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爍轉頭看向巷口，只見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逆光而立——崔琰！他身著便服，但腰間懸掛的刑部令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四個混混頓時慌了神，領頭的壯漢強裝鎮定：“這位官爺，我們只是和這位公子開個玩笑...“

崔琰冷哼一聲，右手按在佩刀上：“當街搶劫，按律當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你們想試試？“

“不敢不敢！“壯漢連忙掏出祁爍的錢袋扔在地上，幾人灰溜溜地從巷子另一頭逃走了。

祁爍撿起錢袋，向崔琰行禮：“多謝大人相救。“

崔琰走近幾步，眉頭微皺：“你不在仵作院交接，跑到這市井之地做什么？“

“在下想熟悉一下城里的環境，順便...“祁爍猶豫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打聽一些關于劉員外和李員外案子的消息?！?

崔琰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有何發現？“

祁爍將剛才在綢緞莊門口聽到的對話復述了一遍：“兩位死者都與錢糧師爺趙德安有過接觸，這恐怕不是巧合?！?

崔琰的表情變得嚴肅：“趙德安...本官已經派人去'請'他來刑部問話了?！八戳丝刺焐?，“既然遇上了，隨本官去周府走一趟吧。周侍郎剛派人來報，同意我們詢問府上相關人員?！?

祁爍沒想到崔琰行動如此迅速，連忙跟上。兩人雇了頂轎子，直奔城東的周府。

路上，崔琰突然問道：“你為何對破案如此熱衷？即便真如你所說是'借尸還魂'，大可以隱姓埋名重新生活。“

祁爍沉默片刻。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思考過：“或許...是因為這是我唯一熟悉的事情。在現代...在我的那個時代，我就是專門研究死亡、尋找真相的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崔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

周府氣派非凡，朱漆大門前立著兩尊石獅，門楣上懸掛著“進士及第“的金字匾額。管家引他們穿過幾進院落，來到一間偏廳等候。

不一會兒，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人在丫鬟攙扶下走了進來。她衣著華貴卻面色蒼白，眼睛紅腫，顯然剛哭過。

“周夫人?！按掮鹕硇卸Y，“打擾了。這位是刑部新任仵作祁爍，有些問題想請教夫人?！?

周夫人勉強點頭示意他們坐下：“崔大人，老身說過多少次了，我女兒是被人害死的！她身體一向康健，怎么可能突然...“

“夫人節哀。“祁爍溫和地說，“能否詳細說說周小姐去世當天的情形？“

周夫人擦了擦眼淚：“那日是花朝節，燕兒一早去參加了閨閣詩會，回來時興高采烈，說遇到了...一個意中人?！八曇暨煅?，“晚上我特意讓人燉了她最愛的血燕窩，誰知剛吃完不久，她就說心口疼，然后...然后就...“

祁爍注意到一個細節：“周小姐說遇到了意中人？是誰？“

周夫人搖頭：“她不肯說，只說是詩會上認識的公子，還約好三日后去慈恩寺上香...“她突然激動起來，“一定是那人害了我女兒！燕兒從不與陌生男子來往，這次卻...“

崔琰與祁爍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問道：“詩會上有哪些人參加？“

“都是京城名門閨秀和一些才子，具體名單禮部應該有記錄?！爸芊蛉苏f著，突然壓低聲音，“崔大人，我懷疑...與宮里有關?！?

祁爍心頭一跳：“夫人何出此言？“

周夫人猶豫片刻，揮手讓丫鬟退下，才低聲道：“燕兒死前幾日，曾悄悄告訴我，她在父親書房外聽到太子少保張大人與家父密談，說什么'靛藍計劃'...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詩會請柬。“

“靛藍？“祁爍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詞，“是一種染料嗎？“

“京城最大的靛藍布莊就是張大人家的產業。“周夫人意味深長地說。

崔琰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周夫人，此事還告訴過誰？“

“只告訴了你們。我雖深居內宅，也知道事關太子少保，須得謹慎?！爸芊蛉丝嘈Γ叭舴菫榱私o燕兒討個公道，我連你們都不會說?！?

