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個告白
- 悠悠暮云
- SNa
- 19959字
- 2025-08-18 17:00:00
2017年11月20日,周一。
食堂里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和人聲的嘈雜。滿天大口吞著牛肉味的土豆泥,胳膊肘戳了戳旁邊心不在焉的王暮云:“土狼,今晚有什么想法嗎?老夏的速寫課,不上也行,我們可以等你從活動教室回來一起去。”
王暮云像是沒聽見,眼神空洞地盯著餐盤。筷子機械地重復著動作:夾起一小塊米飯,送入嘴中,緩慢地咀嚼、咽下。
“你怎么了?”艾杰停下筷子,皺起眉頭,“從上周六到現在一直一副……死了半截的樣子啊?”旁邊的童好運趁機眼疾手快地夾走了艾杰餐盤里最后一塊粉蒸排骨。
“今天不想去上網了,”王暮云的聲音干澀,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晚上我要留在班里畫畫。”
這句話像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艾杰夸張地瞪大眼睛:“你被誰奪舍了?我認識的王暮云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快把王暮云放回來!”
“這周六就考試了,”王暮云垂著眼,聲音沒什么起伏,“不能再逃課了。我們也安分一點吧。”他試圖用平靜掩飾內里的空洞。
滿天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跟林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林悠?”王暮云猛地放下筷子,頭迅速轉向另一邊,刻意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冰冷和疏離,“誰啊,不認識。”
空氣瞬間凝固。滿天幾人面面相覷,困惑幾乎寫在臉上。這兩人前些日子分明好得蜜里調油,全年級都默認他們在談戀愛了,怎么突然就……形同陌路?冷戰吧?一定是冷戰。他們心里自我安慰著,想著過幾天大概就和好了。
“真沒有冷戰,”王暮云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只是不會再有關系罷了。”
滿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蛋!這絕對出大問題了。如果是普通冷戰,以王暮云的性格,早就該抓著他們哀嚎“怎么辦啊林悠不理我了,求解救!”或者“喂,快給我出出主意怎么道歉啊!”而不是現在這樣,面無表情,心如死灰地說出“不會再有關系”這種毫無溫度的話。
從食堂回教室的路上,經過五班的窗戶,他們的猜想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那個曾經像塊強力磁鐵、恨不得把臉貼在窗玻璃上、目光在教室里瘋狂搜尋林悠身影的王暮云,此刻目不斜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那扇窗戶,那個班級,以及里面那個重要的人,都成了空氣。他徑直走過,背影透著一種強撐的冷漠。
幾人默契地放慢腳步,跟在王暮云身后,開啟了無聲的“隊內語音”交流。
“要進行干預嗎?馬上就考試了,他是無所謂,但林悠狀態肯定受影響。”滿天用眼神示意。
“林悠應該也沒事吧?她模考成績一直很穩,”蕭梁壓低聲音,“至于王暮云,誰管他去死?待會問問月月,看看她有沒有什么頭緒。”
任迅插話:“這是王暮云喜歡的唯一一個現實中的女生,如果不是他劈腿的話,盡量還是以勸和為主吧?”
“可以,就這么決定了。”張辰最后拍板。
11月23日,周四。
距離省考僅剩兩天,整個藝高高三都彌漫著一種緊繃過后的奇異松弛。畫室里,往日炭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水粉筆敲擊水桶的咚咚聲,都被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取代。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癱在椅子上,或倚著畫架,聊著天,分享著零食。老師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學生不拿著畫架跳起來毆打老師,基本上是沒人管的。
今天也是王暮云的十七歲生日。張辰早已約好,下午上完課后去隔壁商場的薩莉亞為王暮云慶生。其實此刻翹課也無妨,畫室里早已無心向學。他們之所以等到下課鈴響,是為了等月月放學——月月是好學生,不能像他們這般“呼吸喝水”一樣自然地翹課。
放學后,幾人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興致缺缺的王暮云帶到了薩莉亞。月月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見到他們,臉上綻開溫暖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等所有人落座,月月與張辰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張辰立刻在桌下輕輕戳了戳童好運。
“我靠!土狼!”童好運猛地站起來,一臉夸張的懊惱,“我忘記給你準備生日禮物了!”
王暮云抬起眼皮,還沒開口,任迅立刻接上話茬:“好呀你個家伙!虧你還是第一個跟王暮云認識的,連生日禮物都能忘買?你罪該萬死!”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童好運忙不迭地道歉,表情浮夸,“我這就去給你挑一個!剛好樓下就有個模型店,要不土狼你也來吧?直接挑你喜歡的,省得我挑的你不滿意。”
“沒事,”王暮云擺擺手,聲音有些疲憊,“不買也行,不用那么麻煩。”
“不行!一定要買!不買不行!”童好運不由分說地把王暮云從座位上拉起來,“走走走,下個樓就到了,很快的!”他力氣不小,半推半搡地把王暮云往外帶。
王暮云拗不過這股熱情,帶著點無奈,被童好運架著胳膊帶出了餐廳。兩人出門的瞬間,童好運回頭,飛快地朝張辰他們眨了眨眼。月月抿嘴一笑,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
“那么,我們開……”張辰清了清嗓子,剛開口。
“我宣布!”艾杰立刻高舉右手,聲音洪亮,“309三位成員加301兩名編外成員,第四次作戰會議,現在開始!”
眾人:“……”
將王暮云支開,自然是為了緊急商討他和林悠的事。周一得知情況后,張辰就立刻聯系了月月。他們約好在王暮云生日這天碰頭商量對策。而作為風暴中心的當事人,王暮云自然不能在場。于是,“忘記買禮物,必須立刻下樓挑選”這個理由就完美登場了。
“怎么辦啊,他們倆?”滿天率先開口,眉頭緊鎖,“不可能真就這么斷了吧?那也太可惜了。”
“當然想讓他們復合,”蕭梁接口,“關鍵是用什么方法?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副‘此人已從地球刪除’的狀態。”這兩天,只要誰在王暮云面前提起“林悠”兩個字,前一秒還在說笑的王暮云會瞬間沉默,像被按了靜音鍵,眼神飄忽,拒絕交流。
“要不把王暮云打包起來,裝成禮物貼上道歉信,直接快遞到林悠面前?”艾杰摸著下巴,一臉“天才”狀。
“杰哥,”月月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叉,語氣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不要因為我哥不在就代替他成為爛話機好嗎?請給出具有實際意義的對策!”
“對不起,我道歉。”艾杰立刻捂臉,肩膀一聳一聳。
“我看還是直截了當找他談一下吧,”任迅雙手比劃著,“如果他繼續裝死,就真把他打包裝麻袋里,拖到林悠面前去!”
