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珠哼了一聲,背著手在大殿里踱步,臉色越來越難看。
周牧、李雪臣、李冬雪三人,早藏在巨大的佛像背后,透過縫隙往外偷看。
“嘿,老韃子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李雪臣壓低聲音樂道。
李冬雪沒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外面。
周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等了約莫一炷香功夫,就在錫珠耐心耗盡,準備發作走人之際。
殿后傳來一聲清越的佛號:
“阿彌陀佛——”
只見釋暫疑和尚身披嶄新的金線袈裟,手持一串光潤的佛珠,緩步而出。
寶相莊嚴,步履沉穩,還真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氣象。
“都統大人大駕光臨,貧僧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釋暫疑聲音平和,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錫珠強壓著火氣,拱了拱手:“大師,廢話不多說,府上那‘鬼火’邪祟之事…”
釋暫疑抬手打斷,一臉悲憫:
“大人,貧僧已知曉,此乃邪祟纏身,怨氣深重之兆啊!根源,在于大人殺伐過重,又未能皈依我佛,得佛祖庇佑,故而邪祟趁虛而入。”
他頓了頓,目光炯炯地看著錫珠:
“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想根除此厄,消災解難,唯有大人放下屠刀,誠心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方能化解這無邊怨氣,保得府宅安寧,福壽綿長!”
“放屁!”錫珠再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讓老子當和尚?!你他媽瘋了吧!老子是朝廷命官!鑲黃旗都統!趙扒皮!走!”
他轉身就要走。
“大人且慢!”
釋暫疑不慌不忙,高聲道,“大人既不信貧僧之言,何不隨緣一卜?讓佛祖指點迷津?若卦象顯示貧僧所言非虛,大人再做決斷不遲,若卦象顯示無礙,貧僧分文不取,大人自可離去,如何?權當…結個善緣?”
錫珠腳步頓住,臉色變幻。
錢都給了,就這么走了太虧,卜一卦?反正也不費事,他倒要看看這禿驢能玩出什么花樣!
“行!卜!現在就卜!”錫珠沒好氣地吼道。
釋暫疑微微一笑,對小和尚道:“悟能,取‘三色靈簽筒’來。”
小和尚悟能捧著一個古樸的木制簽筒過來。
簽筒里插著九根竹簽,分紅、白、黑三色,各三根,黑色代表大兇厄運。
釋暫疑將簽筒恭敬地放在佛前,口中念念有詞一番,然后雙手捧起,使勁搖晃。
簽筒里,竹簽嘩啦作響。
錫珠盯著簽筒,臉色緊繃。
佛像后,周牧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李冬雪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看著。
“大人,請抽簽。”釋暫疑將簽筒捧到錫珠面前。
錫珠冷哼一聲,伸手進去,隨手抓出一根。
黑色的!
竹簽入手瞬間,簽身上似乎有極淡的紫色水痕一閃而逝,沾染了簽筒內壁殘留的草木灰堿水。
在錫珠和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是根黑簽!
“啊?!”
錫珠像被嚇到一樣,差點把簽扔出去,眼睛瞪得溜圓。
“黑…黑色?!”
釋暫疑一臉“果然如此”的沉重表情,長嘆一聲:
“唉…佛祖示警,大兇之兆!怨氣纏身,厄運難逃啊!”
“不可能!”錫珠額頭青筋暴跳,一把奪過簽筒。
“老子不信邪!再抽!”
他粗暴地搖晃簽筒,又猛地抽出一根。
還是黑色!同樣在抽出后迅速變得漆黑!
“再抽!”錫珠眼睛都紅了。
第三次抽簽!
還是黑色!
“哐當!”錫珠手里的簽筒掉在地上,竹簽散落一地。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看著手中那三根黑得瘆人的簽,仿佛看到了索命符!
“這…這…”他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嘶…”佛像后。
李冬雪看得真切,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壓低聲音,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旁邊的周牧:
“喂!那簽…怎會自己變黑?你搞的鬼?用的什么門道?”
周牧盯著外面,嘴角微翹,同樣壓低聲音,用古人能理解的“道理”解釋:
“看見那竹簽上的顏色沒?那是我讓雪臣兄弟弄來的紫蘇汁染的,本是深紫,看著像黑,簽筒內壁,則抹了你備下的草木灰水。”
他頓了頓,強調關鍵:
“草木灰水性烈,遇那紫蘇汁,如同熱油遇水,立時相激,生出墨色!簽子一抽出來,沾了氣,這變化就顯出來了,看著就像簽子自己變黑變兇了。”
李冬雪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草木灰水性烈…紫蘇汁遇之生墨…這法子…倒是巧妙!”
周牧示意她繼續看。
釋暫疑心里也捏了把汗,生怕錫珠再抽露餡,趕緊上前一步,袍袖一卷,將地上的簽筒和散落的簽都攏到自己身后。
“阿彌陀佛!佛祖顯圣,連降三簽示警!大人,此乃天意,不可再試了!再試…恐有不測!”
錫珠此刻哪還有半點都統的威風,看著釋暫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都帶了哭腔:
“大師!大師救我!我…我信了!我全信了!求大師指點迷津!如何才能化解這厄運啊!”
釋暫疑心中大定,臉上卻露出悲天憫人又略帶為難的神色,捋著并不存在的胡須:
“唉…化解之法,貧僧方才已言明,唯有皈依佛門,以無邊佛法化解無邊怨氣…只是…這剃度出家,事關重大…”
錫珠一聽“剃度出家”,臉都綠了,讓他當和尚?不如殺了他!
“大師!大師!除了剃度,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我…我愿多捐香油!重修廟宇!重塑金身!”
錫珠急得滿頭大汗,一把抓住釋暫疑的袖子。
釋暫疑心中樂開了花,面上卻沉吟片刻,才緩緩道:
“這個嘛…佛門廣大,普度眾生,也并非全無轉圜余地,
所謂心誠則靈…若大人能發大宏愿,廣施善財,救濟貧苦,以此功德回向,或許…或許能感動佛祖,消弭部分災厄,護佑大人及家宅平安…”
“明白!明白!”錫珠如蒙大赦,立刻松開釋暫疑,轉頭對趙扒皮吼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帶的銀子全拿出來!不!回去再取!取五百…不!取一千兩!捐給大師!修繕寺廟!廣施善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