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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波斯菊少女

  • 悠悠暮云
  • SNa
  • 15430字
  • 2025-08-09 17:00:00

2008年,珠城市,先鋒小學。

“小咪壞了!你賠我的小咪!”林悠小臉漲得通紅,像只炸毛的小貓,沖著面前低著頭的男生大聲控訴。她緊緊抱著那只斷了腿的白色小貓毛絨玩具,斷裂處的棉花狼狽地擠了出來,像一道丑陋的傷口。。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同班的男生聲音帶著哭腔,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頭埋得更低了,“我明天,明天一定賠你一模一樣的!求你別告訴老師……”他肩膀微微聳動,眼淚已經先一步砸在了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可是我現在就要!”林悠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水汽,鼻尖泛紅,聲音也帶上了顫抖。這個玩偶是她今天偷偷帶來的寶貝,如果不能完完整整帶回去,媽媽嚴厲的責備聲仿佛已經在她耳邊響起。

“嗚嗚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男生哭得更兇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顯得格外可憐。

“林悠,你看他哭成這樣,就讓他明天再賠吧。”男生的好友看不過去,上前一步替朋友求情。

“是啊,小悠,”林悠的好朋友也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他平時挺老實的,可能真不是存心的。明天讓他賠個新的,好不好?”好友的聲音帶著安撫。

“可是……可是如果不能把小咪……”林悠看著對方那張涕淚橫流、狼狽不堪的臉,心頭的委屈和憤怒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泄了氣。她咬著下唇,終究沒把“帶回去會被媽媽罵”的話說完,只是抱著殘破的小咪,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放學鈴聲響起,喧鬧的校園漸漸安靜。林悠在門衛室的長椅上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保安爺爺都開始吃晚飯了,依舊沒看到家人的身影。委屈和擔憂再次涌上心頭,她吸了吸鼻子,抱著小咪離開了保安亭,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附近一個熱鬧的商場。

商場里冷氣開得很足,明亮的燈光和嘈雜的人聲反而讓她覺得更加孤單。她縮在一排五彩繽紛的娃娃機角落里,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把臉埋進膝蓋里,無聲地抽泣著,肩膀一聳一聳。忽然,“咔嚓!”一道慘白的電光撕裂了窗外的天空,緊接著是“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驚懼瞬間攫住了她,林悠嚇得猛地一縮,抱著膝蓋哭得更傷心了,小小的嗚咽聲在喧鬧商場的角落里顯得格外無助。

“你在哭什么呀?”一個稚嫩又帶著點好奇的聲音,輕輕地在林悠面前響起。

林悠淚眼朦朧地抬起頭,首先看到的是一只蹲在她面前、歪著頭看她的純白色小貓,琥珀色的眼睛像兩顆剔透的玻璃珠。

“是……是你在說話嗎?小貓?”林悠驚訝地睜大了濕漉漉的眼睛,暫時忘記了哭泣。

“噗,是我啦。”聲音從小貓后面傳來,帶著笑意,“這是我的小貓,它叫小白。”

林悠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小貓后面站著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男生。他穿著干凈的白色短袖襯衫,臉上帶著明朗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星星。

“你說它叫小白?”林悠指著那只漂亮的白貓。

“嗯哼,小白過來。”男生伸出手指勾了勾,小貓“喵嗚”一聲,輕盈地跳上了他的肩膀,穩穩坐好,尾巴尖還輕輕掃過他的臉頰。“好啦,我已經回答你一個問題了,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哦,”男生微微彎下腰,湊近了些,笑容溫暖,“為什么躲在這里哭呢?”

“我的玩偶……壞了……”林悠被他的笑容感染,鼻子一酸,紅著眼圈把斷了腿的小貓玩偶遞到他面前,“我不敢帶回家……怕媽媽罵我……”聲音里滿是委屈。

“這樣啊……”男生接過那只殘破的小貓,仔細看了看斷腿處,然后很自然地盤腿坐在了林悠對面的地上,絲毫不在意干凈的地板。他從那個看起來沉甸甸的書包里,掏出了一個針線包,動作熟練地打開。“今天你剛好遇見了我,咱們在這里遇上就是緣分,所以,”

他抬頭沖林悠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眼睛彎成月牙,“我來幫你把它縫好吧!我有一個跟你一樣可愛的妹妹,她叫王沐月,是個淘氣包,經常把衣服蹭破。所以啊,我就學會了縫縫補補,這樣她再弄壞什么,我就能幫她‘變’回來啦。”

聽到他要幫自己修補心愛的玩偶,林悠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但聽到他說“跟你一樣可愛”時,兩朵紅霞立刻飛上了她的臉頰。她慌忙低下頭,把小咪遞過去,卻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像帶著陽光的男孩。他低頭穿針引線的樣子很認真,睫毛長長的,側臉在商場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現在嘛,先讓小白陪你玩一會兒吧。”男生忽然抬起頭,正好對上林悠偷偷打量的目光。

“呀!”林悠像被抓包的小兔子,驚呼一聲,立刻扭過頭去,感覺臉頰燙得能煎雞蛋。還沒等她平復心跳,那只叫小白的貓已經輕盈地跳進了她的懷里,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蹭著她的手臂,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會縫衣服,帶著漂亮的小貓,笑起來像陽光,還……長得很好看。林悠抱著溫軟的小貓,在心里偷偷給這個陌生的男孩貼上了閃亮的標簽。

“鏘鏘!你的玩偶修好啦!”沒過多久,男生帶著點小得意地舉起小咪。果然,那只斷腿已經被細密整齊的針腳牢牢縫合,更神奇的是,在縫合線的旁邊,還用彩色的線精巧地繡了一朵小小的、盛開的橘粉色花朵。

