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滾燙的東西在他胸腔里涌動。
如果炸王府是為了自己，誆騙錫珠是為了李家村百姓，那掀了大清的蓋子就是為了這天下！
這韃子朝廷…真他媽該掀了！
李寄福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周牧身上。
“兄弟們！”
他聲音拔高，指著周牧。
“這位，周牧兄弟！乃彌勒老祖座下，天授導師！身負無上神通！”
他簡要說了周牧炸王府糞坑、用“鬼火”和“神跡”戲耍錫珠、智取金銀的事跡。
“韃子無道，視我漢民如豬狗！天降導師，指引我輩！今日，周導師，將正式入我會門！共襄義舉！”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周牧身上，有敬畏，有好奇，更有期盼！
“周導師！請上前！”李雪臣喊道。
周牧深吸一口氣，走到香案前。
李寄福神色肅穆：“周牧！入我會門，需遵我會規！一不叛會，二不欺心，三不泄密，四不凌弱！同心同德，驅除韃虜！若有違背，三刀六洞！天地共誅！你可愿意？”
周牧迎著李寄福和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我愿意！”
“好！”李寄福拿起香案上一柄鋒利的匕首。
“刺指！滴血！盟誓！”
周牧伸出左手食指。李寄福用匕首尖快速一劃！
一滴殷紅的血珠涌出，滴入香案上一個盛著清水的粗陶碗里。
接著，李寄福也刺破自己手指，滴血入碗。
然后是李雪臣、柱子…在場的所有香頭和核心骨干，依次上前，刺指滴血！
七八十滴血，融入一碗清水，水色變得暗紅。
李寄福端起血水碗，遞給周牧。
“飲下此血酒！從此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周牧看著碗中暗紅的血水，沒有猶豫，仰頭喝了一大口！腥咸的味道在口中彌漫。
剩下的血水，由李雪臣端著，傳給各香頭骨干，每人象征性地飲下一小口。
最后，李寄福拿起那碗殘存的血水，高高舉起，面對那幅彌勒降世圖，聲音如同洪鐘大呂：
“血為盟！”
“義當先！”
“真空家鄉！”
“改天換地！”
“復我大明！”
“重開日月天！”
“彌勒老祖在上！佑我榮華！”
“佑我榮華！”
“復我大明！”
“重開日月天！”（清代白蓮教喊過復明口號，如：日月復來，乾坤再造）
震耳欲聾的吼聲再次爆發！所有紅頭巾單膝跪地，右拳捶胸！
火光映照著他們狂熱的臉龐和那一片刺目的紅巾！
周牧站在其中，感受著周遭的狂熱與沉重。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這反清的路，是糞坑炸出來的，也得一路炸到底了！
夜風穿過破窗縫隙，燭火搖曳，映得滿院紅頭巾臉色明暗不定。
肅穆的入會儀式后，氣氛并未輕松，反而更加凝重。
河間府香頭“智多星”吳用，一個穿著半舊綢衫的落魄文士模樣的人，打破了沉寂，聲音低沉：
“掌教，各位兄弟，西邊剛傳來急信…”他頓了頓，語氣沉重，“清軍…已攻克桂林。吳三桂之子，吳世璠…城破之后，自刎身亡了。”
“什么？！”
“桂林也丟了？！”
“吳世璠死了？！”
院子里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七八十條漢子，包括李寄福、李雪臣在內，臉上血色盡褪，眼神中充滿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絕望！
鐵臂張振山一拳砸在身旁的土墻上，悶響中簌簌掉灰。
“他娘的！吳三桂這狗漢奸！死了也不讓人安生！他那龜兒子也是個廢物點心！這才撐了多久？！”
浪里蛟陳四海狠狠啐了一口。
“呸！指望這群賣祖求榮的玩意兒反清？老子真是瞎了眼！西南…西南這一路算是徹底完了！”
神算劉文遠眉頭緊鎖，捻著胡須。
“清廷沒了西南掣肘，必然全力回防中原，咱們這些暗黨…危矣！”
絕望和憤怒在人群中彌漫。
就在這時，保定府香頭，一個名叫王猛的粗豪漢子猛地站起來，眼睛赤紅，聲音凌厲：
“掌教！各位兄弟！西南指望不上，咱們自己干！清軍主力剛打完硬仗，肯定疲憊不堪，大部還在西南沒撤回來！京城空虛！咱們有周導師！有火藥！”
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指向周牧：“咱們造他幾百斤大炮仗！挑一批敢死的好漢！摸進京城，炸了那紫禁城！把康熙那狗韃子皇帝連人帶他那金鑾殿一起送上天！只要宰了康麻子，韃子群龍無首，天下必亂！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對！炸了紫禁城！”
“宰了康麻子！”
“跟韃子拼了！”
王猛的話像火星掉進了干草堆，瞬間點燃了不少人心中的戾氣和絕望下的瘋狂，幾個年輕的會眾跟著吼了起來。
李雪臣更是熱血上頭，拳頭捏得嘎嘣響：“王香頭說得對！干他娘的！周兄弟，你的火藥夠勁！咱們…”
“不可！”
一個清晰冷靜的聲音驟然響起，壓過了嘈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周牧身上。
周牧站起身，走到篝火旁，火光映照著他瘦削但此刻異常沉穩的臉。
他內心飛快地梳理著時間線：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初，吳世璠自殺，三藩之亂徹底平定。
清廷確實會騰出手來，但王猛的想法太天真了。
最終成功的辛亥革命——那不僅僅是靠炸彈，更是靠思想的傳播、新軍的倒戈、民心的徹底喪失！
他看著群情激憤的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
“王香頭，雪臣兄弟，諸位！勇氣可嘉，但此計…是送死！”
他環視一圈，目光銳利：
“就算清軍主力還在西南，京城是什么地方？九門提督麾下精兵過萬！大內侍衛高手如云！宮墻高聳，戒備森嚴！我們有多少人？多少火藥？
幾百斤？夠炸塌紫禁城一角嗎？就算炸塌一角，能保證炸死康熙？就算炸死了康熙，清廷立刻就能推出新皇帝！八旗根基未動，他們只會更瘋狂地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