“那王暮云還沒拖到林悠面前,估計就先咬舌自盡了,”張辰搖頭否定,“我們是在修復關系,不是搞謀殺。”他目光轉向月月,“月月,你有什么想法嗎?”
“有的,”月月點點頭,小臉上神情認真,“但是需要各位的幫助。”
“但說無妨,”張辰語氣斬釘截鐵,“王暮云是我們的好兄弟,既然決定了要幫他,那就一定會幫到底。”其余幾人紛紛點頭,男人間的默契無需多言。
月月朝幾人投去感激的目光,隨即說出了核心:“如果只是單純地勸說他,是沒用的。你們認識我哥也挺長時間了,應該知道他的脾氣。必須讓他自己想明白,讓他把憋在心里的話,全部倒出來才行。”作為最了解王暮云的人,月月一針見血。
張辰幾人深以為然。確實,王暮云倔起來,十頭甚至九頭牛都拉不回。
“自從我哥跟阿悠姐分開后,他就像強行給自己做了個‘林悠刪除手術’,跟阿悠姐有關的東西、記憶,全都封存起來了。”月月分析道,“想要重新開啟,我們需要制造一些能點燃他們之間殘留情愫的東西。比如說——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艾杰發出疑問。
“就是指他們一起去過、有重要回憶的地方?”蕭梁補充。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行不行?”張辰眼睛一亮,“我記得我們去南京研學旅行的時候,王暮云走丟了,是林悠把他送回來的!而且聽王暮云后來嘚瑟,第二天他們見面時,林悠還特地化了妝、換了新衣服!”
“對對對!”任迅猛拍大腿,差點碰翻可樂,“絕對靠譜!那次之后土狼嘚瑟了好久!”
“所以,南京這個地方,承載了他們緣分的起點,很大概率能觸動王暮云,逼他直面自己的內心。”蕭梁拍手贊同。
“你們……確定嗎?”月月看他們如此篤定,反而有點疑慮。
“其實還有其他備選,”張辰代表大家發言,“但我們一致認為,南京這個地方最特別,意義最重,值得一試!”
“那就拜托你們了!”月月鄭重地說,“阿悠姐那邊,就交給我吧。”
“誒?月月你已經想出辦法了?”滿天好奇地湊近。
“哼哼,”月月俏皮地眨眨眼,雙手豎起大拇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包在我身上!”說完,她立刻拿出手機,手指飛快地編輯信息。
月月:阿悠姐,最近有時間嗎?好久沒見到你,有點想你了(??ω??)??下周有空嗎?我知道一家超——級好吃的甜品店,想跟你一起去!Ps:只有我們兩個人哦。
消息幾乎是秒回。
林悠:可以啊月月。下周二吧,周二下午應該有時間。
“哼哼,怎么樣?”月月得意地將手機屏幕展示給張辰等人看,“月月出馬,一個頂倆!我跟阿悠姐關系可是超——好的!”
“真不愧是月月!”滿天豎起大拇指,“輕易地就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讓人熱血沸騰,為之折服!”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張辰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等到周二那天,他們倆到底是什么結局,謎底就能揭曉了。”
等他們商討完詳細對策,王暮云和童好運也拎著個模型盒子回到了餐廳。接著是傳統的慶生環節:點蠟燭、唱生日歌、許愿、吹蠟燭、分蛋糕。只是壽星本人始終興致不高,笑容勉強,仿佛游離在熱鬧之外。
飯后,王暮云一行人徑直回學校上晚課。月月站在藝高燈火通明的大門前,用力揮手告別。看著王暮云被一群朋友簇擁著走入校園的背影,月月臉上露出一抹溫柔而欣慰的笑容。
“你有一群好朋友呢,哥哥。”她輕聲說,晚風拂過她的發梢。
11月24日,周五。
省考前一天,藝高整個高三年級都處于一種興奮又焦慮的混合狀態。慣例是停課。上午,學生們忙著削鉛筆、整理顏料、檢查畫具,為明天的戰斗做準備。下午則在各自班級開考前動員會,教室里堆滿了零食飲料水果,老師和學生圍坐一圈,加油打氣,緩解緊張。到了晚上,全班一起打掃干凈教室,剩余時間自由支配。
下午兩點,一班教室里人頭攢動,喧鬧異常。王暮云縮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讓前面高大的同學擋住自己。他一點也不想參加這個鬧哄哄的會議,同學們的談笑聲像尖銳的針,不斷刺激著他本就緊繃的神經。更讓他煩躁的是,他的好友們也在前面和別人聊得火熱,似乎完全把他遺忘了。
“這群混蛋……”他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終于,他猛地站起身,在一片嘈雜中,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教室。走廊里空曠安靜了許多,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抬頭望向窗外。天空陰沉得像一塊巨大的鉛灰色幕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天公也不作美啊。他心說。
11月25日,周六。
省考日。王暮云和張辰被分到了不同的考點。考試過程中,藝高公認的雙子星展現了驚人的實力。素描一小時,速寫十分鐘,色彩一小時,兩人用了總時間的三分之一就完成了考試。他們的速度之快、動作之流暢,看得同考場其他考生目瞪口呆,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蕭梁、滿天幾人雖然稍遜一籌,但也是游刃有余,每科都提前交卷。陸一看到色彩考題有些犯難,額頭冒汗,但最終還是咬著牙,拼盡全力畫完了。
林悠那邊,畢竟是半路出家,基礎相對薄弱,再加上與王暮云決裂后,心里像壓著一塊大石,面對考題時緊張感倍增,手指都有些僵硬。但幸好,她深吸幾口氣,努力集中精神,也堅持完成了所有科目。
考試結束后,大家將沉重的畫材搬回各自班級,迎來了短暫的三天假期。
11月28日,周二。
“今天還是陰天啊,”一大早,艾杰就對著灰蒙蒙的天空抱怨,“感覺好像半個月都沒見過太陽了,好想進行光合作用補充點能量啊。”
“你體內有葉綠體嗎?光合作用個屁啊!”張辰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后背,轉頭看向集合完畢的幾人,“人齊了,出發!”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他們的任務是將王暮云從家中誘騙出來。借口是:“南京今天有家書店清倉大甩賣,有初版《知音漫客》第一到第二十期!機會千載難逢,錯過后悔一生!”作為骨灰級收集狂魔,王暮云果然中計——他收集的《知音漫客》恰恰缺了最關鍵的第一到第五期。此刻,他早已在約定的公交車站翹首以盼,臉上難得地帶著一絲急切。
“喂!你們好慢啊!”看到張辰幾人慢悠悠晃過來的身影,王暮云忍不住催促,“快點快點!馬上要檢票了!”他不停地看表,生怕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下午兩點。
王暮云家附近一家溫馨雅致的甜品店里,彌漫著甜膩的奶油和咖啡香氣。林悠與月月相對而坐。林悠用小勺輕輕攪動著面前的藍莓芝士蛋糕,卻沒什么胃口。月月則點了一杯熱可可,雙手捧著杯子取暖,面前也有一份蛋糕。
“阿悠姐,”月月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沉默,“能再跟我說說……你跟我哥的故事嗎?”