“真的……謝謝你!”林悠接過失而復得的小咪,感激之情滿溢,聲音都帶著雀躍。她仔細看著那朵小花,“這個……是什么花呀?真好看。”

“這個呀,是波斯菊。”男生笑嘻嘻地站起來,拍了拍褲子,“它的花語嘛……嗯,花語就由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吧!”他眨眨眼,賣了個關子。

“喲呵,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旁邊的娃娃機前,投幣、操作搖桿,動作一氣呵成。只聽“哐當”一聲,一只微笑的小熊玩偶真的被精準地抓了出來!“喏,這個送你!給你的小咪作伴,它就不會孤單啦!”男生不由分說地把小熊塞進林悠懷里,還故意做了個夸張的紳士鞠躬動作。

“噗嗤!”看著他那滑稽又認真的樣子,林悠忍不住破涕為笑,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這才對嘛!”男生直起身,滿意地點點頭,笑容更加燦爛,“笑起來的女孩子才是最可愛的。”他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邀請道:“走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特別好吃的小店,我請你!吃飽了,煩惱就都飛走啦!”

林悠看著眼前這只溫暖的手,又看看他明亮含笑的眼睛,忽然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臉頰又開始發燙。那一刻的感覺,就像童話書里,王子向落難的公主伸出手,邀請她開啟新的旅程。她幾乎沒有猶豫,帶著一絲羞澀和滿滿的信任,把自己的小手輕輕放進了他的掌心。

商場角落一家飄著濃郁香味的小吃店里,林悠和男生面對面坐著,一人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干扣面。小白安靜地蜷在男生的腳邊,像一團柔軟的云朵。

“這家店我爺爺經常帶我和妹妹來,味道一級棒!”男生吸溜了一大口面條,喝了一口醇厚的牛肉湯,一臉滿足地向林悠推薦。

林悠用力地點點頭,學著他也吸了一大口,濃郁的醬香和面條的筋道讓她眼睛都瞇了起來,暫時忘記了所有煩惱,也顧不上說話,只顧埋頭猛吃。男生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暖意。他很自然地從自己碗里夾出幾片薄薄的牛肉,彎腰輕輕放在小白面前。

吃飽喝足,男生愜意地揉了揉肚子,發出滿足的喟嘆:“怎么樣?現在心里還難過嗎?”

“嗯?”林悠正舔著嘴角的醬汁,聞言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嘟囔:“不……不難過了。”肚子飽飽的,玩偶也修好了,好像真的……好多了。

“那就好!”男生用力點頭,然后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可是我的絕招!遇到不開心的事,就去吃好吃的!把肚子填飽,不開心就會被擠跑啦!雖然嘛……我好像平時也總是在吃,哈哈。”他坦然地承認自己的小愛好。

林悠也用力點頭,把“不開心就去吃好吃的”這個樸素的真理牢牢記在了心里。

“那……還有什么想做的嗎?或者想去的地方?”男生問。

林悠搖搖頭,抱著小咪和新得的小熊,感覺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好嘞,那我送你回家!”男生再次伸出手,笑容溫暖可靠。

“嗯!”林悠毫不猶豫地再次握住那只手,臉上是雨后初晴般明媚的笑容。

2017年7月,東部市。

柔和的臺燈光暈籠罩著書桌。林悠握著筆,在攤開的日記本上專注地寫著,筆尖劃過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

7月12日,晴

那個人,對我來說,是記憶里一個小小的英雄。

他幫我縫好了玩偶,又送了我一只嶄新的小熊伙伴,讓孤單的小咪不再哭泣;他知道我餓著肚子,被壞情緒籠罩,就帶我去吃熱騰騰的面條,用美食驅散了陰霾;最后,還牽著我的手,把我安全地送回了家。

可是……我這個笨蛋,竟然忘了問他的名字。只記得他提起時,語氣里滿是寵溺和無奈的那個名字——他的妹妹,叫做王沐月。

后來,我又偷偷跑去那個商場好多次,懷揣著小小的期待,在娃娃機前徘徊,在當初相遇的角落張望……可是,那個帶著小白貓、笑容像陽光一樣的男孩,再也沒有出現過。

沒過多久,我們家就跟著爸爸搬來了東部市。時間像流水,沖淡了許多記憶的痕跡,那個小小的英雄,連同那只叫小白的小貓,也漸漸沉入了我記憶的深處,變得有些模糊了。

直到四個月前……

我做了一個清晰得不可思議的夢。夢里,我見到了他——那個男孩長大了。他站在一片柔和的光里,清晰地對我說:“我在東部市的藝術高中上學。”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

夢醒之后,那個聲音仿佛還在耳邊。我幾乎是任性地、帶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執拗,纏著爸爸,一定要轉到東部藝高。爸爸拗不過我,最終答應了。

當我踏進東部藝高的校門,走在陌生的走廊里……命運仿佛在跟我開玩笑。我真的再次遇見了他!那個記憶中的輪廓,在眼前清晰起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王暮云。

然而,讓我心頭泛起漣漪的是……他好像完全不記得我了。那雙眼睛看向我時,是禮貌的、帶著點距離感的陌生。

更讓我在意的是……雖然他現在臉上也常常掛著笑容,可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現在的笑容,和當年那個在商場角落里,一邊縫玩偶一邊逗我笑的男孩,完全不一樣了。現在的笑容,像一層薄薄的霧氣,浮在表面,底下似乎藏著什么沉重的東西。這些年,他是不是……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這個念頭像根小刺,扎在我心里。我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

所以,當他邀請我,做他漫畫創作的女主角時,我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這或許……是靠近他、了解他的一扇門?

