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一晚上沒睡好的朱棣就紅著眼出了乾清宮。
雞鳴寺，一群早起的和尚正念著經，在他們前方，則是一個身穿黑袍的老和尚。
朱棣的突然闖入打亂了僧侶們的早讀，年紀小些的沙彌紛紛起身，好奇的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
但很快就有年歲較大的僧侶將他們帶走，不一會，大雄寶殿內就只剩下了朱棣和為首的老和尚兩人。
“陛下又做夢了？”
道衍和尚一看朱棣泛著血絲的雙眼，當即就明白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么。
朱棣點了點頭，緩緩走到和尚身前的佛祖雕塑下方，雙手合十拜了三拜，接著目光又在桌案上放著的簽筒上停留了片刻，這才轉身。
“我又夢到建文了，還有我爹，我老丈人，常遇春，藍玉，湯和......老和尚你神通廣大，跟我說說，建文是不是還活著？他在哪？”
朱棣語氣急促，看樣子建文的下落確實是他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哪怕這么多年過去，依舊困擾著他。
“陛下何必如此執著一個過去之人，當年您率軍攻破應天，那把火早已將建文的一切都抹去。
現在的他，根本對大明造不成什么影響，至于他在哪，恐怕也只有天知道了。”
道衍和尚搖了搖頭，安撫了兩句便表示自己也不知曉建文的下落。
朱棣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又點點頭。
“還有一事，瓦剌犯邊，我想御駕親征，可太子不允，你可有良策？”
聽聞此話，道衍當即一陣失笑。
世人皆知朱棣奪了侄子的皇位，在繼位前屠盡了建文老臣，好戰善戰?？烧l又知曉，這位狠辣勇武的帝王，卻搞不定自己的兒子？
“陛下莫非忘了，我可是您欽點的太子之師，此事太子不同意，你來找我也是無濟于事?！?
“老和尚，老大不想我出兵是心懷仁義，你不過是個假和尚，可別說也不想見大明的百姓受苦！這事，你得幫我！”
道衍沒回話，只是敲下木魚，閉上眼念起了經文。
朱棣深吸一口氣，眉頭皺成一團。
“這也不說那也不幫，你這老和尚，現在是越來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道衍翻了翻眼皮，又裝作沒聽到似的，繼續念著經文。
朱棣實在是沒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又說起漢王的事。
“我想讓漢王去云南就藩，你覺得如何？”
誦經聲停下，道衍睜開雙眼，輕聲道：
“不管對大明，還是對漢王，這都是一樁好事?！?
“可漢王不愿意，我又不想把父子之間的關系弄得太差?！?
說起這事，朱棣又有些優柔寡斷起來。
他對漢王的喜愛并非只是嘴上說說，而是打心底覺得這個兒子最像自己，否則根本不可能讓朱高煦產生那么多的想法。
現在要將他趕到云南去，心里自然不舍。
“讓漢王留在京城本就是一件錯事，只會增長他心底的欲望，現在放他就藩，還有可能掐滅那不該有的想法，可若繼續聽之任之，只怕日后會有大禍?！?
“陛下不想將父子之間的關系弄差是重視親情。可您不要忘了，你們是皇家，先是君臣，而后才是父子?！?
道衍起身來到朱棣身旁，雙手合十。
“別在執迷不悟了，你難道想看到漢王和太子刀兵相見嗎？還是說你也希望漢王學你，再對太孫著來一次靖難？”
朱棣心頭一緊，他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可要是就這么把朱高煦趕出應天，以他的脾氣，恐怕還是會不消停。
道衍見朱棣表情，也明白他的顧慮，又開口道：
“想來漢王拒絕是嫌云南太過偏遠吧，既然這樣，何不給他換個地方？如此，他沒了拒絕的理由，也能消弭一場禍事。”
朱棣的眼神突然變得明亮，拊掌大笑。
“老和尚，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還是你的鬼點子多！我等下回去就看看哪個地方適合他！”
朱棣面帶興奮，快步向外，走到門口時，又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道衍。
“老和尚，那兩件事，你真不愿意幫我？”
道衍搖了搖頭，自顧自坐到蒲團之上，閉上眼繼續念起了經文。
知道他的態度堅決，朱棣最終還是離開了雞鳴寺。
漢王府，朱高燧接到朱高煦有要事相商的邀請，神色匆忙的趕了過來。
一進門，正好就碰上了朱瞻壑派去買藥的侍衛。
見府中下人一個個的大箱子往里搬，朱高燧心頭立馬就升起了濃烈的好奇。
轉頭一看，發現朱瞻壑在指揮下人擺放這些箱子，連忙加快腳步靠了過去。
“大侄子！”
朱瞻壑看清來人，彎了彎腰抱拳道：
“侄兒見過三叔！”
“免了！”朱高燧揮揮手，視線又看向堆在朱瞻壑身旁的箱子。
“你這是干什么？一箱箱的，裝的都是什么寶物？給三叔也開開眼唄？”
“一些草藥罷了。”
朱瞻壑笑著回道，走到一口箱子前伸手掀開。
朱高燧看了兩眼，眼中的興趣頓時消失。
“大侄子，不是你三叔說你，你好歹也是個世子爺，怎么玩起這種下賤人才玩的東西了？”
在朱高燧看來，他們這種皇室貴胄就算是生病，也有專門的醫官負責，朱瞻壑這么紆尊實在是不務正業。
“你要是閑得沒事，不如三叔給你找點事干，實在不行哪怕當個紈绔也比這強??！”
“三叔，我不是要學醫，不過是這些東西我另有用處?！?
朱瞻壑也不好跟他解釋，便轉移話題問道：
“三叔您軍營里的事那么多，該不會是專門來找我的吧？”
朱高燧一拍腦門，一臉懊惱的表情。
“哎呦！我收來見你爹的，被你小子搞忘了，差點誤了大事！大侄子，你慢慢玩，三叔就不陪你了。”
聽到他是被朱高煦叫來的，朱瞻壑心里當即就是一緊。
這時候朱高煦把朱高燧叫來是幾個意思？該不會是這倆活爹不想就藩，準備造反了吧？
想到這里，朱瞻壑渾身一抖，半點繼續看藥材的心思也沒了，連忙追了上去。
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活命機會，你們就非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