林悠攪拌的動作頓住了,指尖微微發白。她抬起頭,眼神有些復雜地看向月月:“怎么突然想聽這個?我跟你哥……已經不聯系了,你應該知道的。”
提起王暮云,心口就像被細密的針扎了一下,那天他冰冷的話語和決絕的背影又浮現在眼前,讓她喉頭發緊。
“放心吧,阿悠姐,”月月態度誠懇,身體微微前傾,“我哥他絕對、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的。我是真的……不想看我哥一直那樣難過下去。雖然他表面還在嘻嘻哈哈,但我知道,他是在強行逼自己忘記跟你有關的一切。”月月的眼神帶著心疼和擔憂。
林悠沉默了片刻,長長地、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當然明白月月找她是為了什么。偽裝的面具似乎裂開了一道縫,她放下小勺,不再掩飾眼底的黯然:“月月,要聽聽我跟暮云最初相遇的故事嗎?”
“我好像聽我哥提過一點,”月月回憶道,“他說是你轉學來的那天晚上,在販賣機那里遇到的?”
“嗯,那是長大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林悠的聲音很輕。
月月瞬間瞪大了眼睛:“長大后?難道……你們小時候就見過?”
“對的,”林悠點點頭,眼神飄向窗外陰沉的天空,仿佛穿越了時光,“那是我們都還在珠城的時候……”
她緩緩講述了一段塵封的、只屬于她自己的記憶:
“那時我剛上小學三年級,特別喜歡學校旁邊商場里的娃娃機。放學后總纏著姐姐帶我去。有一天,我把抓到的、最喜歡的一個小貓玩偶帶到班里想和同學分享,卻被同學不小心扯斷了玩偶的腿。”林悠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難過極了。心里想著回家肯定會被罵的,而且那天家人剛好都有事,忘記來接我,所以我一個人跑到了商場。我躲在娃娃機旁邊一個很隱蔽的角落,抱著壞掉的玩偶,很小聲地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帶著白色小貓的小男孩發現了我。他蹲下來,好奇又關切地問:‘小妹妹,你為什么哭啊?’我抽噎著告訴了他。他聽完,立刻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針線包,很認真地幫我把小貓玩偶的腿縫好了。還在接線處繡了一朵花。然后,他又跑去抓娃娃機,用自己攢的硬幣抓了一個新的小熊玩偶送給我。他還帶我吃了飯,最后一路把我送回了家……”
林悠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雖然只相處了一個下午,但我牢牢地記住了他的樣子和聲音,特別是那雙亮亮的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只是后來,我再也沒見過他。再后來,因為爸爸工作調動,我們家搬到了東部市,時間久了,他的樣子和聲音在我記憶里也漸漸模糊了……”她頓了頓,看向月月,“你應該猜到……那個人是誰了。”
“嗯,”月月用力點頭,“帶著白色小貓,還會針線活……那一定是我哥了。”
“對,”林悠點頭,“搬到東部市后,這段記憶幾乎被徹底封存了。直到今年三月份,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里,一個男生跪在黑暗里,哭得撕心裂肺。我走近時,他猛地抬頭對我大喊:‘林悠不要離開我!’……我就驚醒了。醒來后,心口堵得難受,夢里那種洶涌的悲傷好像還殘留著,我發現自己也哭了。不知為什么,我開始拼命回憶那個夢里的男生……然后,很神奇地,小時候那個幫我縫小貓、送我小熊的男孩的樣子,和夢里的男生,慢慢重合了……”林悠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咖啡杯壁,“我當時覺得只是巧合。但那個夢太真實了,那種心痛的感覺太清晰了……”
“沒過幾天,我又夢到他了。夢里他在一所叫‘藝高’的學校學畫畫……鬼使神差地,我抱著一種近乎賭博的心態,說服了爸媽,轉學到了藝高。沒想到……第一天晚上,就在販賣機那里遇到了他。”
“命運這東西,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呢。”月月輕聲感嘆,帶著不可思議。
“一開始,我其實沒太注意暮云的相貌,”林悠繼續道,“但他開口跟我說話的那一刻,那個聲音……讓我整個人都顫了一下,和我夢里聽到的一模一樣!我猛地回頭看他……雖然晚上光線暗,但那種感覺……太像了!第二天課間,我悄悄地在高二的樓層,一個班一個班地找……果然,在白天看得更清楚,就是他!和我夢里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一樣!”
林悠的眼神亮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確認的瞬間,“我確定他就是當年那個男孩。我想感謝他,因為他真的在那個下午,給了小小的我莫大的安慰和溫暖。所以,當你哥后來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懇求我做他漫畫女主角的時候,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
林悠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似乎在平復情緒:“后來沒多久,你哥瞞著我占用了我們畫畫的時間去跟杜彩怡吃飯,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瓶子。我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原來早在珠城那個下午,在那個他笨拙地幫我縫好小貓、把溫暖的小熊塞到我懷里的瞬間,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這就是……我和你哥,從最初的相遇,到藝高重逢的故事。”
月月聽得入了神,半晌才感嘆:“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你們那么早就埋下了緣分的種子。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也很強大呢。”
“是啊,”林悠看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眼神有些迷離,“該說是緣分呢,還是命中注定呢?”她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是月月,你哥他……還沒有真正走出來。還有什么東西擋在他和我之間,或者說……是他自己心里還缺少了某樣東西。”
“東西?”月月不解。
“嗯,”林悠肯定地點點頭,“正是缺了這樣東西,暮云他才會突然又變回那個縮進殼里的樣子。”
“那……這樣東西是什么呢?”月月追問。
林悠抬起頭,目光變得清晰而銳利:“是自信。他連和我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流浪狗。而且,他還在不斷地否定自己,貶低自己,這正是他內心極度缺乏自信的表現。”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瀑布般的長發滑落肩頭,“沒了自信,他連‘喜歡我’這件事……都不敢承認,不敢堅持了。”
月月心中暗贊:阿悠姐太厲害了!完全猜中了哥哥的癥結。
“我想,他應該是非常非常喜歡你的。”月月看著林悠,語氣篤定,開始不動聲色地引導。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林悠記憶的閘門,與王暮云相遇后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涌來。
“既然喜歡,那為什么……他不愿意接受我呢?”林悠的聲音帶著委屈和不解,手指緊緊攥住了裙角,“那個木頭!我也搞不明白!明明我都幫他一點點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了,他怎么突然又沒自信了?他怎么還是那個樣子啊?”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在控訴,“又笨又傻,不解風情,還總愛耍帥!又好色!每次我穿短裙,他總是偷偷摸摸地瞟一眼……真是的,想看就看嘛!是他的話我又不會介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臉頰微微泛紅,“真是個笨蛋!最關鍵的是那天,他竟然對自己說出那么沒自信的話!這不是在……否定我對他所有的幫助和心意嗎?他還說什么我們沒有互相理解,難道之前我們經歷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只是玩過家家嗎?”說到最后,她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月月見狀內心激動:好耶!情緒到位了!繼續引導!
