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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綠色吉普車停在廠門口的槐樹下,車身上“新聞采訪”四個字被晨露打濕,洇出淡淡的水痕。林晚秋站在細紗車間的氣窗前,看著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從車上下來,手里拎著個黑色公文包,步伐沉穩地走向辦公樓——正是倉庫失火那天,和趙廠長站在一起的工業局科長。

“聽說了嗎?是《江城日報》的記者,來調查火災原因的。”李紅梅湊過來,手里的管紗繞得歪歪扭扭,“趙廠長一早就把各車間主任叫去開會了,估計是想統一口徑。”

林晚秋的目光落在記者胸前的鋼筆上。筆帽是磨得發亮的黑色塑料,夾在口袋里的角度,和母親照片里那個男人的姿勢幾乎重疊。她突然想起那支藏著剪報的舊鋼筆,筆桿里的報紙邊角還夾著根細毛,顯微鏡下看是羊毛——而 7107批號的棉紗里,也摻著這種纖維。

“晚秋,發什么呆?”孫師傅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王主任讓你把這月的次品記錄送到辦公室,正好見識下大記者。”他往記者的方向努努嘴,老花鏡后的眼睛閃了下,“聽說這位記者專查工業事故,前兩年東風廠的火災,就是他報道后才重審的。”

東風廠——林晚秋的心輕輕一跳。她攥著次品記錄本往辦公樓走,路過傳達室時,看見老張頭正把一摞舊報紙往廢品筐里塞。最上面的《江城日報》日期是十年前的 7月,頭版標題被紅筆圈著:“東風棉紡廠質檢員救火殉職,被追授勞動模范”。

記者的聲音從辦公室飄出來,帶著金屬般的質感:“趙廠長,根據工人反映,倉庫的 7107批號棉紗在火災前就有異常?”

趙廠長的笑聲有些發緊:“哪有的事,都是些陳年舊料,估計是堆放太久自燃了。”

林晚秋停在門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記錄本上的“7107”字樣。她突然想起鐵盒里的金屬牌,那些銀白細屑經過她托相熟的醫生偷偷做的化驗,成分里有磷——一種極易自燃的化學物質。

“小林來了?”王主任推開門,正好撞見她走神,“快把記錄給記者同志看看,咱們廠的次品率一直控制得很好。”

記者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本子上。林晚秋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虎口處有塊淡青色的印記,應該是長期握筆留下的。“我叫沈嘉銘。”這位記者的聲音很低沉“聽說火災那天,你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

似曾相識的名字讓林晚秋突然想起母親鋼筆里的報紙,上面記者的署名正是“沈嘉銘”。

沈嘉銘的采訪持續了整整三天。他沒去車間,也沒再找趙廠長,只是泡在資料室里翻舊檔案,有時會站在倉庫廢墟前發呆,手里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隔老遠都能聽見。

林晚秋借著送報表的機會去過兩次資料室。第一次看到他在抄 1963年的調撥記錄,手指點在“東風廠 3號機”那行字上;第二次他正對著一本燒焦的臺賬皺眉,臺賬的編號是“7107”,其中一頁被整齊地撕掉了,邊緣還留著訂書釘的銹痕。

“這頁記錄很重要嗎?”林晚秋放下報表,故意讓水杯在桌上發出輕響。

沈嘉銘抬起頭,鋼筆在指間轉了個圈:“據說這頁記著火災前最后一批棉紗的去向。”他突然把筆記本推過來,上面畫著個簡易的流程圖,“東風廠十年前的火災,燒掉的也是 7107批號,而且那臺起火的機器,正是現在紅星廠的 3號機。”

林晚秋的呼吸頓了半秒。重生前她從未想過兩起火災有關聯,只當是巧合。現在看來,這是一場跨越十年的陰謀。

“沈記者相信巧合嗎?”她盯著被撕掉的內頁位置,那里的紙張比別處薄了些,隱約能看出用鉛筆寫的“王強”二字。

沈嘉銘的鋼筆停在紙上:“我只相信證據。”他突然話鋒一轉,“聽說你母親曾是 3號機的擋車工?”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她沒回答,轉身往門口走,聽見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走到走廊時,正好撞見王強從趙廠長辦公室出來,手里的黑塑料袋鼓鼓囊囊的,經過資料室門口時,腳步頓了頓,眼神陰鷙地往里瞥了一眼。

當天下午,資料室就丟了東西——正是那本燒焦的 7107臺賬。王主任在車間大會上拍著桌子罵人,說肯定是內部人員手腳不干凈,趙衛國在一旁煽風點火,目光頻頻掃向林晚秋。

