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聲應(yīng)諾,聲音里少了些昨夜的狂熱,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清晰期盼。
周牧看著這一幕,知道種子已經(jīng)種下。
這套脫胎于白蓮教軀殼、注入更實際分工和目標(biāo)的新架構(gòu),能否真正運轉(zhuǎn)起來,就看這幾個月了。
他看向李寄福,李寄福也正看向他,兩人眼中都有一絲對未來的凝重與期待。
李冬雪則看著周牧的側(cè)臉,火光搖曳,表情難以言喻。
第二天,李家村那間用作總壇的大屋里,氣氛熱烈了些。
周牧正和各新晉壇主圍著桌子,掰扯著四支分立的細(xì)則。
“暗堂,探子要精,不能多,嘴要嚴(yán)!最好用本地跑單幫的貨郎,走街串巷不扎眼!”
河間府壇主吳用點著地圖。
“商堂,釋大師那私鹽路子是金礦!得護(hù)好了!我看,運河上拉纖的兄弟也能搭把手,運點‘特別’的貨…”
天津衛(wèi)壇主陳四海摸著下巴。
“武堂,先挑人!要敢打敢拼,更要嘴緊!”
鐵臂張振山拍著胸脯,“我東昌府那邊有幾個好苗子,練過把式!”
正討論著,屋門“砰”地被撞開!
老劉頭氣喘吁吁沖進(jìn)來,臉都白了,帽子都跑歪了。
“掌…掌教!周導(dǎo)師!不…不好了!辮子兵!趙扒皮帶著一隊辮子兵!快…快到村口了!”
屋里瞬間寂靜!
所有壇主臉色驟變!手都下意識按向了腰間暗藏的短家伙。
“暴露了?!”
“他娘的!誰走漏的風(fēng)聲?”
“跟他們拼了!”
李寄福霍然起身,眼神凌厲如刀,但聲音壓得很穩(wěn)。
“慌什么!抄家伙拼命是最蠢的!”他目光掃向周牧。
周牧腦子飛快轉(zhuǎn)動。
“掌教說得對!未必是沖著我們來的!康熙下令清查鄉(xiāng)野,可能只是例行公事!先別自亂陣腳!”
李寄福立刻下令:“雪臣!柱子!帶周導(dǎo)師和各壇主,從后門走!進(jìn)后山老林子!快!”
“釋大師!你…”李寄福看向釋暫疑。
釋暫疑小眼睛一瞇,捻著不存在的胡須,嘿嘿一笑。
“掌教放心!老衲這張臉,在黃旗鎮(zhèn)還算好使!我?guī)蚰苋ゴ蹇凇@幫餓死鬼!”
時間緊迫!李雪臣、柱子立刻帶著周牧和各壇主,貓著腰,從屋后小門魚貫而出,朝著后山密林方向疾奔。
釋暫疑整了整身上那件半舊僧袍,又拍了拍悟能的光頭。
“走!會會趙扒皮去!”
李家村口。
塵土飛揚,一小隊約莫二十來個穿著號褂、挎著腰刀的綠營兵,歪歪斜斜地站著,個個有氣無力,臉帶菜色。
領(lǐng)頭的正是趙扒皮,他騎在一匹瘦馬上,也是蔫頭耷腦。
趙扒皮手里正哆哆嗦嗦地捏著半張干硬的雜糧面餅,趁著沒人注意,飛快地塞進(jìn)嘴里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鼓得像倉鼠,使勁往下咽。
“咳咳…”
他正捶著胸口順氣呢,一抬眼,看見釋暫疑帶著悟能,晃晃悠悠從村里走了出來。
趙扒皮嚇得魂飛魄散!嘴里的餅渣差點噴出來!他手忙腳亂想把剩下的餅藏起來,可藏哪兒都來不及了!
釋暫疑已經(jīng)走到近前,寶相莊嚴(yán)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眼神跟刀子似的,停在在趙扒皮臉上和他手里那半張餅上。
“阿彌陀佛!趙管事!你好大的膽子!”
趙扒皮差點從馬上栽下來,趕緊滾鞍下馬,點頭哈腰。
“大…大師!您…您怎么在這兒?”
釋暫疑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般的斥責(zé)。
“貧僧在此宣揚佛法,普度此方苦難眾生!倒是你!趙管事!悟癡正在府中誠心辟谷,為天下祈福!你身為管事,竟敢陽奉陰違,在此偷食葷腥!該當(dāng)何罪?!”
他猛地提高音量。
“悟能!記下來!回去一字不落稟告你悟癡徒兒!看他如何清理門戶!”
悟能板著臉,裝模作樣地點頭:“是!師父!弟子記下了!”
趙扒皮腿一軟,噗通就跪下了,帶著哭腔。
“大師!大師饒命啊!小的…小的實在是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幾天沒沾一粒米,就…就啃了半張雜糧餅子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師開恩!千萬別告訴都統(tǒng)爺啊!”
他一邊哭求,一邊偷偷摸摸從懷里掏出個硬邦邦的小銀錠,飛快地塞進(jìn)釋暫疑寬大的袖筒里。
旁邊幾個綠營兵看得真切,互相擠眉弄眼,低聲嗤笑:
“嘿,瞧見沒?趙扒皮這孫子,又偷吃又塞錢!”
“媽的,咱們也餓得前心貼后背,連餅渣子都摸不著!他倒好!”
“當(dāng)狗腿子就是油水足啊!”
釋暫疑感覺到袖子里沉甸甸的,臉色稍霽,但依舊板著。
“哼!念你初犯,又非故意,貧僧便替你遮掩一回!若有下次…”
“不敢了!絕對不敢了!謝大師!謝大師!”趙扒皮磕頭如搗蒜。
釋暫疑這才慢悠悠地問。
“趙管事,你帶著兵馬來這李家村,所為何事啊?莫不是擾了貧僧宣揚佛法,替都統(tǒng)大人積累功德?”
趙扒皮趕緊爬起來,拍著身上的土。
“哎呦!大師您誤會!誤會大了!是…是皇上下旨,要清查京畿鄉(xiāng)野,盤查生面孔…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想起正事,“對了大師!小的正要去宏仁寺找您呢!天大的好事兒!”
“哦?找貧僧何事?”釋暫疑不動聲色。
“是裕親王府!”
趙扒皮湊近點,壓低聲音,帶著諂媚。
“裕親王福全爺!想請您過府,做場大法事!拜拜菩薩!求個…求個順?biāo)炱桨玻⊥鯛斦f了,香火錢,管夠!”
他特意強調(diào)了最后三個字。
釋暫疑心中一動,裕親王?這可是條更大的魚!他面上依舊淡然。
“阿彌陀佛,王爺心誠,貧僧自當(dāng)盡力。待此間事了,貧僧便去王府拜會。”
“哎!太好了!有您這句話,小的就好交差了!”趙扒皮眉開眼笑。
釋暫疑瞥了一眼那些無精打采的綠營兵,又看看趙扒皮。
“趙管事,你看這李家村…民風(fēng)淳樸,皆是良善信眾,在此聽貧僧講經(jīng),可還有必要…”
趙扒皮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請到大師的功勞和兜里省下的銀子,哪還有心思查什么“生面孔”。
他立刻擺手。
“不用查!不用查了!有大師您在這兒講經(jīng),那肯定都是好人!都是大大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