“你可以試著……和我哥互相理解嘛。”月月循循善誘。
“那家伙……”林悠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什么都不愿意說!沒有解釋,沒有嘗試理解我的心情,只是一直在道歉!”她的聲音帶著控訴和委屈。
“既然你希望他理解你,為什么不試著也去理解他呢?他的心里,一定是有你的啊。”月月輕聲說。
“那他為什么那時候只是道歉,什么都不肯說?!”林悠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不說,我怎么可能理解啊?他什么都不說……我怎么可能理解啊!”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滑落下來。
“既然這樣,阿悠姐,”月月小心翼翼地試探,拋出“殺手锏”,“干脆你不要管我哥了吧?你那么幫他最后都不行,就說明小學那段日子對他的影響太重了,已經……沒救了。”
聞言,林悠沉默了。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她低頭看著自己攪得一團糟的蛋糕,輕聲說:“是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他的請求了。反正你哥也早就不記得我們小時候見過面的事了。”她的語氣里帶著深深的自嘲和失落。
“唉,”月月挖起一勺蛋糕送進嘴里,仿佛不經意地放出“大招”,“我哥那個樣子啊,注定只能跟紙片人過一輩子了。讓他自己找女朋友?我看是沒指望了。以后啊,還是讓我爸媽隨便給他安排個相親,找個差不多的女人結婚,湊合過一輩子算了。”
“不行!”
月月的話音剛落,林悠猛地站起身,雙手“啪”地一聲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碟叮當作響!月月嚇得差點把嘴里的蛋糕噴出來,手里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里。周圍的顧客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認識林悠這么久,月月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態。心里咯噔一下:糟!大招效果太強,過頭了!
“阿悠姐,你冷靜點,我開玩……”月月立刻想要道歉挽回。
“才不準讓你哥去相親!”林悠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決地打斷了月月。她胸口起伏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對!你哥是懦弱、是內向、是孤僻……但是啊,無論!無論他是什么樣子,他……王暮云是屬于我的!”她無法想象未來站在王暮云身邊的不是自己,無法想象他對著另一個女人微笑的樣子。決裂那晚強忍住的淚水此刻再也無法遏制,如同夢中那個歇斯底里的王暮云一般,她哭得肩膀劇烈顫抖,仿佛要把積壓的所有委屈、怨氣、難過和深埋的愛意,統統宣泄出來。
月月完全沒料到林悠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時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看著林悠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月月的心也揪緊了。她連忙繞過桌子,走到林悠身邊,輕輕抱住她顫抖的身體。林悠也仿佛找到了依靠,將臉埋在月月懷里,壓抑的哭聲悶悶地傳出來。
“乖乖,不哭了不哭了,”月月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林悠的背,“是王暮云不好,王暮云是個超級大笨蛋、大傻瓜!等他晚上回來,我替你好好罵他一頓,好不好?”
“嗯。”林悠在月月懷里悶悶地應了一聲,抽泣著說,“不要罵他太兇,我對他說了很重的話,他一定也很難過。”
“好好好,”月月連忙改口,“那我就夸夸他?”
“嗯,夸夸他吧。”林悠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他也很不容易的。”
“那你還想跟他和好嗎?”月月試探著問。
“嗯”林悠在月月懷里用力點了點頭。
“阿悠姐,”月月的語氣變得認真而溫柔,“想法這種東西不親自說出來,是沒辦法真正傳達給對方的哦。”
林悠的身體微微一僵,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她慢慢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看著月月,里面閃爍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光芒。她用手背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月月。我會去跟你哥說的。”她的眼神變得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兇狠”,“他不接受的話綁也要把他綁回我家!”
月月看著林悠破涕為“狠”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阿悠姐,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強行綁走我哥!”語氣天真又狡黠。
還好,還在可控范圍內。
待到林悠情緒完全平復,擦干了眼淚,月月重新坐回對面,又點了兩份精致的蛋糕,試圖用甜蜜沖淡苦澀。“所以呢,阿悠姐,”月月叉起一小塊蛋糕,歪著頭問,“你也是喜歡我哥的吧?”
“當然啊!”林悠毫不猶豫地回答,臉上還帶著淚痕,語氣卻無比肯定,“不然的話誰會陪他到現在啊。”她微微撅起嘴,帶著點小女生的幽怨。
“那你想知道我哥消失的那些天,到底在干嘛嗎?”月月放下叉子,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還有……我哥為什么會突然失去自信?”
“想!”林悠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抬起頭,斬釘截鐵地回答。她的眼神充滿了迫切,仿佛要抓住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于是月月朝林悠身后招了招手:“彩怡姐,這邊!”
林悠聽到杜彩怡的名字,身體瞬間繃緊。她轉過頭,果然看到杜彩怡穿著一身利落的套裝,正朝她們走來。林悠的眼神復雜,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畢竟,她和王暮云的決裂,杜彩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和后續的沉默,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哈嘍,學姐,哈嘍,月月。”杜彩怡走過來,臉上帶著歉意和一絲疲憊,在月月身邊坐下。
面對杜彩怡的招呼,林悠只是微微頷首,沒有言語。
“彩怡姐,”月月開門見山,“阿悠姐想知道那幾天你跟我哥到底在做什么,以及我哥為什么會突然失去信心。我覺得由你這個當事人來說,會更好。”
杜彩怡感受到了林悠目光中的審視和疏離,她深吸一口氣,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姿態誠懇:“這次的事情,確實是我的責任。不僅將學長牽扯了進來,在事情結束后也沒有主動向你解釋清楚,導致你們之間產生了那么深的誤會……我非常非常抱歉。”她站起身,鄭重地向林悠鞠了一躬,“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和后續的麻煩,直到現在,我才能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杜彩怡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緩緩道來:
杜彩怡的父親是東部市龍頭企業東投集團的實際控制人,擁有51%的絕對控股權。然而十月下旬,杜父因突發中風暈倒,后腦勺重重磕在地上,在重癥監護室躺了很久。董事長突然倒下,權力真空瞬間出現,集團內部頓時風起云涌。原本被杜父壓制的總經理和幾個野心勃勃的董事,誰也不服誰,公司上下一天之內就亂成了一鍋粥。
無奈之下,只能由跟隨杜父多年的董事長秘書臨時代行部分職權,并輔佐杜彩怡這個唯一的法定繼承人暫時出面穩定局面。實際決策大多依賴經驗豐富的秘書,而杜彩怡的存在,主要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象征意義大于實際。
秘書搭配杜彩怡,勉強維持著公司的運轉,只等杜父康復。
然而,其他覬覦已久的股東們豈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開始張羅著給杜彩怡聯姻,對象自然是各大股東家里適齡或者不那么適齡的兒子。一旦聯姻成功,杜家那龐大的股份自然就能順理成章地落入他們囊中。
這個消息傳到杜彩怡耳朵里,她差點當場掀桌。她才十九歲,剛成年,那些股東的兒子們最小的也二十七八,大的都快四十了!他們怎么敢?要是她爸醒著,絕對抄起板凳就砸過去了!而且那些歪瓜裂棗,也配?
