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塊初裝費！這幾乎相當于一個工人一年的工資！

陳衛東心里咂舌，但面上不動聲色。他仔細看了申請表，上面的條款很嚴格。

“主管單位蓋章？”陳衛東有些為難，“個體戶，沒有主管單位啊。”

“那就街道居委會蓋章，證明你確實有安裝必要，身份清白。”女營業員公事公辦地說。

陳衛東道了謝，拿著申請表離開。五百塊不是小數目，但他覺得這投資值得。關鍵是這個章好不好蓋。

他先去了所在的街道居委會。居委會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媽，戴著紅袖標，正和幾個老太太摘菜聊天。

聽到陳衛東想裝電話，還要居委會蓋章證明，大媽驚訝地推了推老花鏡：

“小陳啊，你這生意做得是挺紅火，都要裝電話了？那可是領導家里才有的玩意兒！咱們這片，好像還沒私人裝過呢。你這……有啥特別需要嗎？”

陳衛東趕緊解釋：“主任，主要是為了生意方便。您看，我經常要去聯系貨源以后還會跑外地，家里有老人孩子在村里，有個急事聯系也方便。以后街坊鄰居要是有個急事，也能行個方便不是？”他適時地遞上一包剛買的“大前門”。

主任接過煙，臉色緩和了些：“理是這么個理。不過這事我沒遇見過，得開會研究研究。這樣，表你先放著，我們商量一下，再問問上頭的意思。”

這一“研究”就沒了下文。陳衛東跑了兩趟，主任都說要等等。

他明白，這是卡住了。或許是需要更過硬的理由，或許是需要一點“活動”。

陳衛東沒有灰心。他想起一個人，支書陳滿倉。雖然現在不分生產隊了，但老支書還是有點影響力的，再者說了，證明多了，成功的機會就大了。

他趁著周末回村看父母的機會，拎了瓶酒和一條煙，去了陳滿倉家。

他把想裝電話遇到的困難說了，最后道：“滿倉叔，現在地也分了，我這也算咱村最早出去闖蕩的個體戶了。裝個電話，不光為了我自己生意，以后村里鄉親有啥事需要往縣里聯系，或者我在縣里聽到啥對咱村有用的政策信息，也能及時傳個話不是？就是這居委會那邊，需要個證明……”

陳滿倉抽著煙，沉吟了一會。他對陳衛東這個后輩是看好的，也覺得這是件給村里長臉的事。他點點頭：“行，你這個想法好。證明嘛，雖然現在不分隊了，但我這個老支書給你寫個情況說明，蓋咱村的章，估計好使！咱這也是支持個體經濟發展嘛！”

說著，他當真拿出信紙，用不太熟練的筆跡寫了一份情況說明，著重強調了陳衛東經營狀況良好、信用可靠、安裝電話有利于溝通城鄉信息云云，最后鄭重地蓋上了“陳家溝村民委員會”的紅印章。

拿著這份蓋著村里公章的情況說明，陳衛東再次找到居委會主任。

主任看到村里開的證明，態度果然不一樣了：“喲，村里都給你證明了？看來你這確實是為公為民考慮啊。行，那我們居委會也支持！”爽快地蓋上了街道居委會的公章。

拿著蓋了兩個紅章的表，陳衛東再次來到郵電局，交上了五百塊錢初裝費。營業員看了看證明，沒再說什么，收了錢，開了收據：“回去等通知吧，線路端口有了就派人去安裝。”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就在陳衛東快要以為這事黃了的時候，郵電局終于來了通知：第二天上午來安裝電話！

第二天，兩個穿著郵電局工作服、背著沉重工具包的師傅準時上門。

引來左鄰右舍不少好奇的圍觀。拉線、打洞、安裝黑色的撥盤式電話機、測試……忙活了大半天，一部嶄新的、漆光锃亮的電話機終于安靜地放在了陳衛東家堂屋的八仙桌上。

師傅交代了使用方法、月租費如何繳納，又試撥了一次總機，聽到里面傳來接線員“您好，要哪里？”的聲音，才告辭離開。

送走師傅，一家人圍著這個神奇的“黑匣子”，既興奮又有點不敢碰。

“這就……能跟外面說話了？”林秀芝小心翼翼地問。

“嗯！”陳衛東拿起聽筒，聽到里面規律的忙音，心里充滿了成就感。

他想了想，撥通了郵電局的查詢臺，問到了縣委家屬院傳達室的電話號碼。他試著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了，傳來門衛老頭的聲音：“喂，哪位？”

“大爺您好，我是一號院老吳家的親戚，想問下吳大爺他們走了嗎？”陳衛東問。

“走了走了，上周就去省城了！”

簡單的對話，卻讓一旁豎著耳朵聽的林秀芝、陳衛國和杏兒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太神奇了！不用出門，就能跟那么遠的人說話！

電話的便利，很快體現在生意上。

陳衛東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張大強。第二天，張大強就不用蹬著三輪來回跑了，有事直接打個電話過來：“衛東兄弟！今天有啥新到的山貨沒？我這邊有個單位要搞招待，點名要野味干貨！”

陳衛東立刻讓陳衛國清點庫存，然后電話里報了數和價錢。張大強確認后，直接過來拉貨，效率大大提高。

他甚至通過電話，開始向更遠的縣市試探性地詢問一些布料和紐扣的批發信息，雖然很多單位不對個體戶，但畢竟打開了一扇窗口。

當然，電話費也不便宜。月租費加上長途話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陳衛東覺得，相比于它帶來的信息效率和商業機會，這錢花得值。

晚上，一家人吃飯時，話題也常常圍繞著電話。

“今天隔壁趙嬸過來，想借電話給她外地工作的兒子打個電話，我讓她打了，說了不到三分鐘，就趕緊掛了，怕浪費人家錢。”林秀芝說。

“沒事，鄰里鄰居的，行個方便。咱平時注意點，別煲電話粥就行。”陳衛東笑道。

狗蛋則對那個能轉的撥盤充滿了興趣，總想伸手去摸，被嚴厲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