“是王強干的。”李紅梅趁著換班時說,“我看見他中午溜進資料室,手里還拿著把美工刀,和臺賬上撕頁的痕跡對得上。”

林晚秋沒說話,她摸出藏在工裝上的小本子——這是她仿照沈嘉銘的樣子準備的,上面記著近幾天的發現:王強每周三凌晨進后門、7107棉紗含磷、東風廠火災同款機器、沈嘉銘的鋼筆與母親照片吻合……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只差一根線串起來。

夜里巡崗,她特意繞到 3號機。月光透過氣窗落在機臺上,羅拉架的陰影里,有個東西閃著微光。撿起來一看,是枚鋼筆帽,黑色塑料的,和沈嘉銘的那支一模一樣,上面刻著個極小的“沈”字。

鋼筆帽里塞著張紙條,是打印體:“明早六點,倉庫廢墟見,帶齊你找到的東西。”

倉庫的灰燼在晨露里泛著潮意,踩上去像踩在海綿上。林晚秋抱著鐵盒趕到時,沈嘉銘已經在那里了,手里的工兵鏟插在廢墟里,鏟頭沾著新鮮的黃土——這是倉庫原來的地面,下面應該是地基。

“你母親的照片,背面是不是有三角符號?”沈嘉銘開門見山,他的中山裝袖口沾著灰,“東風廠的火災現場,也發現過同樣的符號,刻在倉庫的地基上。”

林晚秋打開鐵盒,把照片遞過去。沈嘉銘從公文包里掏出個放大鏡,仔細比對后,又拿出一張拓片:“這是東風廠地基的拓印,符號完全一致。我懷疑,這是當年質檢員們做的標記,用來存放證據。”

他的工兵鏟突然碰到硬物,發出“哐當”一聲。兩人合力挖開浮灰,露出個銹跡斑斑的鐵箱,鎖孔是三角形狀——正好能插進林晚秋那枚銅鑰匙。

鐵箱打開的瞬間,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里面沒有賬本,只有幾卷錄音帶和一疊照片。照片上是不同批次的棉紗樣本,標注著“7107-1”“7107-2”,最后一張的背面寫著:“摻磷 30%,遇高溫自燃”。

錄音帶的標簽已經模糊,沈嘉銘掏出個小型錄音機,按下播放鍵。里面傳出母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王強把這批貨換了包裝,發往鄉下供銷社,那里的倉庫沒有消防設施……”

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沈嘉銘迅速把東西塞進公文包,林晚秋則將鐵箱推回土里,用灰燼蓋好。趙衛國帶著兩個保安沖過來,手里的電棍在晨光里閃著光:“你們在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采訪需要,拍攝火災現場照片。”沈嘉銘舉起相機,快門“咔嚓”響了兩聲,“趙干事有意見?”

趙衛國的目光在林晚秋懷里的鐵盒上打轉:“她手里拿的什么?”

“母親的遺物,剛從宿舍取來。”林晚秋的聲音很穩,心里卻在打鼓——鐵盒里現在裝著最關鍵的那卷錄音帶。

保安搜遍了他們全身,沒找到可疑物品,只好悻悻地離開。沈嘉銘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低聲說:“這些錄音帶需要盡快發表,但我懷疑報社里有他們的人。”他從口袋里掏出個信封,“這是我的地址,如果你發現新線索,寄到這里,別通過郵局。”

林晚秋接過信封,指尖觸到里面的硬物,是枚印章,刻著“沈”字——和鋼筆帽上的一模一樣。

回到車間時,孫師傅正蹲在 3號機前,用抹布擦著什么。看到林晚秋,他突然把一個油紙包塞過來:“老科長當年的東西,在我這藏了十年,現在該交給你了。”

油紙包里是本記者證,照片上的年輕男人笑容明亮,正是母親照片里的那個。姓名欄寫著“沈嘉明”,職務是《江城日報》工業記者,發證日期是十年前的 7月 14日——距離他“失蹤”只有一天。

林晚秋的手突然開始發抖。沈嘉銘,沈嘉明——這兩個名字,像兩把鑰匙,插進了她記憶里最模糊的角落。她想起沈嘉銘虎口的淡青印記,想起記者證上男人同樣的握筆姿勢,突然明白自己一直缺的那片拼圖是什么。

遠處的辦公樓頂,趙廠長正舉著望遠鏡,目光死死盯著細紗車間的方向。他身后的王強手里拿著個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錄音帶,標簽上的字跡被火燎得只剩個“7”字。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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