當然,這種心里話不能直接罵出口。杜彩怡只能強壓怒火,擠出笑臉婉拒:“不好意思啊,各位叔叔伯伯,彩怡現在年紀還小,學業為重,暫時不考慮這種事。”
誰知那些老狐貍像是早有預料,立刻擺出長輩姿態:“不小啦彩怡!你看你現在都能替你爸坐鎮公司了,早點成家沒問題的!你爸肯定也想早點抱外孫享福呢!”
聽到這種厚顏無恥的話,杜彩怡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抄起桌上的水晶煙灰缸砸過去!幸虧旁邊的秘書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把煙灰缸拿走了。
杜彩怡被逼無奈,只能急中生智:“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個非常非常優秀的男生!謝謝各位叔叔伯伯的好意了!”她試圖用這個借口搪塞過去。
可沒想到這群老狐貍還不死心,反而順水推舟:“哦?彩怡侄女的男朋友那么優秀?那更得介紹給我們這些長輩認識認識,把把關啊!正好馬上就到感恩節了,公司要辦晚會,我看就定在下周五的晚宴上吧!讓大家也見見這位青年才俊!”
這一套組合拳打得杜彩怡措手不及。感恩節晚宴就在三天后!她上哪去找個“非常優秀”的男朋友?而且這個人選必須絕對可靠,既不能是圈內認識的,又得能鎮得住場子……她腦子里飛快地篩選著,最終,一個身影定格下來——王暮云。
于是那天,她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了王暮云家門口。王暮云上車后,她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己被股東們逼迫的處境,懇求王暮云幫她這一次。
一開始王暮云是拒絕的。他一個平民死宅,剛走出童年陰影沒多久,何德何能去參加那種云集了東部市上流人物的晚宴?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但杜彩怡不放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股東們如何欺負她這個“孤女”,如何步步緊逼。最終,王暮云看著眼前這個平時光彩照人、此刻卻脆弱無助的學妹,心軟了,答應幫她這個忙。
然而,這只是鋪墊。真正將王暮云打入深淵、讓他瞬間失去所有信心的導火索,發生在王暮云答應幫忙、住進杜家別墅之后。
在王暮云住進杜家別墅的第二天,杜彩怡請了幾位專業人士來緊急培訓王暮云各種商務禮儀、社交辭令和紅酒知識。她自己則必須去公司處理一個緊急事務,便將王暮云留在了別墅里。
就在杜彩怡離開后不久,一個看起來比王暮云大六七歲、穿著名貴西裝卻一臉倨傲的年輕男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王暮云正在學習的書房。
王暮云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有些疑惑:“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
男人上下打量了王暮云一番,眼神充滿鄙夷,開口就是一句極盡羞辱的話:“哼,哪里來的窮酸小子?你也配站在彩怡身邊?識相點,趕緊滾蛋!”
王暮云愣住了,隨即一股火氣直沖頭頂。他招誰惹誰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他上個月剛揍趴下三個混混。
“你算老幾?”王暮云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我是杜彩怡請來的客人,要滾也是她讓我滾,你憑什么?”
“憑什么?”男人嗤笑一聲,挺直腰板,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就憑我是她的表哥!是她的長輩!”
王暮云差點氣笑了:“表哥?親哥也不行!現在當家的是杜彩怡,她說了才算!”
就在王暮云搜腸刮肚想用最惡毒的爛話反擊時,男人接下來的話,卻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刺穿了王暮云剛剛建立不久的、脆弱的自尊鎧甲。
“王暮云,”男人慢悠悠地報出他的名字,像在宣讀一份調查報告,“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生,即將滿十七歲。六年前,隨父母從珠城老城區那破地方搬到東部市新東區天元街道15號那個老破小社區。目前就讀于東部市第一藝術中學高三一班。家里有個妹妹叫王沐月,父母是普通上班族,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就你們兄妹倆相依為命。我說的……對嗎?”
王暮云瞳孔驟縮:“你……?”
“在彩怡找上你的那一刻,”男人臉上露出惡意的笑容,“你的老底就已經被我們扒得一干二凈了。包括你那,嘖嘖嘖,真是讓人十分‘同情’和‘可憐’的小學時期呢。”他刻意加重了“同情”和“可憐”兩個詞,充滿了嘲諷,“那幾年,被孤立、被嘲笑、被當成怪胎的滋味……一定很難熬吧?”
男人的話語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王暮云的脖頸。
“這就是權利,懂嗎?不,你不可能懂。像你這樣社會底層的螻蟻,是配不上彩怡的。你們之間的差距,比指間宇宙還要遼闊!參加東投集團的晚宴?別做白日夢了!”
男人走近一步,幾乎貼著王暮云的臉,壓低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我勸你最好識相點,自己主動離開。這樣還能給自己留點可憐的骨氣。”
王暮云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了地板上。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變得冰冷。他拼命想筑起的堤壩,再次被過去的洪水沖垮。他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見王暮云沉默不語,男人更加得意,變本加厲地湊到他耳邊,用一種極其下流、充滿暗示性的淫靡語氣,低聲說道:“其實不只是你,包括你身邊那些人,你的好兄弟們,你那‘可愛’的妹妹……還有你的那位‘女主角’……”
當提到“可愛的妹妹”和“女主角”這兩個詞時,男人的語氣尤其令人作嘔,充滿了赤裸裸的威脅。
“哦,順便一說,”男人直起身,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那個叫林悠的女孩,你也一樣配不上。她老爹是退休的實權老干部,兩個姐夫都是各自單位的一把手。而你?一個毫無根基、毫無背景的底層小人物。所以,趁早死心吧。再說一次,無論是彩怡,還是那個林悠,都不是你這種人……能夠肖想的!”
