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時，突厥王庭的營地已響起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林閑被這雄渾的聲音喚醒，鉆出帳篷一看，只見遠處的草原上已豎起數面彩色的旗幟，獵獵作響。程處亮正蹲在篝火旁，往架子上串著大塊的羊肉，油脂滴落火星四濺，香氣彌漫了整個營地?！伴e哥，快來看！阿史那使者派人送了匹綢緞，說是給咱們做獎品用的！”林閑接過綢緞，指尖撫過上面精致的狼圖騰刺繡，不由得贊嘆：“這突厥的織錦手藝真不錯，比長安的蜀錦多了股野性的力道。”他將綢緞鋪在攤位的木架上，“就用這個當賽馬的頭名獎品，再配上咱們新做的羊奶千層餅，肯定吸引人?！卑⒚啄缺е鴤€陶罐從帳篷里出來，罐口飄出濃郁的奶香味?！拔野赐回实淖龇ò玖诵┠趟?，加了點玫瑰精油，你們嘗嘗?！彼媚旧滓ǔ鲆粔K遞過來，乳白的奶酥上還沾著細碎的玫瑰花瓣，“昨天那個老首領的孫子來問，能不能定做些帶羊肉餡的千層餅，說是摔跤比賽時能當干糧。”林閑剛嘗了口奶酥，就見阿史那思摩帶著個穿銀甲的青年走過來。那青年腰間掛著柄鑲嵌寶石的彎刀，眼神桀驁地掃過攤位：“這就是你說的大唐點心？看起來還沒我家廚娘做的奶疙瘩實在。”“這位是頡利可汗的侄子，突利王子?！卑⑹纺撬寄πχ榻B，“突利王子是咱們突厥最好的騎手，去年那達慕大會的賽馬冠軍?！蓖焕强桌锖吡艘宦?，拿起塊芝麻糕扔給身后的隨從：“聽說你們想用這破綢緞當獎品？也太寒酸了?！彼牧伺难g的彎刀，“看見沒？今年的冠軍獎品，是我叔叔賜的金柄彎刀?！背烫幜翚獾脛傄瘩g，被林閑拉住了。林閑拿起塊羊奶千層餅，用突厥語說：“王子殿下不妨嘗嘗這個。這餅里加了突厥的羊奶，外面裹的是大唐的芝麻，就像咱們兩國的交情，合在一起才更有味道?！蓖焕傻亟舆^餅，咬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餅皮層層酥脆，內里的羊奶餡帶著淡淡的玫瑰香，比他平時吃的硬邦邦的奶疙瘩好吃多了。“算……算你有點本事?！彼卣f著，又拿起一塊，“賽馬時我要帶十塊當干糧?！笨粗焕谋秤?，程處亮啐了一口：“什么王子，跟房遺愛一個德行！”“別這么說?！绷珠e將綢緞系在旗桿上，“他是覺得咱們的獎品配不上那達慕大會的規格。處亮，你去把那塊最大的肥皂拿來，咱們再添個彩頭。”那塊肥皂足有尋常肥皂的三倍大，是林閑特意做的，表面還雕刻著奔跑的駿馬圖案。程處亮剛把肥皂擺在綢緞旁邊，就引來一片驚嘆聲?！斑@是……能洗手的那種寶貝？這么大一塊，能用上一年了！”“比突利王子的彎刀實用多了！”很快，攤位前就排起了長隊。有來買點心的，有來訂做摔跤干糧的，還有不少人是來打聽賽馬獎品的。林閑一邊招呼客人，一邊讓阿米娜記下訂單：“這個部落要五十塊羊肉餡千層餅，那個要二十塊奶酥……都記清楚，下午太陽落山前必須做好。”正午時分，那達慕大會正式開始。先是開幕式，各部落首領騎著馬繞場一周，頡利可汗坐在觀禮臺上，接受眾人的朝拜。接著是摔跤比賽，兩個光著膀子的壯漢在草地上扭打在一起，周圍的觀眾吶喊助威，聲浪差點掀翻帳篷。林閑他們趁機推著小車在場邊叫賣，羊肉餡的千層餅剛出爐就被搶光了?！敖o我來兩塊！我兒子馬上要上場了！”“多加點肉！我侄子今天要拿冠軍！”程處亮收錢收得手都軟了，嘴里還不停地吆喝：“大唐林記的點心，吃了能贏比賽！不好吃不要錢！”突然，人群里傳來一陣騷動。林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穿黑袍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也在賣點心。他的攤位前擺著些油炸的面球，上面撒著孜然，看起來跟林閑他們的點心截然不同，卻也圍了不少人?！澳鞘钦l?。吭趺匆瞾碣u點心？”程處亮皺著眉，“他的面球聞著一股子羊油味，肯定沒咱們的好吃?！卑⒚啄饶樕⒆儯骸澳鞘谴笫车纳倘耍以诓ㄋ挂娺^他們。他們的油炸食品在西域很受歡迎，尤其是這種撒了孜然的面球，叫‘庫納法’。”林閑看著那個黑袍商人熟練地收錢遞貨，心里咯噔一下。這大食商人的出現，意味著他們有了競爭對手。