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和朱瞻壑一個面色沉穩,一個目露思索,但目光都落在了朱瞻基臉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朱瞻基垂眉思考片刻,抬起頭苦笑道:“皇爺爺,請恕孫兒愚鈍。”
朱瞻壑面露異色。
這算什么回答?如答?
朱棣則是挑了挑眉,眼底情緒略顯復雜,擺了擺手,目光又掃過朱瞻壑。
“算了,爺爺也不逼你。不過,爺爺還是希望你們能記住,我們始終是一家人,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同室操戈!”
“是!”
朱瞻壑與朱瞻基一同起身。
朱棣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聽到兩人毫不猶豫的應諾,表情卻是越發復雜。
他何嘗不知道朱高煦的想法?甚至這背后他還要承擔不少的責任。
倘若不是他說的那些話,朱高熾和朱高煦兩兄弟也絕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要是能回到當年,朱棣絕對不會再說出“世子多病,汝當勉勵”這種話來。
可事已至此,這兩兄弟之間已然無法調和,只能寄希望于他們的下一輩能和睦共處。
輕嘆一聲后,朱棣臉上所有情緒盡皆褪去,又看向朱瞻壑道:
“瞻壑,你比瞻基還要大一歲,如今已年滿十六,也是該謀個親事了。爺爺這里有幾個家世清白的人選,你可看看,要是有滿意的,爺爺親自下旨為你賜婚!”
朱瞻壑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朱棣就被催起了婚,對此他倒是沒什么太大的抗拒。
不過現在他實在沒心思想這種事,最該做的的還是想辦法讓漢王離開應天。
思考片刻,便抬頭道:
“皇爺爺,孫兒尚且年幼,賜婚之事可以先放放,但孫兒有個請求,還望皇爺爺能允諾!”
朱瞻壑心里早已緊張的不行,但神色卻是無比堅毅,目光緊緊盯著朱棣。
謹身殿內安靜了一瞬,朱瞻基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這個堂兄,眼里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在干什么?
皇爺爺開口賜婚,他居然連人都不看,就這么回絕了,就不怕惹得皇爺爺不喜嗎?
聽到朱瞻壑拒絕,朱棣果然臉色一沉,而當聽到朱瞻壑還有請求之時,就更加不悅了,連帶著語氣也沉悶起來。
“你還有什么請求?”
朱瞻壑已然察覺到現場的氣氛不對,但還是硬著頭皮道:
“孫臣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請皇爺爺下旨,讓我父王前往云南就藩!”
將心里的想法說出,朱瞻壑的后背早已濕透,但緊張的心情卻驟然放松了下來。
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該怎么讓漢王就藩,朱高煦離去后,他才決定單刀直入,直接在朱棣面前說出來。
聽到朱瞻壑的話,朱瞻基的神情突然就變得無比詫異,而后猛地轉頭看向朱棣,眼神中滿含期待。
讓二叔就藩好啊!皇爺爺您可千萬要答應!
然而朱棣在聽到朱瞻壑的請求后,臉上卻露出了幾分似笑非笑之意,眸子中也迸出精光,威勢駭人。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你爹的意思?
他是不是看我立了太孫,心里不平衡了,覺得我這個老頭子偏心,想去云南暗中積蓄力量?
反正云南天高皇帝遠,誰也不知道他在那邊干了什么,等我這把老骨頭一死,他就可以準備踹窩子,再走一遍我走過的路了,嗯?!”
朱棣重重冷哼,看朱瞻壑的眼神已經極為不善。
不怪他會這么想,早先他讓朱高煦就藩云南的時候,朱高煦又是嫌遠,又說想陪在自己身邊盡孝,死活不肯就藩。
現在太孫一立,知道皇位和自己沒關系了,怎么這會就突然想通了?
也不嫌云南遠了,也不想堂前盡孝了?
朱瞻基驚出一身冷汗,再看朱瞻壑,目光也有些不善起來。
好家伙,我還以為是你們想明白了,沒想到二叔是準備讓我當第二個建文了?
朱瞻壑頭皮發麻,心里暗暗叫苦,朱棣的態度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按理來說,自己請求去云南不是好事嗎?
遠離了應天這個權利中心,漢王無法和朝中軍中往來,你好圣孫的皇位不就穩如泰山了?
“說話!”
見朱瞻壑失神,朱棣更加惱怒,這頭正在慢慢蒼老的猛虎,再次釋放出無與倫比的威嚴。
“皇爺爺恕罪,孫臣絕無此意!去云南是孫臣的想法,父王并不知情,還望皇爺爺明鑒!”
朱瞻壑沒有半點猶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哦?那你為什么要去云南?”
朱棣來回捻了捻胡子,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朱瞻壑。
朱瞻壑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腦海中思緒飛速轉動。
最終,他還是決定賭一把。
“孫兒只是想活命!”
朱瞻壑一臉哀傷,卻語出驚人。
朱棣臉色徹底寒了下去,一掌重重拍在桌面,胸膛快速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讓你待在應天就要了你的命了?是我這個老頭子奪了你的壽?還是你這個堂弟要你的命?!”
朱瞻基被朱棣這般模樣嚇得不輕,連忙跪下磕頭。
“皇爺爺明鑒,孫兒絕不敢有血肉相殘的想法!”
朱棣并未搭理朱瞻基,一雙虎目瞪著朱瞻壑,像是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
同時,心里也開始琢磨起來。
我是不是對老二太好了,以至于他竟敢派瞻壑在我面前如此試探?
在他看來,朱瞻壑此舉定然是漢王府對他立朱瞻基為太孫不滿,除了賣慘,恐怕更大的目的是為了試探他現如今對漢王的態度。
可轉念一想,朱棣又覺得以朱高煦的腦子,不像是能想這么多的人。
而朝中文臣又多親近太子,對這個混跡在軍營,性情暴虐的漢王不喜,也不太可能會為他出謀劃策。
這么看,這似乎真是朱瞻壑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是只想遠離應天,向自己和朱瞻基表露沒有爭權之心,以求自保。還是真如自己所言,是為了方便暗中行事?
朱棣第一次開始感覺自己看不透這個最大的孫子,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他的心情越發糟糕,也讓他迫切的想弄明白這一切的根源。
若是這只是朱瞻壑的想法,那往后自己對漢王這一脈就需要更加提防,畢竟一個懂得隱忍,又能打仗的藩王到底有多可怕,沒人比朱棣自己更清楚。
可若這一切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離間皇家親情,那他也不介意效仿父皇,用一場盛大的屠殺來震懾那些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