詢問結束后，崔琰要求查看周小姐的閨房。管家帶他們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座精致的小院。

“小姐去世后，夫人命人保持原樣，每日打掃，不許移動任何物品?！肮芗覈@息道。

周小姐的閨房布置典雅，書桌上還攤開著一本詩集，仿佛主人隨時會回來繼續閱讀。祁爍仔細檢查房間，特別留意可能與“靛藍“有關的線索。

突然，梳妝臺上一把小剪刀引起了他的注意。剪刀刃口有些奇怪的藍色痕跡。

“管家，周小姐生前可喜歡刺繡？“

“小姐繡工極好，尤其擅長補子繡?！?

祁爍拿起剪刀對著光細看：“這上面沾的是什么？“

管家湊近看了看：“像是...繡線褪色？小姐最近在繡一幅山水，用了不少藍色絲線?！?

祁爍心中一動：“那幅繡品還在嗎？“

管家從繡筐里取出一幅未完成的繡品——青山綠水間一座小亭，已經完成大半，只有部分水面還未繡完。

祁爍仔細檢查繡品，突然在邊緣處發現幾點暗紅色痕跡：“這是...“

“小姐發病時手被針扎了，血滴在上面?！肮芗医忉尩?。

祁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檢查了周小姐的衣柜。里面多是素雅衣裙，唯有一件湖藍色外衫顏色格外鮮艷。

“這件衣服...“

“是小姐為詩會新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靛藍染綢緞?！肮芗艺f。

離開周府時，祁爍已經收集了不少信息。崔琰一直沉默不語，直到回到刑部衙門書房，才開口問道：“你有何看法？“

祁爍整理著思緒：“周小姐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了'靛藍計劃'的秘密而被滅口。毒物可能藏在三個地方：血燕窩、繡線或者那件新衣服?！?

“何以見得？“

“毒殺通常需要特定條件。如果是血燕窩中被下毒，為何其他人吃了無事？除非毒只下在周小姐那一碗?！捌顮q分析道，“繡線和衣服則更有可能是針對性下毒。周小姐喜歡咬斷繡線，如果線上有毒...“

崔琰點頭：“有道理。但周小姐已經下葬三個月，如何驗證？“

“需要開棺驗尸。“祁爍直視崔琰，“如果真是靛藍染料相關的中毒，尸體上會有特殊痕跡。“

崔琰眉頭緊鎖：“開官家小姐的棺？周侍郎絕不會同意。“

“還有一個辦法?！捌顮q思索著，“檢查周小姐的遺物。如果毒物來自繡線或衣服，可能還有殘留。特別是那把剪刀...“

崔琰突然站起：“明日我帶你去周府再查一次?，F在，先去看看趙德安交代了什么?！?

刑部大牢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腐朽和恐懼的氣息。趙德安被關在一間單獨的囚室，這個在縣衙威風凜凜的錢糧師爺此刻蜷縮在角落，官服皺巴巴地裹在身上，臉上寫滿驚恐。

“崔大人！下官冤枉啊！“看到崔琰，趙德安立刻撲到柵欄前，“李員外和劉老爺的死與下官無關！“

崔琰冷笑：“無關？兩位死者生前最后見的人都是你，都與你共進飲食，然后'突發心疾'暴斃。這巧合未免太巧了?！?

“下官...下官只是例行公事...“趙德安額頭冒汗，“李員外欠了稅銀，劉老爺的綢緞莊賬目有問題...“

“所以你就毒殺他們？“祁爍突然問道。

趙德安這才注意到崔琰身后的祁爍，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這位是...“

“刑部仵作祁爍?！按掮喍探榻B，“回答他的問題?！?

“下官哪有那個膽子！“趙德安連連擺手，“兩位老爺都是...都是突發疾病...“

祁爍仔細觀察趙德安的反應：“趙師爺，你知道氰化物中毒的癥狀嗎？面色青紫，口有白沫，指甲床出血...與兩位死者的癥狀完全吻合?！?

