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不是圣人，也不想當圣人，這種事他干不出來。
但朱瞻基卻有些猶豫了，說到底，他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經歷的事太少。
雖然能預知到放過這些人的風險，可要他對這群老得不像樣的人動手，心里還是過不了那一關。
“要不還是把他們先抓起來帶著吧？”
這次朱瞻壑是真差點沒忍住罵出來，但轉念一想，朱瞻基有這仁心也是好事。
深深看了他一眼，終是點頭同意了下來。
“讓人看緊，要是有不聽話的，無需匯報，直接動手！”
朱瞻基像是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朱瞻壑那個眼神，竟讓他短暫有種面對的是朱棣的錯覺。
吩咐人將這群人看管起來之后，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
這個時代的人受生活條件影響，大多有輕重不一的夜盲癥，不是緊要關頭，自然不會趁夜行軍，便在忽蘭駐扎了下來，等明天一早，再繼續前往忽失溫。
忽蘭牧場發生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馬哈木耳中。
朱瞻壑的猜想沒有中，馬哈木并沒有從后方偷襲的想法，此時已經帶著人退到了忽失溫。
不過在忽蘭依然留了探子，這才能如此迅速的知曉明軍動向。
當聽到朱瞻基并沒有將留下的那群人殺光，而是將人看管了起來之后，馬哈木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屑。
“看來這個中原王朝未來的繼承人還是個仁慈的性子，想來是繼承了朱高熾的優柔寡斷，這對我們是好事！
只要等朱棣一死，這父子倆統治下的中原王朝絕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馬哈木下方，把禿孛羅舉著一尊骨制酒器，笑著附和。
“大汗說得是，這小兒不足為懼！”
其余人等也都是連連應和。
馬哈木見狀哈哈大笑，明明是夾著尾巴逃跑的一方，卻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快感。
等這次朱棣退兵，也是該找個黃金家族的傀儡，自己這大汗的稱呼也該改成大王才對！
馬哈木端起一碗烈酒，仰頭灌下，任由酒液順著自己的胡子流下，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的王圖霸業正在興趣，心中更加得意。
朱瞻基的營帳里燈火通明，六七道身披鎧甲的身影筆直挺立，煞氣逼人。
但一個人的出現破壞了這氛圍，朱瞻壑一身常服，一邊打著哈欠，像是沒有骨頭般癱在椅子上。
朱瞻基掃了他一眼，眉心狂跳，實在拿不準自己這個堂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現在這樣子，和白天那動輒開口殺人的形象相差太遠了。
“馬哈木到現在還沒有來偷襲，說明他應該已經退到了忽失溫境內。”
深吸了一口氣，朱瞻基將目光從朱瞻壑身上移開，抬手指向桌上的地圖。
眾將都將目光看向朱瞻基手指的方向，準備聽朱瞻基的下一步安排。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朱瞻基竟又看向了朱瞻壑。
“堂兄，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聽到朱瞻基居然詢問朱瞻壑，將領們無一例外，臉上都掛滿了驚訝。
我沒聽錯吧？太孫這是在問漢王世子的意見？
眾人扭過頭，看著渾身散發著懶散之氣的朱瞻壑，只覺得無比荒誕。
他一個從沒打過仗的人，能知道什么？
聽他的意見，不是把這三萬將士的性命當玩笑嗎？
軍中將領都是耿直脾氣，一想到要讓一個外行來指揮自己打仗，不樂意的表情立馬就掛在了臉上，說氣話來也是毫不留情。
“太孫，漢王世子以前從未帶兵出征過，想必對用兵之事知道的也不多，就沒必要問了吧？”
見這些人都是一臉讓自己別來沾邊的表情，朱瞻壑頓時就笑了。
看向朱瞻基道：
“諸位將軍說得不錯，打仗我不懂，瞻基你自己指揮就好，把我當個看客就行。”
眾將臉色這才好看些許。
朱瞻基深深看了朱瞻壑一眼，緩緩點頭。
“看來堂兄是想考校一下我，那我就獻丑了！”
這話讓在場的將領又是一驚。
聽太孫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漢王府這個世子還懂用兵之道，是他們看走眼了？
朱瞻壑卻是一臉無奈，他知道朱瞻基這是以為自己在藏拙，有些百口莫辯之感。
我白天就是口嗨了幾句，你當什么真啊？讓我指揮我是真不會啊！
但朱瞻基仿佛已經認定了他是故意如此，沉著臉下令。
“馬哈木先我們逃走，繼續這樣追下去，恐怕怎么都追不上。
我決定將大部隊留在這里，迷惑馬哈木，親自率小股人馬急行軍先行趕往忽失溫拖延他們！”
朱瞻基明顯是發了狠，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用自己的辦法留下馬哈木！
“太孫萬萬不可啊！您是萬金之軀，豈能一再犯險？”
“是啊！瓦剌此前一戰損失慘重，本就憋著一肚子氣，這時候您要是出現在他們面前，和把一塊肥肉扔在餓狠了的野狗面前何異？”
“不錯！我看還是穩扎穩打為好，只要將馬哈木趕出去，也算是一場大勝了，不必如此冒險！”
朱瞻基剛說完，就遭到了眾多將領的強烈反對。
開什么玩笑，現在他們誰還敢讓太孫去冒險？
難道是不知道之前那場仗的后果嗎？
救駕有功的趙王不僅沒能得到賞賜，還被朱棣狠狠訓斥了一頓，據說從朱棣大帳出來時，臉色比鍋底都黑！
還有神機營的統領，安遠侯柳升。
這位可是從靖難開始就跟著朱棣的老將了，上次交戰也是拼死救援朱瞻基，身中八刀，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可就是這樣一個將領，朱棣也沒有任何賞賜，據說還要以私自出兵，護駕不力為由奪其爵位，不過是考慮到柳升現在還沒醒，這才沒有立刻下旨。
有這兩人的教訓在前，他們哪里肯讓朱瞻基再來一次？
刀山火海，浴血廝殺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現在這個位置，要是因此被牽連，誰能接受？
寧肯這次無功而返，也決不能讓太孫冒半點險！
這是此刻這些將領們內心唯一的想法。
朱瞻基早就料到了這些將領的反應，但他并不想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這是軍令！我不是在與你們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