寫到這里,林悠停下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日記本的邊緣,眼神有些飄遠,似乎在回憶那個少年專注畫畫時微蹙的眉頭,又或是他偶爾流露出的、轉瞬即逝的疲憊。

“小悠,收拾好了嗎?”門外傳來大姐林雅溫和又帶著點催促的聲音,“你二姐的車已經到樓下了哦。”

“知道了!馬上就好!”林悠猛地回神,連忙合上寫了一半的日記本,小心地鎖進書桌抽屜里。她深吸一口氣,甩開那些紛亂的思緒,利落地拿起床上的寬檐遮陽帽和墨鏡,拉著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快步走出房門。

門外,林雅接過她的行李箱,打量了一下妹妹:“東西都帶齊了?防曬霜、泳衣……”

“齊啦齊啦,大姐你都快成復讀機了!”林悠笑著挽住姐姐的手臂,臉上重新揚起屬于假期的明媚期待,“走吧,姐姐!三亞的陽光和大海在等著我們呢!”

七月的熱浪,在踏出三亞鳳凰機場閘口的瞬間,就帶著不容分說的熱情撲面而來。濕潤而帶著咸腥氣息的海風,裹挾著熱帶特有的慵懶與活力,瞬間包裹了林悠一家。

“哇!小姨!這里比蒸籠還熱!”林子涵立刻用手在臉旁瘋狂扇風,小臉皺成一團,像只被熱氣熏蔫了的小花貓。林子軒則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像雷達一樣四處掃描,嘴里念念有詞:“椰子樹呢?小姨說好的椰子樹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印證林悠在飛機上的描述。

林子涵和林子軒是林悠大姐的孩子,一對十歲的龍鳳胎,林子涵是姐姐,林子軒是弟弟。

“沐澤,別亂跑!”林悠一手緊緊抓著像個小炮彈似的林沐澤,另一只手還牽著有點怯生生的林沐恩,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林悠身邊的兩個是她二姐林燁的孩子,六歲的女兒林沐恩和三歲的兒子林沐澤。

她今天穿著清涼的吊帶碎花裙,此刻也感受到了陽光的威力。

林雅和林燁推著堆成小山的行李車走在后面,四個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暫時交給了林悠這個“孩子王”。

林悠墨鏡下的眼睛閃閃發亮,像發現了寶藏,她指著前方一輛車身印著酒店標志的白色商務車:“姐!看!那一輛就是接我們的車!”

前往亞龍灣的路上,車窗外掠過成排搖曳生姿的椰林,筆直高大的樹干頂著翠綠的羽狀樹冠。碧藍的海岸線在樹影婆娑間若隱若現,如同一匹巨大的、泛著波光的藍綢緞。孩子們扒著車窗,興奮地嘰嘰喳喳,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沙灘和海水。

入住亞龍灣的親子酒店,房間寬敞明亮,推開陽臺門,帶著咸味的海風便涌了進來。站在陽臺上,就能瞥見那片令人心醉神迷的蔚藍——細膩如粉的白沙灘溫柔地擁抱著清澈透明的海水,一直延伸到天際。

林雅放下行李,第一時間從那個堪比百寶袋的超大媽咪包里,掏出了此行的核心戰略物資——防曬霜!高倍數的、防水的、噴霧型的……一應俱全。

“所有人注意!出去活動前,必須給我涂好!一寸皮膚都不能放過!”林雅的聲音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開始分發“防曬彈藥”,“臉、脖子、胳膊、腿,特別是腳背和耳朵后面,重點照顧!”

“乖寶寶,不涂的話,太陽公公會把你變成黑炭球哦,還會曬得痛痛的,像被小針扎一樣。”林燁半蹲著,一邊哄著扭來扭去的林沐澤,一邊接過兒童專用的防曬霜,仔細地給女兒林沐恩和小兒子涂抹。林沐澤被糊了一臉乳白色的防曬霜,只露出兩只滴溜溜轉的大眼睛,那滑稽的樣子逗得林子涵咯咯直笑。

“大姨!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涂!”十歲的林子軒挺起小胸脯,一副小男子漢的模樣,搶過一瓶防曬噴霧就開始對著胳膊猛噴,結果噴了自己一鼻子,惹得大家又是一陣笑。

林悠麻利地給自己裸露的皮膚涂上厚厚的防曬霜,然后化身“質檢員”,挨個檢查龍鳳胎有沒有漏掉的地方。

下午四點左右,陽光的威力稍稍收斂。換好各色泳裝的一家人才浩浩蕩蕩地沖向那片魂牽夢縈的沙灘。亞龍灣的沙子果然名不虛傳,潔白細膩得像被篩過無數次的面粉,赤腳踩上去,溫軟細膩,舒服得讓人忍不住想嘆息。不遠處,碧藍清澈的海水如同巨大的藍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碎鉆般的光芒,溫柔地一層層涌上沙灘,又悄然退去。

“大海!我來啦——!”林子軒和林子涵如同脫韁的小馬駒,歡呼著甩開大人,尖叫著沖向那一波波涌來的浪花。林悠立刻進入“保鏢”模式,緊隨其后,既要保護他們的安全,又要充當玩伴,陪他們在淺水區蹦跳嬉鬧。林沐澤看到哥哥姐姐沖進水里玩得那么開心,急得在媽媽懷里直蹬腿,小手指著大海:“水!玩水!”