說完,男人帶著勝利者的姿態,揚長而去。
書房里只剩下王暮云一個人。他緊握著雙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身體微微顫抖。巨大的屈辱感和自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那些被他努力壓制、以為已經擺脫的黑暗記憶,再次猙獰地撲了上來,將他死死纏住。
“我真的……配不上阿悠嗎?”這個念頭如同魔咒,在他腦海里瘋狂盤旋。
下午杜彩怡回到別墅,發現王暮云獨自一人縮在書房角落的陰影里,像一株失去生機的植物。她不明所以,立刻詢問管家。管家不敢隱瞞,調出了書房的監控錄像。
杜彩怡看完錄像,氣得渾身發抖!她二話不說,拉起失魂落魄的王暮云,帶上兩車身高近兩米、體重兩百斤的保鏢,直接殺到她那個表哥家門口!保鏢們粗暴地將她表哥從舒適的豪宅里拖了出來。
杜彩怡上去就是狠狠兩巴掌,清脆響亮!她指著表哥的鼻子,罕見地爆了粗口:“你他媽的想造反了是吧?!這是我杜彩怡親自請回來的貴客!你也敢犯賤說三道四?!你不知道你爸的工作、你家的房子車子是誰給的?!你他媽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凌厲得像刀子。
罵完之后,她轉向王暮云:“學長,你也來!打他兩巴掌出出氣!別跟這種蛀蟲一般見識!”然而王暮云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看著那個男人驚慌失措的道歉,眼神空洞,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回去的賓利轎車后排,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學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不該將你一個人留在家里,給了那混蛋可乘之機。”杜彩怡看著王暮云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充滿了愧疚。
“沒事,不關你的事。”王暮云擺擺手,聲音嘶啞,“不過,還是謝謝你為我出氣。”
“肯定得幫你出氣啊!”杜彩怡語氣堅定,“你可是我杜彩怡請回來的人!是我學長啊!”
“我看我還是算了吧。”王暮云將頭轉向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聲音疲憊而消沉,“換個人吧。我一個死宅真沒那個本事,裝也裝不像。”
杜彩怡張了張嘴,想再勸點什么,但她看不到王暮云低垂的眼睛里藏著什么,最終只能再次道歉:“對不起,學長,是我的錯。我送你回學校吧。”
然而第二天中午,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的杜彩怡,在巨大的壓力下,還是硬著頭皮找到了王暮云。此時,表哥那些惡毒的話語還在王暮云腦海中回蕩,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自信。他開始不受控制地審視自己與林悠之間的差距:想到第一次模考十一中的風波,想到林悠父親和姐夫的身份地位,想到自己平凡無奇的家世……他被表哥引導著,走上了一條自我否定的死胡同。
當天下午,王暮云還是去了杜家。但他整個人的狀態已經完全變了,籠罩在一種濃重的陰郁和自我懷疑之中。
“配不上林悠”這個念頭如同跗骨之蛆,將他緊緊纏繞。這種情緒持續侵擾著他,在感恩節晚宴上強撐應付之后,回到學校的王暮云徹底被拖入了自我否定的深淵。于是,便有了后來與林悠決裂的那一幕。
故事到此結束。杜彩怡將一切來龍去脈說清楚后,再次站起身,向林悠深深鞠了一躬:“再次為我的疏忽和給你帶來的傷害道歉。我家里的爛攤子還沒完全收拾干凈,那個表哥只是被人當槍使了,幕后的人我還沒揪出來。抱歉,我得先走了。”
說完,她帶著歉意和疲憊,匆匆離開了甜品店。
杜彩怡走后,林悠久久沒有說話。她低著頭,看著杯中早已冷卻的咖啡,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半晌,她才輕輕搖頭,聲音帶著濃濃的心疼和無奈:“真是個……笨蛋啊。”
她抬起眼,看向月月,眸子里的冰霜早已融化,只剩下柔軟的水光,“就因為這么簡單的原因就放棄自己的心意嗎?太傻了,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互相喜歡,互相信任,互相了解,互相理解不就夠了嗎?”
“是啊,”月月端起涼掉的可可喝了一口,隨即被苦得直吐舌頭,“我哥就是這樣一個又笨又傻的人。可阿悠姐你……不就是喜歡他這點嗎?”
“喜歡是喜歡,”林悠嘆了口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起一個苦澀又溫柔的弧度,“但不能讓他用這種理由來推開我啊。”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明亮而堅定,“還好,今天把話說開了。不然,我大概真的會恨他一輩子。”
“是啊,”月月也松了口氣,“還好說出來了。”
“那阿悠姐,”月月放下杯子,身體前傾,帶著期待,“現在,你打算怎么做呢?”
林悠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我想把那個人渣……殺了!”語氣冰冷,帶著壓抑的怒火。
“我舉雙手雙腳同意!”月月立刻響應,小臉氣鼓鼓的,手里的刀叉危險地揮舞著,“竟然用那種惡心的語氣說‘可愛的妹妹’?我直接拿刀砍了他!”
“可是……”林悠眼中的殺氣褪去,涌上濃濃的忐忑和后悔,“我對他說了‘不要再來找我’這種話,他還會接受我嗎?”
她低下頭,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盯著面前精致的蛋糕,仿佛那是什么難解的謎題。她無比后悔那天脫口而出的絕情話語。
“放心吧!”月月拍著胸脯,信心滿滿,“我哥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阿悠姐你明天直接A上去就行啦!”
“什么意思?”林悠疑惑又帶著一絲期待,“他想通了?”
“哼哼……”月月神秘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站起身,朝著店門方向用力招了招手。林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張辰、滿天、艾杰、任迅、童好運五人正推門而入!
“張辰?還有蕭梁……你們怎么來了?”林悠驚訝地看著他們。
“當然是為了你和王暮云的幸福啊!”滿天搶著回答,笑容燦爛。
林悠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朵紅云,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月月則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張辰:“怎么樣?怎么樣?我哥坦白了么?”
滿天一屁股坐在月月旁邊的空位上,端起一份沒動過的提拉米蘇就挖了一大勺,含糊不清地說:“全招了!哈哈哈!一開始還在嘴硬,說什么‘沒有關系’、‘不認識’,后來被我們逼到墻角,直接破防!抱著頭蹲在地上,就差沒哭著喊著要立刻去找林悠告白了!月月,果然還是你最了解你哥!”他朝月月豎起沾著奶油的大拇指。
“非常好!”月月興奮地握緊了小拳頭,“這樣阿悠姐成功的概率就已經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了!”
“什么概率?月月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啊?”林悠一頭霧水,感覺他們好像背著自己策劃了什么大事。
月月便將張辰他們如何用“南京有書店清倉甩賣絕版《知音漫客》”為借口,把王暮云騙去南京,強行帶他故地重游(他們第一次重逢的地方),逼他回憶過去、直面內心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林悠。
“阿悠姐,現在你可以放一百個心去找我哥表白了!”月月眼睛亮晶晶的,“或者等我哥來找你表白也行!所有問題都解決啦!”
