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遠死了？“祁爍一把抓住小林的手臂，“消息可靠嗎？“

小林點頭如搗蒜：“千真萬確！今早張府哭聲震天，下人都在傳，說是張公子半夜突發(fā)急病，癥狀和周小姐一模一樣！崔大人已經(jīng)趕過去了。“

祁爍心跳加速。張明遠很可能是毒殺周小姐的兇手，現(xiàn)在卻以同樣的方式死亡，這絕非巧合。是滅口？還是...某種報應(yīng)？

“幫我準(zhǔn)備一下，我要去張府。“祁爍快速穿上外袍。

小林卻攔住他：“公子，崔大人臨走時特意交代，讓您留在府中等他回來。“

祁爍皺眉。崔琰這是什么意思？不讓他參與調(diào)查？但轉(zhuǎn)念一想，張府現(xiàn)在必定亂作一團，自己貿(mào)然前往確實不妥。

“好吧，那我先整理一下手頭的線索。“祁爍坐到書桌前，取出昨日畫的印記圖和靛藍樣本，又從小匣子里拿出那塊玉佩反復(fù)端詳。

玉佩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山水雕工精細入微，背面那個“祁“字筆鋒剛勁有力。這絕非尋常百姓能擁有的物件。原主祁爍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為何一個擁有如此貴重玉佩的人會淪落到仵作院做雜役？

正思索間，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崔琰大步走入，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大人，張明遠真的...“祁爍起身相迎。

崔琰揮手打斷：“死了。癥狀與周小姐完全相同。“他走到窗前，背對著祁爍，“張維一口咬定是突發(fā)心疾，拒絕驗尸，已經(jīng)命人封棺準(zhǔn)備下葬。“

“這分明是毀滅證據(jù)！“祁爍忍不住道，“連續(xù)三起'心疾猝死'，都是知道'靛藍計劃'的人，哪有這么巧的事？“

崔琰轉(zhuǎn)過身，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你知道我剛才在張府看到了誰？“

“誰？“

“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韓驥。“崔琰聲音壓得極低，“他帶著太子手諭，命令此案就此了結(jié)，不得再查。“

祁爍倒吸一口冷氣。太子親自介入？看來“靛藍計劃“確實牽涉東宮。

“那我們...“

“到此為止。“崔琰斬釘截鐵，“這不是刑部能插手的案子。我已經(jīng)下令，李員外、劉老爺案以趙德安畏罪自殺結(jié)案；周小姐案以情殤自盡定讞；張明遠系突發(fā)心疾。所有案卷今日封存，呈送大理寺備案。“

祁爍難以置信地看著崔琰：“大人！這明明是連環(huán)謀殺案！就這樣...“

“夠了！“崔琰一聲厲喝，隨即又壓低聲音，“你以為我不想查？但對手是東宮！再查下去，不僅你我性命不保，還會連累周家、張家，甚至刑部同僚！“

祁爍沉默了。他明白崔琰的苦衷，但作為法醫(yī)，看著真相被掩蓋，兇徒逍遙法外，心中猶如千萬只螞蟻在啃噬。

崔琰似乎看出他的不甘，語氣緩和了些：“有時候，暫時的退讓是為了更長遠的斗爭。這個案子我記下了，日后若有轉(zhuǎn)機，必會重啟調(diào)查。“

祁爍勉強點頭。他知道在古代皇權(quán)面前，個人的堅持是多么無力。但至少，他還有自己能做的事。

“大人，我有個請求。“

“說。“

“我想請假一段時間，回青州祁家莊。“祁爍直視崔琰的眼睛，“原來的祁爍臨終前留下家書，托人送回老家。我想完成他的遺愿，同時...查查他的死因。“

崔琰眉頭一皺：“你懷疑他的死也有蹊蹺？“

“小林說他臨終前總說有人要害他。加上這塊玉佩...“祁爍拿出玉佩，“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東西。祁爍的身份恐怕不簡單。“

崔琰接過玉佩仔細查看，突然臉色微變：“這雕工...是宮廷御用的手法。“他翻到背面，手指撫過那個“祁“字，“青州祁家...莫非是祁中丞的族人？“

“祁中丞？“

“十五年前因謀逆罪被滿門抄斬的御史中丞祁云山。“崔琰聲音低沉，“當(dāng)時震動朝野的大案。據(jù)說只有少數(shù)遠親逃過一劫。“

祁爍心頭一震。難道原主祁爍是罪臣之后？那他的死亡就更有可能是被追殺了。

“大人，我更需要去青州一趟了。“

崔琰沉思良久，突然道：“我與你同去。“

“什么？“祁爍一愣。

“正好我要去青州查另一樁案子。“崔琰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三日后出發(fā)，你準(zhǔn)備一下。“說完轉(zhuǎn)身離去，不給祁爍拒絕的機會。