“慢點慢點!小祖宗!”林燁一手緊緊拽著像小牛犢一樣往前沖的林沐澤,一手小心翼翼地牽著林沐恩,慢慢地走進及膝的淺水區。冰涼的海水漫過腳踝,林沐恩起初被涌來的小浪花嚇了一跳,緊緊抓著媽媽的手,小臉繃得緊緊的。但看著哥哥姐姐在水里笑鬧,被浪花追逐著尖叫奔跑的樣子,她也漸漸放松下來,試著用腳丫去踩涌上來的海水,臉上露出了新奇的笑容。

林雅則迅速進入“后勤保障部長”角色,在沙灘上選了個絕佳位置,動作麻利地支起租來的大遮陽傘,鋪開色彩鮮艷的沙灘巾,然后把水壺、備用防曬霜、小零食、干毛巾等物資擺放整齊。她看著林燁和林悠帶著四個孩子在浪花里嬉笑玩鬧的身影,聽著林沐澤興奮的尖叫和林沐恩漸漸放開的小聲歡笑,臉上露出了舒心而滿足的笑容。陽光灑在她身上,這一刻的忙碌,是幸福的。

林子軒和子涵很快就和附近同樣來度假的小朋友打成了一片,幾個孩子一起堆起了巨大的沙堡,還挖了深深的護城河。

林悠被岸邊體驗沖浪板的活動吸引,在教練的指導下嘗試了幾次。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浪頭摔進水里,嗆了好幾口咸澀的海水,但當她有一次成功地在板上穩住幾秒,感受著海浪的推力時,興奮的尖叫和笑聲完全蓋過了失敗的狼狽。

林雅則像個專業的攝影師,拿出手機,不斷捕捉著每一個充滿煙火氣的歡樂瞬間:林燁狼狽地追著想往更深水區探險的林沐恩;林沐澤撅著小屁股,全神貫注地在沙灘上用手指畫著歪歪扭扭的大愛心;林子涵林子軒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渾身沾滿沙子,對著鏡頭比出大大的V字,笑容燦爛得晃眼;林悠從沖浪板上摔落時水花四濺的“慘狀”,以及她重新站起來時那青春飛揚、活力四射的身姿,在金色的夕陽余暉下,定格成最美的畫面。

傍晚時分,夕陽將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醉人的金紅,像打翻了巨大的調色盤。玩得精疲力盡的孩子們終于安靜下來,坐在溫暖的沙灘上。林沐澤依偎在媽媽林燁懷里,小手指著天邊絢爛的晚霞,奶聲奶氣地說:“媽媽,紅紅的,好看。”林沐恩靠在媽媽另一邊,手里緊緊攥著幾枚剛撿到的小貝殼,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林子軒和子涵也靠在林悠身邊,曬得微紅的小臉上帶著滿足的倦意。

深夜,房間內一片寧靜。林子涵和林子軒早已在另一張床上沉沉睡去。林悠卻還沒有睡意。她穿著清涼的短褲和小背心,外面隨意披著一層輕紗,靠在窗邊,望著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仿佛蘊藏著無數秘密的大海。皎潔的月光灑在她年輕明媚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海風輕輕拂動她頰邊的碎發。

她低頭劃開手機屏幕,指尖在相冊里滑動。里面存滿了大姐下午抓拍的照片:她抱著沖浪板大笑的、和子涵子軒打水仗的、夕陽下回眸的……每一張都洋溢著純粹的快樂。

要不要給他看看呢?一個念頭冒了出來。給暮云發一張?不知道他看到我穿泳裝會是什么表情?會像平時看到我穿裙子那樣,偷偷多看兩眼腿嗎?還是……會像塊木頭一樣無動于衷?

“不管了,發了再說!”她小聲嘀咕著,帶著點破釜沉舟的任性,點開了和王暮云的聊天框。

指尖在屏幕上跳躍:

林悠:暮云,你去過海邊嗎?(貓咪歪頭表情包)

幾乎是秒回。

王暮云:沒有。(一個躺平認輸的表情包)

林悠嘴角彎起,手指飛快打字:

林悠:那我拍一張大海給你看看吧!(眨眼笑的表情)

王暮云:好啊。(期待的表情)

林悠從相冊里精心挑選了一張——是她站在齊腰深的海水里,夕陽的金光勾勒著她的身影,水珠順著她修長的腿滑落,笑容燦爛又帶著點小得意。她深吸一口氣,點擊發送。

林悠:喏,怎么樣?好看嗎?(發送圖片)

圖片發送成功,林悠立刻像燙手似的把手機丟到旁邊的軟椅上,仿佛那是個定時炸彈。她假裝看海,耳朵卻豎起來聽著動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機靜悄悄的,沒有熟悉的提示音響起。

怎么回事?林悠心里犯起了嘀咕。平時我穿條新裙子,這家伙的眼神都能在我腿上‘生根發芽’了,今天給他發泳照,居然沒反應了?難道……不好看?一絲不確定的焦慮爬上心頭。

她忍不住又拿起手機,飛快地追加了一條:

林悠:喏,怎么樣?好看嗎?不好看我就撤回了。(后面跟了個氣鼓鼓的表情)

這次,回復幾乎是瞬間彈了出來:

王暮云:還可以,挺好看的。(一個點贊的表情)

林悠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算什么評價?敷衍!太敷衍了!她正要打字“聲討”,王暮云的第二條消息緊跟著跳了出來:

王暮云:我說沙灘大海還可以,挺好看的。至于旁邊那個人嘛……(停頓了一下)

王暮云:則是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仙姿玉骨。(一個發射愛心的表情)

看著屏幕上那一連串文縐縐又夸張的成語,林悠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剛才那點小郁悶瞬間煙消云散。她無奈地搖搖頭,手指卻帶著笑意打字:

林悠:哼!算你會說話!下次直接夸!不許拐彎抹角!