“你們也太壞了。”林悠聽完,捂嘴驚訝,但眼底卻漾開了掩飾不住的笑意和感動。王暮云的心結解開了,真好。她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而溫柔:“這一次還是我來吧。上一次沒能說出的話……這一次我要親口對他說。”
“好好好!要的就是阿悠姐你這句話!”月月激動地拍手高呼Bravo,“接下來,月月我將成為你的首席軍師!為你量身打造最完美的告白計劃!”
艾杰再次站起來,高舉右手,聲音洪亮:“我宣布!309五名成員加301兩名編外成員——第五次作戰會議——現在開始!”
11月29日,周三。
下午的課間,藝高的走廊顯得有些空曠。月月他們精心策劃的“告白時刻”即將上演。
計劃如下:
清場組(滿天、艾杰、任迅、童好運):負責將活動教室周邊及通往該區域的走廊清空,確保無閑雜人等干擾。
拖延組(陸一):負責將王暮云拖在活動教室里,等待女主角登場。
待機組(張辰、蕭梁):隱藏在附近角落,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女主角(林悠):手持未能送出的生日禮物,進行深情告白,達成大團圓結局。
蕭梁神秘兮兮地說他還有個“秘密武器”,能確保萬無一失,甚至把那最后的1%也補上。但無論幾人如何嚴刑拷打,他都守口如瓶,只是保證絕對錦上添花。
放學的鈴聲悠揚地響起,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林悠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腑。心臟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著,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
“這次一定……一定要親口對你說出來。”
這些天壓抑的情感,此刻如同蓄勢待發的火山。她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王暮云所在的活動教室走去。走廊的光線在她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像是披上了無形的戰甲,手持名為“心意”的長劍,即將奔赴一場決定性的戰役。而她的身后,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為她吶喊助威。
陸一早已成功地將王暮云“拖”在了活動教室。林悠手中緊握著那份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在門前停下,最后一次給自己打氣。當她冰涼的手指終于觸碰到冰涼的金屬門把手,準備轉動時——
活動教室里,卻清晰地傳出了另一個女孩清脆而緊張的聲音:
“王暮云學長!請,請做我男朋友好嗎?我是二年級的戴知禮,可能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學長!學長畫畫特別厲害,人也很帥氣!自從那次你來我們班做范畫之后,學長的身影就,就一直刻在我心里了!所以……今天我鼓起了勇氣來找學長!所以,學長能……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這些話,如同數九寒天里兜頭澆下的一盆冰水,瞬間將林悠凍結在原地!她瞳孔驟然放大,臉上血色盡褪,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這這算什么事啊?
無數種預想在她腦海中盤旋過:被接受、被拒絕、被討厭、被冷漠相對……
她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她唯獨沒有預想到,在她終于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推開這扇門之前,會有另一個女孩,搶先一步,對她心愛的人說出了告白的話語!
巨大的恐慌和無措瞬間籠罩住了她。她開始瘋狂地后悔:為什么自己不能再勇敢一點,再主動一點?為什么要把表白拖到現在?現在該怎么辦?像個可悲的怨婦一樣沖進去,把那個女生推開,然后哭著哀求王暮云不要答應嗎?還是像個徹頭徹尾的敗犬,黯然退場,假裝大度地成全他們?
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勢早已煙消云散。她又變回了那個在五溪山上崴了腳、只能無助等待救援的柔弱女孩。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微微下滑,手指無意識地摳進門縫,心里只剩下一個絕望的念頭在瘋狂吶喊:不要答應不要答應求求你不要答應……
遠處躲在拐角“待機”的張辰幾人察覺到異常,面面相覷,一臉困惑。而蕭梁則不知何時掏出了一把羽扇,輕輕搖著,臉上帶著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高深莫測。
“為什么她還不進去?”任迅壓低聲音問。
“喂,滿天!”張辰皺眉,“你確定那邊已經清空了??”
“當然!”滿天拍胸脯保證,“晚上高三的都去上文化課了,這邊肯定沒人!就算有,我也跟他說了‘學生會長張辰通知大家去報告廳集合,有專家講座!’把他們全支走了!”
“混帳!”張辰氣得想錘墻,“不要以我的名義騙人啊!”
“等等!”任迅突然想到什么,“我們高三的是沒人在這邊了,那高一高二的呢?”
“怎么可能?”滿天語氣開始不確定,“土狼怎么可能認識除我們之外的人……”
“你忘了?”任迅提醒,“上次我們去高二(7)班給他們做范畫的時候,后排不是有幾個女生一直在偷偷討論土狼嗎?好像就有個叫戴知禮的?”
“真的假的?”滿天臉色變了,“不,不可能吧?這里是我們高三的教學樓啊!”
“不管是怎么回事,肯定出問題了!”張辰神色凝重,“不然林悠不可能這個狀態還不進去!”
“那怎么辦?”童好運急了。
“只能等了……”張辰緊盯著遠處那個靠著墻、仿佛失去所有力氣的纖細身影,“現在只能看林悠……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喜歡土狼,是否能鼓起最后的勇氣,邁出那一步……加油啊,土狼的天使!”
“放心吧,”蕭梁終于開口,羽扇輕搖,語氣篤定,“不會有事的。我的‘秘密武器’,就是為這一刻準備的。”
活動教室門外,林悠在絕望的冰窟中掙扎。無數念頭在腦海中激烈交戰。最終,一個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不能退!她喜歡王暮云,喜歡到心都疼了!她必須親口告訴他!無論結果如何!