祁爍呆立原地。崔琰為什么要同行？是真的有案子，還是...不放心他獨自調(diào)查？

小林從門外探頭進來，小聲道：“公子，我聽到了...您要去青州？“

祁爍點頭：“你也一起。我需要你幫忙熟悉...這個身體原來的生活習(xí)慣。“

小林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去過祁家莊一次，認得路！“

接下來的三天，祁爍忙于準(zhǔn)備行程和整理線索。他特意去仵作院查閱了原主祁爍的死亡記錄，發(fā)現(xiàn)記錄非常簡單，只寫著“肺癆不治“。但根據(jù)小林描述的咳血、消瘦等癥狀，更像某種慢性中毒。

離開仵作院時，趙仵作悄悄塞給他一張紙條：“祁公子，這是當(dāng)初給祁爍看病的大夫地址。他后來突然搬走了，聽說...是回了青州老家。“

祁爍心頭一跳。又一個指向青州的線索！

出發(fā)前夜，崔琰命人送來一套便于騎馬的勁裝和一件輕便皮甲。祁爍試穿時，小林在一旁偷笑。

“笑什么？“

“公子穿這身真精神！“小林眨眨眼，“崔大人對您可真上心，這皮甲看著普通，實則是上好的水牛皮，輕便又耐穿。“

祁爍耳根一熱，連忙岔開話題：“明天要早起，你也早點休息。“

躺在床上，祁爍思緒萬千。明天就要啟程前往青州，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能否找到原主死亡的真相？崔琰同行是福是禍？還有那塊神秘的玉佩和“祁中丞“的往事...

最令他不安的是，他對崔琰的感覺越來越復(fù)雜。作為祁語嫣時，她從未對任何男性有過特別的感覺；而現(xiàn)在作為祁爍，卻時常因崔琰的一個眼神、一次觸碰而心跳加速。這種性別與情感的錯位讓他無所適從。

清晨，天剛蒙蒙亮，祁爍就被小林叫醒。洗漱完畢，穿上崔琰送的勁裝，將玉佩和家書貼身收好，祁爍深吸一口氣，邁出了房門。

崔琰已經(jīng)在院中等候，一身墨藍色騎裝，腰間配劍，英氣逼人。看到祁爍，他微微點頭：“不錯，很合身。“

“多謝大人賞賜。“祁爍行禮。

“出門在外，不必多禮。“崔琰翻身上馬，“叫我崔兄即可。“

祁爍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掩飾他們的官差身份。他笨拙地爬上馬背——這具身體雖然會騎馬，但他的意識還不習(xí)慣這種交通方式。

“走。“崔琰一夾馬腹，率先沖出府門。祁爍和小林緊隨其后。

京城在晨霧中漸漸蘇醒，街道上已有早起的商販開始擺攤。三人騎馬穿過城門時，守城士兵恭敬地向崔琰行禮，顯然已經(jīng)打點妥當(dāng)。

出了城，道路變得開闊。初夏的風(fēng)帶著田野的清香撲面而來，祁爍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離開京城，竟有種奇妙的解脫感。

崔琰放慢馬速，與祁爍并轡而行：“按這個速度，傍晚能到臨河鎮(zhèn)，我們在那里過夜。“

祁爍點頭，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崔...崔兄，你說去青州查案，是什么案子？“

崔琰目視前方，聲音平靜：“十五年前的祁云山謀逆案。“

祁爍心頭一震。果然與原主有關(guān)！

“此案不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嗎？“

“表面上是。“崔琰側(cè)頭看了祁爍一眼，“但我最近發(fā)現(xiàn)一些疑點。正好你要去祁家莊，順路查證。“

祁爍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崔琰查祁云山案是巧合還是刻意？他是否已經(jīng)懷疑自己與原主的關(guān)系？

正思索間，崔琰突然加速：“前面有片林子，我們休息一下。你的騎術(shù)需要練習(xí)。“

確實，才騎了一個時辰，祁爍的大腿內(nèi)側(cè)已經(jīng)火辣辣地疼。他咬牙跟上，心里暗罵這古代交通工具的折磨。

林子里的空地陰涼舒適。三人下馬休息，小林熟練地取水喂馬，崔琰則檢查地圖。

祁爍走到一棵大樹后，想解決內(nèi)急問題。作為女性使用男性身體上廁所仍然是他最大的心理障礙之一。確認四周無人后，他手忙腳亂地解腰帶，卻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祁爍，我們...“崔琰的聲音戛然而止。

祁爍慌亂轉(zhuǎn)身，正好與崔琰四目相對。崔琰的目光從祁爍慌亂的手勢移到他不自然的表情，眉頭漸漸皺起。

“抱...抱歉。“祁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崔琰轉(zhuǎn)身離去，但那一瞬間的疑惑眼神讓祁爍心驚肉跳。男性的如廁方式他練習(xí)過，但在緊急情況下還是本能地表現(xiàn)出女性習(xí)慣。崔琰那么敏銳，會不會...