王暮云:是是是!謹遵教誨!(一個敬禮的小狗表情)

林悠臉上的笑容加深,繼續輸入:

林悠:我先睡啦,今天給小朋友當了一天保姆,累死我了!(一個打哈欠的困倦表情)

王暮云:OK!晚安好夢!(月亮表情)

林悠:嗯嗯,晚安!(一個睡覺貓咪表情)

互道晚安后,林悠放下手機,心情像被海風吹拂過一樣輕盈。她起身走到床邊,忽然撲倒下去,把臉深深埋進柔軟的被子里,兩只白皙的小腿忍不住在空中輕輕踢蹬起來,喉嚨里溢出幾聲悶悶的、帶著無限甜蜜和羞澀的憨笑。

明亮的空間內,一棵枝繁葉茂、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巨樹根植在開滿各色繽紛花朵的無垠草地上。林悠站在樹下,好奇地仰望著那巨大的樹冠,樹葉在無形的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低語。空氣里彌漫著溫暖、安寧的氣息,混合著清甜的花香。

“好大的樹啊……像童話里的一樣。”她輕聲驚嘆,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她忍不住在柔軟如毯的草地上坐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感受著陽光般的暖意包裹全身。“總覺得這里……暖洋洋的,讓人好想在這里一直待下去,什么煩惱都沒有……”她喃喃自語,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多久。

“阿悠——!”一個遙遠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猛地刺破了這片祥和!

林悠驚得渾身一顫,立刻睜開眼睛,警惕地回頭望去。視野所及,只有繁花、綠草和那棵安靜的大樹。什么都沒有。

“阿悠——!”那呼喚再次響起,比上一次更加凄厲,更加迫近,仿佛帶著血淚,一遍又一遍地撞擊著她的耳膜和心臟!

“是誰?!”林悠猛地站起來,心臟狂跳,她環顧四周,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但周圍依舊空無一人,只有那絕望的呼喚聲在空間里回蕩,越來越響,震得她耳膜發痛。

緊接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降臨!空間內的溫度驟然暴跌!肉眼可見的冰霜以恐怖的速度蔓延開來——嬌艷的花朵瞬間凍結成冰雕,然后“咔嚓”一聲脆響,碎裂成無數晶瑩的粉末;碧綠的草地覆蓋上厚厚的白霜,生機斷絕;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吸進肺里冰冷刺骨!同時,整個空間開始劇烈地震動、崩塌!腳下堅實的土地裂開巨大的縫隙,植物和泥土像失去了重力般,瘋狂地墜落,被下方深不見底、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所吞噬!

“啊——!”林悠驚恐地尖叫,在劇烈的搖晃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撲向那棵巨樹,死死抓住一條暴露在外、粗壯的樹根!入手是刺骨的冰涼和濕滑。她用盡全力試圖攀爬上去,但凍結的樹根滑不留手,她的力量在急速的失溫下迅速流失。僅僅堅持了幾秒鐘,手指就凍得麻木,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

“不……”絕望中,她無力地松開了手,身體被巨大的引力拉扯著,向著下方無盡的黑暗深淵墜落!她閉上眼睛,等待著粉身碎骨的結局。

然而,預想中的吞噬感并未到來。

她猛地睜開眼!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她正在墜落的手腕!

林悠驚愕地抬頭望去——抓住她的,是一個少年!那張臉……那張熟悉又帶著些微陌生的臉——是王暮云!他長大了些,面容更加清晰,眼神里充滿了焦急和不顧一切的決絕!

“暮云?!”林悠失聲喊道。

只見王暮云一手死死抓住林悠的手腕,另一只手竟與那棵巨樹的一條主根凍在了一起!刺骨的寒冰正順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阿悠!我……我是不會……放棄你的啊!”王暮云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對抗嚴寒的顫抖和無比的堅定。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抓著樹根的手臂上已經能看到細微的冰裂紋路。

“暮云!你放手吧!不然你也會掉下去的!”林悠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疼地大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沒有你的世界……我……我也不愿意再待下去!”王暮云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嘶啞,眼神死死地盯著林悠,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

話音剛落,更加恐怖的一幕發生了!那緊緊抓住林悠手腕的、屬于王暮云的手,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冰霜!冰層迅速增厚,發出“咔咔”的細微碎裂聲!林悠驚恐地看著那只救命的手在寒冰中變得僵硬、透明,然后……“嘭!”的一聲脆響!那只手連同覆蓋其上的寒冰,在她眼前寸寸碎裂、崩解!

“阿悠——!!!”王暮云目眥欲裂,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絕望到極致的吶喊!在他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視線中,林悠的手腕失去了最后的支撐,她的身體無可挽回地向著下方永恒的黑暗深淵墜落,身影迅速被吞噬……

“啊——!”林悠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劇烈地撞擊著胸腔。

初升的朝陽透過薄紗窗簾,溫柔地鋪灑在她驚魂未定的臉上,帶來一絲真實的暖意。她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布滿了冷汗,睡衣的后背也濕了一片。

她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到旁邊床上裹緊被子、睡得香甜安穩的龍鳳胎兄妹,劇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復下來。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房間里是空調運轉的輕微聲響,一切都昭示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

“原來是噩夢啊……嚇死我了……”林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抹掉額頭的冷汗,有些懊惱地抓了抓睡得亂糟糟的頭發,“一定是昨天被那四個小祖宗折騰得太狠了,神經都衰弱了。”她自我安慰著,重新躺回柔軟的枕頭里,試圖驅散夢境殘留的冰冷和絕望感,但那聲撕心裂肺的“阿悠!”,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第二天上午,考慮到最小的林沐澤需要充足的午睡,她們決定上午不安排遠距離行程,留在酒店享受設施。

酒店自帶的兒童水上樂園成了孩子們的快樂天堂。各種造型可愛的滑梯、噴水蘑菇、互動水槍讓林子軒林子涵玩得不亦樂乎,尖叫聲和笑聲幾乎沒停過。連原本有點膽怯的林沐恩,在林子涵的鼓勵下,也勇敢地嘗試了最矮的彩虹滑梯,滑下來時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林沐澤套著小黃鴨泳圈,在專為幼兒設計的淺水池里歡快地撲騰著小短腿,濺起大片水花,媽媽林燁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