她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準備推開門。
與此同時,活動教室里,清晰地傳來了王暮云的聲音。
“對不起啊,戴知禮同學。”他的聲音帶著歉意,卻異常清晰,“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門外的林悠,推門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王暮云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溫柔,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懷念:
“是跟我同年級五班的林悠……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女生。”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寂靜的教室里激起漣漪,也穿透了薄薄的門板,清晰地敲在林悠的心上。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藏著星星。每次我遇到困難,陷入迷茫的時候,那雙眼睛里的光芒總能為我照亮前路。”王暮云的聲音帶著笑意,“她喜歡唱歌,我也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歡聽她唱歌。她的歌聲對我來說,好像有魔力一樣,無論多煩躁、多悸動的心,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能慢慢平靜下來……”
“她還很善解人意。愿意當我的漫畫女主角,愿意聽我那些無聊的牢騷,愿意陪我拼模型、看動漫……還經常來我家照顧我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伙,搞得我妹妹都要吃醋了。”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滿是溫柔和懷念,“她總是為我著想,前段時間……還想方設法幫我走出過去的陰影,而且完全不奢求我回報什么……”
“當然,也不都是優點啦,”王暮云的聲音帶著寵溺的笑意,“缺點也有的。比如有時候會有點小心機和小腹黑,故意逗我;有時候還會裝作很冰冷的樣子罵我,甚至……踩我的腳……”門外的林悠聽到這里,臉頰瞬間飛紅,下意識地縮了縮腳。
“但我不討厭哦,”王暮云的聲音異常認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女生就應該這樣,有點小脾氣才可愛。而且……只要是林悠的,無論好的壞的,她的一切……我都喜歡。”
說到此處,王暮云的聲音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帶著濃重的哽咽:
“可是啊可是……這么體貼我,這么一直為我著想的人……我卻沒有珍惜!我對她說了絕對不該說的話,我真是個混蛋啊!”自責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作為一個男人,我沒有勇氣,只會逃避,我……我有什么資格被她喜歡?我除了畫畫稍微好一點,還有什么優點?長得不好看,只會說些不著調的爛話,還總是……色瞇瞇地偷看別的女生的腿……”他毫不留情地數落著自己,
“我還惹她生氣,惹她難過,被她親口說‘不要再來找我’……”巨大的痛苦讓他幾乎說不下去。
“但是啊,但是……”王暮云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即使這樣我也想再勇敢一次!我想了解她!我想理解她!我想親口對她說——我喜歡你!因為……因為阿悠她……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啊!”
最后這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積壓已久的濃烈情感和不顧一切的決心!話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他壓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聲。他低著頭,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光潔的地板上。
“所以,很抱歉,戴知禮同學,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你討厭我也無妨。”他努力平復著情緒,聲音沙啞。
短暫的沉默后,戴知禮的聲音響起,帶著理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學長……請不要這么說,是我冒昧了才對。”她似乎也在擦眼淚,“我也很抱歉……沒想到你對那位學姐的感情……那么深。那么……希望你和學姐能夠互相理解,祝你和學姐的告白……成功!再見!”她說完,快步轉身,拉開了活動教室的門,低著頭跑了出去。她跑得太急,以至于沒有注意到墻邊那個捂著嘴、淚流滿面的身影。
王暮云在教室里胡亂地用袖子擦干眼淚,深深吸了幾口氣。他的眼神從未如此堅定和明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去他的什么好感度!去他的什么過去陰影!連對自己喜歡的人都無法勇敢,他還算什么男人?他早該這樣了!
他拉開門,正準備沖出去找林悠——腳步卻猛地釘在了原地!
門外,淚眼朦朧、臉頰緋紅,卻帶著無比燦爛笑容的林悠,正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經等待了千年萬年。
目光交匯的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的誤會、隔閡、痛苦、自我否定,都在那深情的注視中冰雪消融。冬日的堅冰終于等到了春日的暖陽,裂開,融化,化作潺潺春水,溫柔地流淌。
“你……一直都在嗎?”王暮云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嗯,”林悠輕輕點頭,聲音小小的,“一直都在這里。”
“都……聽到了嗎?”王暮云的臉頰瞬間紅得滴血,一直蔓延到耳根。
林悠向前一步,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嗯。一個字……都不少,都聽到了哦。”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俏皮,更多的卻是釋然和幸福。
“阿悠,之前我……”王暮云急切地想解釋。
林悠沒有讓他說下去。她伸出手,輕輕地將王暮云推進教室里,然后,在門關上的瞬間,她像一只歸巢的乳燕,毫不猶豫地撲進了他的懷里!雙臂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
“我都知道了。”她把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膛,聲音悶悶的,帶著濃濃的鼻音,卻又無比安心,“所以……沒關系了。”她抬起頭,淚光盈盈的眸子直直地望進王暮云的眼睛深處,那里氤氳著最動人的波光。
“阿,阿悠?”王暮云的身體瞬間僵硬,雙手不知所措地懸在半空,最終,帶著無限的珍視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緩緩地、堅定地回抱住了懷中顫抖的身體。
“暮云,”林悠在他懷里仰起小臉,笑容如同雨后的彩虹,純凈而耀眼,“剛才的話,可以對我……再說一遍嗎?”
看著林悠通紅的雙眼和期待的眼神,王暮云的心跳如擂鼓。所有的羞澀和猶豫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他低下頭,將滾燙的唇貼在林悠微涼的耳畔,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帶著無比的虔誠和愛意,將剛才的告白,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無比鄭重地復述了一遍。
“……無論未來有什么困難,我都不會再猶豫,不會再退縮,更不會再欺騙自己的感情了。我的心,早就刻滿了你的樣子。所以,林悠……”他稍稍退開一點,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像誓言般擲地有聲,“做我的女主角,好嗎?永遠。”
“說話算數,”林悠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襟,“不許反悔!”
“絕對算數!”王暮云的眼神無比堅定,“我發誓!”
“王暮云,”林悠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地宣告,“我喜歡你!像你說的那樣,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當你的女主角!永遠!”她的臉上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眼淚卻流得更兇,“我現在……有無數的話想跟你說……”
“我在這呢,”王暮云抬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林悠沒有再說話。她只是雙手捧住王暮云的臉頰,踮起腳尖。
“喔——!”
窗外角落里,壓抑的歡呼聲幾乎要沖破屋頂!“快看快看!親了親了!他們親了!我們勝利了!”張辰幾人擠在窗戶邊,激動地互相拍打著肩膀。
“呼……”蕭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掏出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
蕭梁:你做的很好,這次真的麻煩你了。
幾乎立刻,那邊就回了消息:
戴知禮:沒什么。能幫到學長我很開心。
蕭梁笑了笑,正準備收起手機,屏幕上又跳出兩條新消息:
戴知禮:但是,心里還是有點不甘心,有點難過。
戴知禮:我如果跟學長一個年級的話……他的女朋友一定會是我!
蕭梁看著這條帶著少女倔強和遺憾的信息,無奈地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隨即,他舉起手機,對準窗戶里那對身影,輕輕按下了快門。
“發給月月吧,她不在現場,肯定要急死了。”
溫暖的活動教室里,兩人依舊沉浸在只屬于他們的世界里,唇齒相依,仿佛要將這些天的思念和煎熬都融化在這個吻里。
“你說……”林悠稍稍退開一點點,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氣息交融,臉上帶著幸福的紅暈,“我們互相理解了,對嗎?”
“嗯,”王暮云將她摟得更緊,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滿足,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那當然了。”
“太好了……”林悠滿足地嘆息一聲,再次依偎進他懷里。
過了好一會兒,林悠才想起什么似的,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塞進王暮云手里,臉上帶著羞澀和期待:
“暮云……十七歲生日快樂!”
“嗯。十七歲生日快樂。”
窗外,籠罩了東部市多日的厚重烏云,不知何時悄然散盡。久違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穿過玻璃窗,溫柔地將緊緊相擁的兩人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