趙德安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怎么知道...“

崔琰和祁爍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猜對了。

“趙德安，“崔琰聲音冰冷，“現在交代，還能留個全尸；若等本官查出來...“

趙德安癱軟在地，終于崩潰：“下官...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是...是張大人指使的！“

“太子少保張維？“崔琰眼中精光一閃。

趙德安點頭如搗蒜：“張大人說李員外和劉老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必須...必須處理掉。毒藥是張府管家給我的，說放在酒里無色無味...“

“什么事不該知道？“祁爍追問。

“下官真的不知道！“趙德安痛哭流涕，“張大人只說事關'靛藍計劃'，泄露出去會掉腦袋...“

離開大牢，崔琰面色凝重：“事情比想象的復雜。張維是太子少保，背后可能涉及東宮。“

祁爍想起周夫人的話：“周小姐也是因為聽到'靛藍計劃'才遇害的。這到底是什么計劃？“

崔琰搖頭：“本官也是第一次聽說。但既然牽涉太子少保，必須謹慎行事。“他看了看祁爍，“今日之事不可外傳，明白嗎？“

祁爍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一整天的奔波讓他幾乎支撐不住。

崔琰注意到他的異常：“你怎么了？“

“沒事，只是...“祁爍話未說完，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崔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你的手怎么這么涼？“觸到祁爍的額頭，“發燒了！“

祁爍迷迷糊糊感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然后是崔琰焦急的聲音：“備轎！快！“

再次醒來時，祁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房間寬敞整潔，墻上掛著幾幅山水畫，書架上擺滿書籍。

“醒了？“崔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書。

“這是...哪里？“祁爍掙扎著坐起來。

“本官府上。“崔琰放下書，“大夫說你勞累過度，加上舊疾未愈，需靜養幾日?！?

祁爍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著中衣，外衣整齊地疊放在床頭。他下意識拉了拉衣領，突然意識到——誰給他換的衣服？

崔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我的仆人幫你換的。“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似乎很不習慣被人觸碰？“

祁爍心跳加速。他確實不習慣，尤其是現在這具男性身體被他人看到。作為女性靈魂，這種暴露感讓他極度不安。

“在下...只是不喜麻煩他人?！八銖娊忉尅?

崔琰沒有追問，但目光中的懷疑并未消散：“你休息吧，明日再談案子。“說完起身離去。

祁爍長舒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床頭小幾上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他端起碗小心嘗了一口，苦得皺眉，但還是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了。

躺回床上，祁爍思緒萬千。案子越來越復雜，牽涉到朝廷高官；自己的身體狀況堪憂；而最令他不安的是，作為女性生活在男性身體里的種種不適應...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祁爍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推門進來——是小林！那個知道他“借尸還魂“的少年。

“你...你怎么在這里？“祁爍緊張地坐起來。

小林關好門，小聲道：“我是崔大人府上的小廝，負責照顧你?！八璧乜粗顮q，“你...你真的不是祁大哥？“

祁爍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苦笑：“我說我是，你信嗎？“

小林咬著嘴唇：“祁大哥對我有恩，去年冬天我差點凍死，是他收留了我...如果你真是借他的身體還魂，那...那祁大哥的靈魂去哪了？“

這個問題刺痛了祁爍的心。是啊，原來的祁爍去哪了？他的穿越是否意味著那個年輕人的靈魂已經消散？

“我不知道?！捌顮q誠實地說，“但我保證，會用這個身體好好活下去，不辜負祁爍的名字。“

小林眼中含淚，突然跪下：“那...那我愿意繼續服侍您！祁大哥生前待我如弟，我...我不能忘恩負義！“

祁爍連忙扶起他：“快起來！我...我現在處境危險，你跟著我可能會受牽連?！?

“我不怕！“小林倔強地說，“您需要幫手。崔大人雖然救了你，但他...他查案六親不認，如果發現您的秘密...“

祁爍心頭一凜。小林說得對，崔琰精明過人，遲早會發現他的破綻。他需要盟友。

“好吧?！捌顮q點頭，“但你得幫我掩飾，特別是...我對這個時代和這具身體的不熟悉。“

小林破涕為笑：“嗯！我可以教您怎么穿衣服、行禮、說話...祁大哥以前常帶我去仵作院，我還懂些驗尸的門道呢！“

就這樣，祁爍在古代有了第一個朋友兼助手。夜深了，小林告退后，祁爍躺在床上，聽著窗外蟲鳴，第一次感到這個陌生的時空有了些許歸屬感。

明天將是新的一天，他要以祁爍的身份繼續活下去，揭開“靛藍計劃“的秘密，同時小心隱藏自己的真實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