側影輪廓漸漸清晰。

雖然被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但他轉身時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有個模糊的青龍紋身。

龍爪的弧度和老鼠跟班胳膊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連尾端那道歪歪扭扭的線條都分毫不差，像是出自同一個街頭紋身師之手。

“是老鼠的人。”林野的聲音發緊，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舊傷的疤痕隱隱作痛，“他們不止想威脅我退隊，還想在比賽里毀了我。”

趙峰沒說話，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畫面跟著快進。

神秘人作案后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后繞到走廊盡頭的消防栓前，彎腰把個小物件塞進了紅色閥門下方的縫隙里，動作快得像在埋什么見不得人的贓物。

“明天讓后勤組的人去檢查消防栓。”趙峰關掉監控軟件，屏幕瞬間暗下來，映出兩人凝重的臉，“比賽期間不能聲張，別影響其他人狀態。”

回休息室的路上，走廊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一盞盞亮起，暖黃色的光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野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正反復回想監控里的細節，一瓶冰鎮礦泉水突然遞到眼前。

肖然站在燈光下，額前的碎發還在滴水，訓練服領口敞開著，露出鎖骨處細小的疤痕。

“剛才大龍坑那波燈籠救得不錯。”肖然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手指在濕滑的瓶身上無意識地轉著圈，“換作隊里以前的輔助，說不定我已經黑屏讀秒了。”

林野愣了一下，連忙接過水，瓶身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驅散了不少煩躁：“是你走位判斷得準，我只是剛好把燈籠放對了位置。”

“別謙虛。”肖然靠在走廊欄桿上，望著訓練室透出的燈光，“你的錘石很特別，跟以前那些只會站在 AD身后保人的輔助不一樣。”

他頓了頓，突然轉開話題，“其實我看了你在二隊的訓練錄像，你的游走意識比隊里很多老輔助都好，只是缺個機會。”

林野沒想到他會特意看自己的錄像，耳朵微微發燙：“還在適應一隊的節奏，很多配合細節做得不好，剛才對線期就空了好幾個鉤子。”

“慢慢來，誰都有適應期。”肖然擰開自己的水瓶，猛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的弧度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對了，你的鼠標到底怎么回事？開局那幾波操作明顯不對勁，不像你的水平。”

提到鼠標，林野的神色沉了下來，把老鼠發威脅短信和設備被動手腳的事簡單說了說。

肖然的臉色越來越冷，捏著水瓶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節突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最惡心。”

他突然抬頭，眼神銳利如刀，“我以前打青訓總決賽，就被對手故意拔了網線，硬生生丟了晉級資格，那種感覺我懂。”

林野愣住了：“還有這種事？裁判沒管嗎？”

“電競圈什么臟東西沒有。”肖然冷笑一聲，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他們做得很隱蔽，說是線路故障。

所以我特別反感這種手段。你要是需要幫忙查，隨時找我，我在圈里認識些人，人脈比你廣。”

林野看著他認真的側臉，突然想起趙峰說過肖然心里有坎。

原來那道坎，是被這樣的齷齪事硬生生劃出來的。

他握緊手里的水瓶，冰涼的觸感讓心里踏實了不少：“謝謝你，肖然。”

“謝什么，我們現在是隊友。”肖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訓練服傳過來，“走吧，教練說要復盤剛才的比賽，你的錘石有幾個細節處理得很巧，值得全隊學學。”

林野望著肖然走向訓練室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一直冷冰冰的 AD選手，其實像塊外冷內熱的石頭，只是不擅長表達。

走廊的風吹過，帶著訓練室飄來的鍵盤聲，不再是之前那種冰冷機械的敲擊，反而有了點溫暖的節奏，像是心跳的律動。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紙條，老鼠的簡筆畫仿佛不再那么猙獰。

監控里的神秘人、消防栓里的東西、肖然的過往……這些線索像散落的拼圖，雖然還沒拼出全貌，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個人戰斗。

訓練室的燈光在走廊盡頭亮著，像個溫暖的路標。

林野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走了過去——那里有他的隊友，有需要共同守護的戰場，還有正在慢慢凝聚的團隊力量。

這種感覺很陌生，卻讓他無比安心，仿佛漂泊已久的船終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