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商人時不時往突利王子的方向張望，兩人還隱晦地交換了個眼神?！翱磥碛腥瞬幌胱屧蹅冺橅樌錾獍??！绷珠e低聲說，“處亮，你去盯著點那個大食商人，看看他跟突利有沒有私下接觸?！背烫幜羷傋邲]多久，就見突利騎著匹黑馬沖過來看臺，手里揮舞著馬鞭：“賽馬要開始了！誰要是能贏我，除了金柄彎刀，我再加十匹好馬！”觀眾頓時沸騰起來，紛紛下注。林閑注意到，那個大食商人也擠在人群里，往突利那邊押了不少銀子。“閑哥，你看！”程處亮跑回來，手里還攥著個吃了一半的庫納法，“那家伙跟突利的隨從說，要是突利能贏，就幫他把大食的香料賣到長安去?！绷珠e心里明白了，這大食商人是想借突利的勢力打開大唐市場，而突利則想通過打壓他們這些大唐商人，來顯示自己的能耐。“有意思?！彼α诵Γ疤幜?，你去告訴那些參賽的騎手，誰要是能贏，咱們再加一百塊肥皂和十斤奶酥！”這個彩頭一出，連那些原本沒信心的騎手都來了勁。一個來自回紇部落的年輕騎手拍著胸脯說：“林掌柜放心！我肯定能贏！到時候我要把肥皂分給部落里的所有人！”發令槍響，十幾匹駿馬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突利的黑馬一開始就沖在最前面，他時不時回頭炫耀地揮揮手。但跑到中途，他的馬突然慢了下來，不停地刨著蹄子，像是受了驚?！霸趺椿厥?？”觀禮臺上的頡利皺起了眉頭。林閑看得清楚，剛才有個穿黑袍的人影在賽道旁晃了一下，手里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他心里一緊，剛要出聲，就見回紇騎手趁機超過了突利，第一個沖過了終點線。突利氣得從馬上跳下來，拔出彎刀就朝黑袍人影砍去：“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人影靈活地躲開，露出一張高鼻深目的臉——正是那個大食商人。“王子殿下誤會了，我只是想給您的馬喂點水?！彼麛傞_雙手，手里果然拿著個水囊。頡利可汗冷哼一聲：“夠了！輸了就是輸了，拿刀砍人像什么樣子！”他看向林閑，“大唐的商人，按你們說的，把獎品給冠軍?！绷珠e連忙讓程處亮把綢緞、大肥皂和奶酥搬過去?；丶v騎手捧著獎品，激動得滿臉通紅，對著觀禮臺行了個大禮：“多謝可汗！多謝林掌柜！”突利狠狠地瞪了大食商人一眼，甩著袖子走了。那商人卻毫不在意，還朝林閑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傍晚的摔跤比賽，林閑他們的羊肉餡千層餅成了最搶手的東西。參賽的壯漢們一邊大口嚼著餅，一邊互相叫陣，氣氛熱烈得很。那個老首領的孫子連勝三場，捧著個空盤子跑過來：“林掌柜，再給我來十塊！我要拿冠軍！”林閑笑著遞給他一整包：“加油！拿了冠軍，我再送你一塊肥皂！”就在這時，阿米娜匆匆跑過來，臉色發白：“林掌柜，不好了！那個大食商人在跟各部落首領說，咱們的肥皂里加了不好的東西，用了會脫發！”林閑心里一沉，果然來了。他剛要去找那商人理論，就見幾個部落首領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為首的正是上午買了一百塊肥皂的老首領。“林掌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首領手里舉著塊肥皂，氣得胡須發抖，“要是我部落的人用了這東西掉頭發，我跟你沒完！”周圍的人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難怪這么香，肯定加了東西！”“我就說大唐的東西沒那么好！”程處亮急得直跺腳：“你們別聽他胡說！我們的肥皂干凈得很！”林閑卻異常冷靜，他拿起塊肥皂，對老首領說：“老首領要是不信，可以當場試驗。讓您部落里的人用這肥皂洗三次頭，要是有一個人掉頭發，我不僅賠您十倍的錢，還把‘大唐林記’的招牌砸了！”他又轉向眾人：“大家也可以作證！要是真有問題，我林閑任憑處置！但要是沒問題，就得請那個散布謠言的人給我們道歉！”大食商人沒想到林閑這么硬氣，訕訕地說：“我只是聽說……”“聽說不算數！”阿史那思摩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冷冷地看著他，“在突厥的土地上，就得講規矩。