林悠則拉著大姐林雅,暫時逃離了的喧囂,溜去了酒店的SPA中心。她們要享受片刻寧靜時光。

酒店的SPA套房里,光線柔和,溫度適宜。輕柔的巴厘島風音樂如同涓涓細流,舒緩地流淌在空氣中。空氣中彌漫著薰衣草和甜橙精油的馨香,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姐妹倆并排趴在舒適的按摩床上,專業按摩師手法嫻熟地按壓著她們因照顧孩子和旅途奔波而緊繃僵硬的肩背肌肉。

“小悠,感覺怎么樣?昨天帶著幾個小家伙跑來跑去,給你累壞了吧?”林雅舒服地輕嘆一聲,側過頭看向旁邊的林悠,聲音帶著姐姐特有的關懷和一絲慵懶。

“累?還好啦姐!”林悠的臉埋在按摩床的呼吸洞里,聲音悶悶的,卻帶著十足的元氣,“超爽的好嗎!特別是昨天下午那個沖浪,雖然摔得七葷八素嗆了好幾口水,但是你知道嗎?當有一次我真的站起來,踩著板子被浪推著走的那幾秒鐘!”她興奮地抬起頭比劃了一下,隨即又趴回去,“哇!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我腳下!太酷了!比畫畫刺激多了!嗯……按摩師姐姐,力度可以再稍微重一點點,肩胛骨那里有點酸,對,就是這里。”她指揮著按摩師。

聽到妹妹活力十足的回答,林雅忍不住輕笑出聲,“是啊,年輕就是好,精力像用不完似的。看你玩得開心,姐姐們就放心了。不過……”林雅的語氣稍微頓了頓,帶著點姐姐特有的敏銳和關心,“看你這兩天……嗯,雖然玩的時候挺瘋的,但偶爾會走神,抱著手機發呆,或者一個人看海的時候,好像有點……小煩惱?是在藝高那邊學習壓力大?還是……嗯,別的什么事?”她問得很委婉,但目光溫柔地落在林悠臉上。

林悠沉默了幾秒,按摩師恰到好處地加重了頸部的力道,讓她舒服地哼了一聲。溫暖的按摩油和姐姐溫柔的話語,似乎卸下了她一部分心防。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姐,”林悠的聲音輕了下來,帶著點少女的羞澀和迷茫,“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一定要讓對方知道啊?憋在心里……好難受。”她終于說出了口,臉頰在按摩床柔軟的布料上輕輕蹭了蹭。

“哦?”林雅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帶著了然的笑意,“我們家大寶貝有喜歡的人了?這很正常啊小悠,十七歲,正是心里像揣著只活蹦亂跳的小鹿的年紀!跟姐姐說說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語氣溫和而充滿興趣,像安撫又像是引導,身體也微微側過來一些。

“是我轉到藝高后認識的男生……嗯,其實也不是說多帥得驚天動地,就是……一般帥吧,清清爽爽的那種,”林悠的臉頰微微發熱,幸好埋著姐姐看不見,“但是!他畫畫特別厲害!是那種……一拿起畫筆,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和畫紙的感覺。眼神特別專注,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人都在發光……那種狀態,真的很吸引人。”她的聲音里帶著不自知的崇拜,“前段時間他邀請我跟他一起創作漫畫,他畫主筆,我幫他構思劇情和人物設定,作為回報他會輔導我的專業課,還經常……請我吃好吃的。我覺得,我大概是有點喜歡上他了,但是……”

“但是什么?怕被拒絕?”林雅敏銳地捕捉到那個關鍵的轉折詞,輕聲問道。

林悠悶悶地“嗯”了一聲,帶著濃濃的困擾,“是啊……一開始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每天下午的課間,活動教室里就我們兩個人,一起討論劇情,他畫畫,我看著他畫,或者寫寫東西,感覺很舒服,很……安心。可是后來有一天晚上……”她把杜彩怡突然出現,王暮云和她單獨出去吃飯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澀。

“然后呢?后面怎么了?你們鬧別扭了?”林雅追問道,她能想象到妹妹當時的心情。

“嗯……”林悠點點頭,“那件事后,我有好幾天都沒理他,在學校碰到也假裝沒看見。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心里堵得慌,又生氣又委屈,做什么都提不起勁。后來……我才慢慢想明白,我是在吃醋!就是因為他和那個漂亮學妹單獨出去吃飯了,我心里不舒服!”她終于坦白了當時那股莫名的情緒。

“后來呢?和好了?”

“后來……他好像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為了賠罪,特意請我去他家吃飯,他妹妹做了好多菜,味道居然還不錯!”林悠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笑意,“就是從那次開始,我們的關系才慢慢緩和了。然后……就是現在這樣了。暑假開始前那幾天,我每次去活動教室見他,都會特意打扮一下……可是那個木頭!他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林悠的語氣又變得有些氣鼓鼓,“所以我一直……一直說不出口。萬一……萬一他根本沒那個意思,我貿然說出來,被拒絕了,豈不是連現在這樣一起畫畫、一起吃飯的朋友都做不成了?那多尷尬啊……”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猶豫和擔憂。

按摩師示意她們翻過身來,進行正面的按摩。姐妹倆調整姿勢,林雅看到了妹妹年輕光潔的臉龐上那清晰的迷茫和糾結。

林雅接過服務員遞來的溫熱毛巾敷在臉上,舒服地呼了口氣,然后拿開毛巾,認真地看向林悠:“小悠,聽姐說。害怕被拒絕,擔心說出口后連朋友都做不成,覺得尷尬……這些想法都太正常了,姐姐當年也這樣,一點都不丟人。”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