回到空地，氣氛明顯變得尷尬。崔琰沒再提剛才的事，但目光時不時在祁爍身上停留，帶著探究的意味。

午時，他們在路邊茶攤簡單用餐。祁爍學(xué)著崔琰的樣子大口吃肉、豪邁飲酒，卻差點被嗆到。

“慢點。“崔琰遞過手帕，“你平時不喝酒？“

“很少。“祁爍擦了擦嘴，暗自慶幸這是個合理的解釋。

崔琰若有所思：“祁爍，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爍心跳漏了一拍：“大人何出此言？“

“你的舉止有時...很奇怪。“崔琰壓低聲音，“像是不習(xí)慣自己的身份。今早如廁時，你的手勢完全不像男子。“

祁爍背后冒出冷汗。他早該料到瞞不過經(jīng)驗豐富的崔琰。

“我...“他正絞盡腦汁想解釋，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三名黑衣騎士疾馳而來，在茶攤前勒馬。為首的壯漢掃視眾人，目光落在祁爍身上時明顯一頓。

“幾位官爺，要喝茶嗎？“攤主殷勤地上前。

“不必。“壯漢冷冷道，又看了祁爍一眼，隨即帶人離去。

祁爍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那些人...“

“不是善類。“崔琰目送騎士遠去，手按在劍柄上，“他們看你的眼神不對。“

小林小臉煞白：“公子，會不會是...追殺祁大哥的人？“

崔琰銳利的目光轉(zhuǎn)向祁爍：“有人追殺你？“

祁爍只能將原主臨終前的話和小林的猜測簡單說了。崔琰臉色越來越凝重。

“我們換條路走。“他收起地圖，“不按原計劃去臨河鎮(zhèn)了，改走山路，雖然繞遠但更隱蔽。“

重新上路后，崔琰讓祁爍和小林走在前，自己斷后，警惕地觀察四周。祁爍心中既感動又愧疚。崔琰如此保護他，他卻不能坦誠相告。

山路崎嶇，馬匹行進緩慢。夕陽西下時，他們才走到半山腰的一座破廟前。

“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崔琰下馬檢查廟內(nèi)情況，“雖然簡陋，但比露宿強。“

廟內(nèi)蛛網(wǎng)密布，但主體結(jié)構(gòu)完好。三人簡單清掃出一塊空地，小林生起火堆，烤了些干糧充饑。

夜深人靜，小林在火堆旁蜷縮著睡著了。祁爍卻輾轉(zhuǎn)難眠，起身走到廟門外。月光如水，山風(fēng)清涼。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紛亂的思緒。

“睡不著？“崔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祁爍轉(zhuǎn)身，看到崔琰倚在門框上，月光為他剛毅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

“嗯，在想...很多事。“

崔琰走到他身邊，沉默片刻后突然道：“你不是祁爍，對嗎？“

祁爍心頭劇震，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為何這么說？“

“你的眼神，你的舉止，你對這具身體的陌生感...“崔琰直視他的眼睛，“借尸還魂之說或許荒謬，但除此之外沒有更合理的解釋。“

祁爍知道瞞不過去了。月光下，他輕聲承認：“是，我不是原來的祁爍。我來自...很遠的地方，有完全不同的記憶和身份。“

“女性？“崔琰一針見血。

祁爍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你...你怎么...“

“你的小動作，你看人的眼神，甚至你拿杯子的姿勢...“崔琰嘴角微揚，“雖然你極力掩飾，但逃不過我的眼睛。“

祁爍耳根發(fā)燙，既羞窘又莫名釋然。被人看穿真實性別竟有種奇怪的解脫感。

“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崔琰搖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何告訴我真相？“

“因為...“祁爍抬頭直視崔琰的眼睛，“我不想騙你。“

月光下，兩人的目光交匯，一種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流動。崔琰突然伸手，輕輕拂去落在祁爍肩上的樹葉，手指不經(jīng)意間觸到他的脖頸，如觸電般迅速收回。

“無論你是誰，現(xiàn)在的你就是祁爍。“崔琰聲音低沉，“我會幫你查清原主的死因，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

“小心那塊玉佩。“崔琰的目光落在祁爍胸前，“如果它真與祁云山有關(guān)，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祁爍下意識摸向藏在衣內(nèi)的玉佩，突然意識到——崔琰早就知道玉佩的存在，可能從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了它的來歷。他同行不是為了查案，而是為了保護他！

這個認知讓祁爍心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說些什么，卻見崔琰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廟內(nèi)：“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望著崔琰挺拔的背影，祁爍第一次感到，也許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并不是全然的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