要是拿不出證據，就按我們突厥的規矩，罰你給林掌柜磕三個頭！”大食商人臉色變了變，不敢再說話了。老首領想了想，說：“好！我就信你一次！要是真沒問題，我幫你把肥皂賣到各個部落去！”一場風波暫時平息，但林閑知道，這只是開始。那個大食商人顯然沒那么容易放棄，而突利王子也肯定會找機會報復。夜幕降臨時，營地的篝火越燒越旺。林閑坐在帳篷前，看著遠處正在載歌載舞的人們，心里卻在盤算著對策。“明天是那達慕大會的最后一天，有射箭比賽?！彼麑Τ烫幜梁桶⒚啄日f，“那個大食商人肯定還會搞小動作，咱們得小心提防。”程處亮握緊了手里的彎刀：“閑哥放心，他要是敢再來搗亂，我就打斷他的腿！”阿米娜也說：“我可以跟波斯來的商人打聽一下這個大食商人的底細，說不定能找到他的把柄?！绷珠e點點頭，看向長安的方向。不知道麗質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想他。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那是出發前麗質給他的，說是能保平安。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仿佛帶著她的體溫?！胺判陌?，我一定會平安回去的?！绷珠e喃喃自語，握緊了玉佩。第二天一早，射箭比賽還沒開始，林閑就發現那個大食商人又在跟突利的隨從偷偷摸摸地說話。他立刻讓程處亮去通知阿史那思摩，自己則悄悄跟了上去。只見大食商人遞給隨從一個小布包，壓低聲音說：“把這個涂在林閑他們的箭上，比賽時保證讓他們出丑?！彪S從剛接過布包，就被突然沖出來的阿史那思摩抓住了手腕?！澳銈冊诟墒裁?？”阿史那思摩奪過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這是什么？”大食商人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突利騎著馬沖過來，看到這一幕，怒吼道：“放開我的人！”“放開他？”阿史那思摩冷笑一聲，舉起布包，“可汗就在那邊看著呢，你敢讓他看看這是什么嗎？”突利頓時蔫了，不敢再說話。頡利可汗走了過來，看了看布包，又看了看大食商人，臉色鐵青：“把這個人給我綁起來！敢在那達慕大會上搞鬼，當我突厥沒人了嗎？”大食商人被士兵拖下去時，還不停地喊著：“我是大食使者！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突利也被頡利可汗狠狠訓斥了一頓，罰他禁足三個月。解決了麻煩，射箭比賽順利開始。林閑他們雖然不是最好的射手，但也得了個不錯的名次。更重要的是，經過這兩天的事，“大唐林記”的名聲徹底打響了，各部落的首領都來找他們訂貨，訂單堆得像小山一樣高。那達慕大會結束時，頡利可汗親自給林閑頒發了一塊金牌，上面刻著“突厥之友”四個字?！皻g迎你們常來突厥做生意?！鳖R利握著林閑的手說，“希望我們兩國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互通有無，友好相處。”林閑感動地說：“多謝可汗陛下，我一定會的。”離開突厥王庭時，各部落的首領都來送行，送了他們很多禮物，有皮毛、珠寶、還有上好的駿馬。阿史那思摩也親自送他們到城外：“路上小心，要是遇到麻煩，就說是我阿史那思摩的朋友?！绷珠e點點頭，揮手告別。他知道，這次突厥之行，不僅收獲了財富，更收獲了友誼。他相信，“大唐林記”的招牌，一定會在西域的土地上，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馬車行駛在草原上，程處亮哼著小曲，清點著這次的收獲。阿米娜則在旁邊整理著訂單，臉上滿是笑容。林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心里充滿了期待。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長安的城門，看到了麗質在“閑人居”門口等著他的身影?；丶业穆?，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