“但是,你知道嗎?”林雅的語氣加重了些,“比起說出口可能面臨的‘尷尬’,把一份心意長久地憋在心里,像揣著一塊沉甸甸、棱角分明的石頭,它時不時就硌你一下,讓你胡思亂想,患得患失,那種滋味才更磨人,更消耗你的快樂。”

“可是……萬一真的被拒絕了,不是很丟臉嗎?以后見面多尷尬啊。”林悠眨巴著眼睛,說出了最深的顧慮。

“傻丫頭,”林雅伸手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蛋,“表達心意,怎么是丟臉呢?那是很勇敢、很真誠的事情!喜歡一個人,欣賞他,被他吸引,這本身就是件很美好的情感。你只是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并且有勇氣把它展現出來,這多棒啊!至于結果……”林雅的眼神帶著過來人的通透和一絲釋然,“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我們這次來三亞,我們計劃了行程,做了詳細的攻略,準備了充足的防曬,但天氣會不會突然下雨?海浪會不會太大?孩子們會不會玩得太累鬧情緒?這些都不是我們能完全控制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該做的準備,然后去享受這個過程,坦然接受最終的結果。感情其實也一樣。”

按摩師開始輕柔地按摩她們的手臂和腿部。

“你想想,如果你一直不說,你就永遠都在猜:‘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他對我有沒有一點好感?’,‘他和那個學妹到底什么關系?’這種無休止的猜測才是最消耗人的,會讓你變得不像你自己。”林雅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說出來了,無論結果如何,你都給了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成了,當然皆大歡喜,甜甜蜜蜜。不成,雖然當時肯定會很難過一陣子,像心被揪了一下,但至少你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反復揣測,可以收拾心情,把這份喜歡妥善放好,然后繼續往前走,去遇見新的風景,新的人。青春這么寶貴,別浪費在無休止的猜測和內耗上,那太可惜了。”她語重心長地說。

“那……姐,”林悠若有所思,然后帶著點好奇問,“你當年是怎么跟姐夫……嗯,讓他知道的?是你先說的嗎?”她想知道姐姐的經驗。

“我啊?”林雅臉上露出甜蜜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你姐夫那會兒就是個標準的理工科書呆子,眼里只有他的實驗數據。是我先主動出擊的。”她有點小得意。

“我先‘無意’中發現他喜歡去圖書館某個固定角落看書,就‘恰好’也常去那里‘自習’,制造偶遇。后來知道他周末喜歡去爬山,我就‘恰好’買了新登山裝備,‘虛心’請教他有沒有空當向導……但讓他真正明白我的心意,確實是我主動邁出的那幾步,用行動暗示,最后才找了個機會說開的。你看,我跟你姐夫現在不也挺好?”

她頓了頓,眼神溫柔地看著妹妹,“關鍵是要用自己舒服的方式,真誠地表達,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有時候,行動比語言更有力量。”

林雅伸出手,越過兩張按摩床之間的空隙,輕輕握住了林悠的手。她的手因為按摩而溫熱柔軟,傳遞著力量和安慰。

“小悠,姐姐不是讓你現在立刻沖上去,對著他大喊‘我喜歡你’。”林雅的聲音更加輕柔而鄭重,“而是想告訴你,不要害怕表達真實的自己,包括你的喜歡,你的在意。你的心意是珍貴的,是值得被看見、被尊重的。你可以試著……去靠近他,去了解他,也讓他了解你。比如,多創造一些需要他、或者他能幫到你的小機會,看看他的反應和態度。同時,也要讓他感受到你的好,讓他覺得可以依靠你,信賴你。感情是相互的,如果要在一起,一定是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支撐的。最重要的是,”她用力握了握妹妹的手,“不要因為害怕未知的結果,就壓抑自己內心的聲音。勇敢一點,像你昨天沖浪時那樣,摔倒了,嗆水了,也要有再站起來的勇氣。無論結果如何,姐姐們都在你身后,永遠支持你。”

“依靠他……和被他依靠……”林悠在心中小聲地、反復咀嚼著這句話,仿佛撥開了一層迷霧。姐姐的話像溫暖的泉水,緩緩流過她糾結的心田。

她反握住姐姐的手,感受著那份無條件的溫暖和支持。SPA室里精油的芬芳和舒緩的音樂,似乎都融入了這份安寧之中。姐妹倆相視一笑,在精油的芬芳和舒緩的音樂中,重新閉上了眼睛。林悠的心,似乎也像被海風吹過的風帆,卸下了一些無形的重量,變得輕松了一些。那份對“未知”的恐懼,似乎被一種隱隱的、名為“勇氣”的東西悄悄取代了。

下午,她們轉場到海棠灣更新、設施更全的度假酒店。更巨大的泳池群和更豐富的兒童俱樂部瞬間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

晚餐,大家品嘗了地道的海南椰子雞。三個新鮮椰青水煮出的文昌雞,雞肉滑嫩緊實,湯頭清甜鮮美,帶著濃郁的椰香,連平時最挑食的林沐澤都乖乖喝了兩小碗湯。林雅特意點了當地特色的椰子飯,軟糯香甜的糯米裹著清新的椰肉絲,裝在挖空的椰殼里,一上桌就被孩子們搶光了。

第三天是孩子們期待已久的重頭戲——亞特蘭蒂斯水世界。

一進水世界大門,巨大的尖叫聲、歡笑聲和水流的轟鳴聲就撲面而來,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腎上腺素。林燁帶著林沐恩和林沐澤直奔夢幻的兒童水寨,溫和的滑梯、可愛的噴水動物和淺水池最適合他們。林雅則和精力無限的雙胞胎一起挑戰刺激度適中的“鯊魚穿越”(坐在浮圈上穿越透明管道,周圍是游弋的鯊魚)和悠閑的“漂流河”。林悠則如同回歸大海的魚兒,目標極其明確——挑戰水世界的巔峰項目“海神之躍”(近乎垂直的自由落體滑道)和“放手一搏”(艙門突然打開垂直墜落)!她尖叫著從幾乎垂直的滑道飛馳而下,沖入透明的管道,四周是成群游弋的龐大鯊魚,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讓她興奮得小臉通紅。

