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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電子眼

貓眼里的藍光像淬毒的針。

當曹百里的腳趾撞在防盜門鋼棱上,他才看清——

張佳佳門縫里飄出的消毒水味,裹著二十年前深圳流水線上漂白粉的寒霜。

幽藍的光點,冰冷、銳利、不帶絲毫溫度,如同毒蛇的豎瞳,死死釘在曹百里那張因瘋狂和絕望而徹底扭曲的臉上。那點光,穿透了樓道里慘白的燈光,穿透了他臉上干涸的泥污和藥漬,像一把無形的解剖刀,瞬間剝開了他所有虛張聲勢的癲狂外殼,露出里面最不堪、最赤裸的驚恐和羞恥。

咔嚓。

那一聲極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解鎖聲,在死寂的樓道里如同驚雷炸響!門鎖開了!冰冷的金屬鎖舌彈開的瞬間,曹百里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僵在原地,保持著撞門的姿勢,肩膀還抵在冰冷的門板上,那只踹門的腳懸在半空,腳趾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剛才那一下猛踹,腳趾狠狠撞在了門框下方堅硬的金屬防撞條棱角上!痛感尖銳,卻遠不及此刻被那幽藍電子眼注視下、靈魂被徹底洞穿的寒意!

門內,一片死寂。沒有腳步聲,沒有質問,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只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氣味,從那道剛剛解鎖的門縫里,幽幽地飄了出來。

不是消毒水。或者說,不僅僅是消毒水。

那是一種極其復雜、帶著強烈穿透力的混合氣味。消毒水刺鼻的氯味是基底,但更濃烈的,是一種……如同被強效漂白劑反復浸泡后、依舊無法徹底祛除的、某種化學制劑殘留的微酸氣息?像是某種工業車間里特有的、混合了機油、塑料熔融、以及……汗水和廉價清潔劑反復沖刷后留下的、令人作嘔的合成氣味!這股氣味冰冷、生硬、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流水線作業般的秩序感和壓迫感!

這味道……曹百里渾濁的瞳孔猛地收縮!一種極其遙遠、早已被刻意遺忘的、如同銹蝕鐵釘般尖銳的記憶碎片,被這股氣味狠狠撬開!二十年前!深圳!深井村!那個彌漫著刺鼻漂白粉和廉價膠水味道的……服裝代工車間!成排的縫紉機轟鳴!劣質布料裁剪的粉塵!汗水浸透工服后背的鹽漬!還有……流水線盡頭質檢臺上,那雙被漂白水泡得發白起皺、指甲縫里永遠殘留著線頭和染料污漬的手!

張佳佳?!她怎么會……?!

門縫無聲地、極其緩慢地、向里拉開了一條更寬的縫隙。縫隙里沒有燈光,只有門廳深處透出的一點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壁燈余光。光線勾勒出一個極其模糊、瘦削挺拔的輪廓,靜靜地佇立在門后的陰影里。看不清臉,只有一雙眼睛,在昏暗中反射著門外樓道燈慘白的光,冰冷、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

那輪廓沒有動。沒有質問,沒有斥責,甚至連一絲情緒的波動都沒有。只是那樣站著,隔著那道冰冷的門縫,隔著那點幽藍的電子眼,隔著那彌漫開來的、令人窒息的工業漂白水氣息,無聲地注視著門外這個如同爛泥般癱在冰冷地板上、腳趾淌血、滿身污穢、徹底崩潰的男人。

那目光,比任何咆哮和怒罵都更具毀滅性。它像一道無形的、冰冷的鐵閘,轟然落下,將曹百里最后一點殘存的、名為“尊嚴”的東西徹底碾碎!碾成粉末!混入他腳邊那灘散發著藥味和泥腥的污水中!

曹百里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怪響。他想說什么?道歉?辯解?還是繼續那無意義的咆哮?所有的話語都被那股冰冷的、帶著漂白粉寒霜的氣息死死堵在喉嚨里!凍成了冰坨!他那只懸在半空、腳趾劇痛的腳,此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僵直地懸著,不敢落下,更不敢收回。撞在門框上的腳趾,溫熱的血混著冰冷的泥污,正順著腳趾縫往下淌,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片暗紅的污跡。

時間仿佛凝固了。樓道里只剩下他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那點幽藍電子眼無聲的、冰冷的注視。門縫里飄出的那股工業漂白水混合著化學制劑殘留的冰冷氣味,像無數根無形的冰針,刺入他的皮膚,鉆進他的骨髓,將他牢牢釘死在這片冰冷的地獄階前。

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輸給了這扇冰冷的電子門。

輸給了門后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輸給了這股……裹挾著二十年前深圳流水線漂白粉寒霜的、深入骨髓的絕望氣息。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混雜著泥漿和鵝糞的惡臭灌入口鼻。許艾洲在泥濘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落下,都濺起渾濁的水花。肩上那個破舊的編織袋沉重得像一塊巨石,里面卷著的圖紙邊緣如同鋒利的刀片,隔著粗糙的布料不斷摩擦著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肩膀。但他顧不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離開這個地獄!把證據帶出去!

噗通!

腳下一滑!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間淹沒口鼻!編織袋脫手飛出,滾落在旁邊的泥坑里!圖紙的一角從松垮的袋口滑出,沾滿了污泥!

“不!”許艾洲發出一聲驚恐的嘶吼!連滾帶爬地撲過去!雙手死死抓住那卷滑出的圖紙!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圖紙的邊緣,上面那個殷紅如血的“蛇環陳印”在污濁中顯得更加猙獰刺目!他手忙腳亂地將圖紙塞回編織袋,死死抱在懷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渾身的劇痛和冰冷,再次跌跌撞撞地向前沖去!視線被雨水和泥污模糊,只能憑著本能朝著山下依稀可見的、城市方向微弱的光暈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終于,腳下泥濘的山路變成了冰冷堅硬的水泥路面。遠處,城市邊緣的燈光在雨幕中朦朧閃爍。他沖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雨水順著頭發、臉頰不斷往下淌,沖刷著泥污,也沖刷著肩膀上被圖紙邊緣割破、正滲出血絲的傷口。他低頭,看著懷里那個沾滿污泥、散發著惡臭的編織袋,里面卷著的,是能咬死陳阿婆的鐵證!是榕記……不,是他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

手機!必須聯系周先行!或者曹百里!他猛地摸向褲兜——空的!手機早就掉在鵝棚的泥潭里了!

怎么辦?!他焦急地環顧四周。深夜的雨巷空無一人,只有雨水敲打路面的單調聲響。遠處路口似乎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還亮著燈!公用電話!

他咬緊牙關,抱著編織袋,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踉蹌著沖向那點微弱的光亮!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帶進一股冰冷的濕氣和濃重的泥腥味。收銀臺后面昏昏欲睡的值班店員被驚醒,看著眼前這個如同從泥潭里爬出來的、渾身濕透、散發著惡臭、臉上還帶著擦傷血痕的男人,嚇得差點跳起來!

“電話!公用電話!”許艾洲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顧不上店員驚恐的眼神,目光死死鎖在角落里那臺老舊的紅色公用電話機上。

店員哆嗦著指了指電話機的位置。

許艾洲撲過去,抓起冰冷的聽筒!手指因為寒冷和緊張而劇烈顫抖,幾乎撥不準號碼!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憑著記憶,撥通了周先行的手機!

**嘟……嘟……嘟……**

漫長的忙音!無人接聽!

該死!周先行肯定還在那個鬼地方!他立刻掛斷,手指顫抖著,再次憑著記憶,撥通了曹百里的號碼!

**嘟……嘟……**

同樣是忙音!無人接聽!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他!榕記完了!他們兩個都完了!怎么辦?!他還能找誰?!

就在這時!

“喂?誰啊?”一個帶著濃重睡意、極其不耐煩的沙啞男聲突然從聽筒里傳來!不是曹百里!但……這聲音?!

許艾洲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這聲音……這聲音他聽過!就在幾個小時前!在攀枝花宏林木業那個張經理發來的微信語音里!就是這個聲音!帶著濃重川音!熱情又篤定地說著“周老板放心!我們滴樹,都是一模一樣滴好樹!”

宏林木業!張經理!他怎么……他怎么會接到這個電話?!曹百里的手機怎么會在張經理手里?!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錐刺穿心臟!許艾洲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死死攥著聽筒,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粗重的、帶著泥腥味的喘息聲,不受控制地通過話筒傳了過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那個帶著川音的、此刻卻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

“許總?是你吧?深更半夜……雨這么大……你跑哪去了?周老板和曹老板……可都在等你呢。”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攀枝花的路……斷了就斷了嘛。你跑去陳家坳……找老李頭那個死鬼……做什么?”

死鬼?!