大姐和二姐默契地輪流“值班”。林悠去玩那些刺激項目時,林雅就負責看顧龍鳳胎;林燁帶沐澤沐恩去休息區補充水分和小憩時,林雅和林悠就結伴去挑戰“旋風大喇叭”,體驗在巨大的喇叭口里被水流猛烈拋起、旋轉失重的驚險刺激。

中午在水世界里的主題餐廳簡單用餐補充能量,下午是雷打不動的午休時間。孩子們的精力終于耗盡,回到酒店房間幾乎是秒睡。大人們也終于能松口氣,抓緊時間補個覺,為傍晚悠閑的海棠灣沙灘散步積蓄體力。

海棠灣的沙灘更為開闊,海浪也更大一些,不太適合游泳,但漫步在細軟如綿的沙灘上,吹著帶著咸味的海風,看著遠處豪華酒店群的璀璨燈光如同星辰般次第點亮,倒映在深藍色的海面上,別有一番開闊疏朗的韻味。林沐澤依舊執著于他的挖沙大業,林沐恩則提著一個小桶,認真地挑選著被海浪沖刷上來的、最漂亮的小貝殼和小海螺,說要帶回去送給幼兒園的好朋友。林子軒和林子涵則比賽誰撿到的貝殼更大更完整。林燁提前預約了一位跟拍攝影師,趁著夕陽最后的溫柔余暉,為三姐妹和孩子們在海邊留下了許多充滿溫情與歡笑的合影。海風吹拂著她們的頭發和裙擺,夕陽的金光勾勒出她們的身影,笑容在鏡頭下定格,純粹而美好。

晚餐是地道的海南風味盛宴。皮脆肉嫩的文昌雞、鮮香軟糯的東山羊、清炒爽脆的四角豆……當然少不了餐后每人一碗冰爽沁心的清補涼,濃郁的椰奶混合著煮得軟糯的紅豆綠豆、薏米、通心粉、西瓜丁、芒果塊,瞬間撫慰了玩水一天的疲憊。

最后一天的早晨,節奏變得舒緩。大家再次來到沙灘,這次的任務是——為這次旅行收集最后的紀念品:撿貝殼。林沐澤對挖沙的熱情依舊不減,小鏟子揮舞得飛快。林沐恩提著她的小桶,仔細篩選著戰利品。林子軒和林子涵則展開了一場“尋寶大賽”,看誰能找到最稀有或最漂亮的貝殼。

挑選完貝殼,她們在酒店精致的紀念品商店里流連忘返。林雅和林燁精心挑選著給同事朋友的伴手禮:椰子糖、興隆咖啡、各種熱帶水果干打包了一大堆。林悠則站在琳瑯滿目的零食貨架前,指尖劃過一排排包裝,心里想著:芒果干暮云應該喜歡,椰子片月月肯定愛吃,這個榴蓮糖……不知道彩怡敢不敢嘗試?她嘴角帶著不自覺的笑意,把選好的零食一樣樣放進購物籃。

午餐,用一碗湯鮮味醇的后安粉為這場海濱之旅畫上圓滿的句點。滑溜溜的粉條浸潤在用豬骨和海鮮熬制的鮮美湯底里,加上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幾片鮮嫩的豬肝和瘦肉,撒上翠綠的蔥花和香菜,簡單卻充滿了海南島最質樸的煙火氣。林沐澤吃得小嘴油光發亮,滿足地打了個小飽嗝。

回程的車上,孩子們電量徹底耗盡,東倒西歪地陷入香甜的夢鄉。林雅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連綿椰林,又回頭看看座位上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小家伙們,還有雖然曬黑了一個色號但精神煥發、眼底帶著滿足笑意的妹妹們,心里被一種暖暖的、名為“家”的幸福感填滿。

林燁靠著椅背,揉著酸脹的腰,滿足地長嘆一聲:“骨頭都快散架了……但是,真開心啊!”

林悠低頭翻看著相機里滿滿當當的照片:有孩子們瘋玩的瞬間,有姐姐們溫柔的側影,有絢爛的晚霞,有自己挑戰極限的“英勇”身姿,還有那張發給王暮云的、夕陽下的剪影……每一張都承載著快樂的記憶。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期待。

飛機引擎轟鳴著,沖上云霄。三亞的綠林、碧海、金沙灘在舷窗外漸漸縮小,最終被棉花糖般的云層覆蓋。

林悠靠著舷窗,望著窗外無邊無際、翻滾的云海,陽光給云層鑲上了耀眼的金邊。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從隨身的小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東西,攤開掌心。里面靜靜躺著一枚小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小、卻帶著天然彩虹光澤的波斯菊造型的貝殼。這是她今天早上在海灘上,無意中發現的小小寶藏。

陽光透過舷窗,暖暖地照進來,在每個人被海風和陽光親吻過的、微紅的臉上跳躍。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防曬霜的淡淡椰香和海水的咸澀。這一刻的寧靜與滿足,便是屬于她們一家人的、充滿歡笑、汗水、防曬霜味道和濃濃親情的,最珍貴的獨家記憶。

“依靠他……和被他依靠……”

林悠再次回想起姐姐的話,她握緊了手心的小貝殼,感受著那份微涼的堅硬觸感,如同握住了這個夏天最明亮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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