老李頭死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一股寒意從許艾洲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他猛地抬頭!透過便利店沾滿水汽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雨水沖刷的街道!

遠處!巷口!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越野車!如同蟄伏在雨夜中的巨獸!靜靜地停在那里!車窗漆黑!看不清里面!但一股無形的、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穿透雨幕!死死鎖定了他!!!

啪嗒!

聽筒從他僵硬冰冷的手指間滑落!重重砸在電話機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便利店店員驚恐地看著他。

許艾洲猛地轉身!抱起那個沉重的編織袋!不顧一切地撞開玻璃門!再次沖入外面狂暴的風雨之中!他像一頭被獵人逼到懸崖邊的困獸!在冰冷的雨夜里瘋狂逃竄!身后,那輛黑色越野車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滑入雨幕,車燈驟然亮起!兩道慘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鐮刀!撕裂黑暗!牢牢鎖定了他狂奔的背影!

冰冷的雨水順著柴房破舊的屋頂縫隙滴落,砸在周先行臉上。他猛地一個激靈,從昏迷中驚醒。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全身,尤其是肩胛骨深處那團被黃連藥膏和深井鹵汁腌透的爛肉,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只能看到頭頂那被油煙熏烤得漆黑龜裂的木梁屋頂。

咚!咚!咚!

沉重的搗藥聲再次穿透薄薄的木板門,一下下砸在他脆弱的神經上。是吳小鳳。她還在搗藥。那沉悶的聲響,那彌漫開來的極致苦味……都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的意識。

他掙扎著想動,身體卻像被拆散了重新拼湊過一樣,沉重得不聽使喚。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火辣辣地疼。他想起了昏迷前那碗被強行灌下的苦膽湯,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

柴房那扇破木板門被猛地推開!不是吳小鳳!

曾順福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種極其怪異的、混合著暴戾和某種……幸災樂禍的扭曲神情!他手里沒有鋼釬,卻拎著一只沾滿泥污、屏幕碎裂、還在往下滴水的——手機!

周先行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他的手機!掉在城隍廟廢墟里的手機!

“周老板!”曾順福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鐵皮,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睡醒了?有你的電話!響個不停!吵得老子燒鵝的火候都差點亂了!”他晃了晃那只破手機,屏幕碎裂的縫隙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微弱的光。

周先行的呼吸瞬間屏住!心臟狂跳!誰的電話?!曹百里?許艾洲?!還是……李老饕?!榕記……外面……怎么樣了?!

曾順福咧開嘴,露出一口被劣質煙草熏黃的牙齒,笑容猙獰:“接啊!聽聽!聽聽外面世界的聲音!”他猛地一甩手!那只濕漉漉、沾滿泥污的破手機,如同被丟棄的垃圾,狠狠砸在周先行身邊的草堆里!屏幕碎片濺開!

周先行顧不上疼痛!掙扎著伸出手!顫抖著抓起那只冰冷的、還在滴水的手機!屏幕碎裂得不成樣子,只有一小塊區域還勉強亮著微光!顯示著一個未接來電!號碼……是許艾洲的!!!

他手指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回撥鍵!

**嘟……嘟……**

忙音!無人接聽!

再撥!還是忙音!

一股巨大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許艾洲!他出事了?!榕記……徹底完了?!

就在這時!

嗡——!

手機屏幕那塊僅存的微光區域猛地閃爍了一下!一條新的短信提示圖標跳了出來!發件人……未知號碼!

周先行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他顫抖著手指,點開那條短信!

屏幕上,只有一行極其簡短、卻如同淬毒匕首般刺眼的文字:

“鵝棚里的血水泡著半截生銹的犁頭。味道如何?”

嗡——!

周先行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鵝棚?!血水?!生銹的犁頭?!許艾洲?!他……他去找老李頭了?!發生了什么?!這短信……是誰?!陳阿婆?!!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猛地抬頭!看向門口!曾順福那張扭曲猙獰的臉上,此刻正掛著一種洞悉一切、如同看死人般的、殘忍的快意笑容!

“嗬……嗬……”周先行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鳴!身體在草堆里劇烈地抽搐起來!肩頭的傷口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再次崩裂!暗紅色的血混著粘稠的藥膏,汩汩地涌出!浸透了破棉襖!滴落在冰冷骯臟的草堆里!

柴房外,吳小鳳沉重的搗藥聲依舊。

咚!咚!咚!

如同為這場早已注定的敗局,敲響最后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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