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實在是不想看到朱瞻壑，可又怕朱棣責怪，最后還是冷著臉趕了回來，一句話也不和朱瞻壑說，直接下令大軍繼續追擊。
朱瞻壑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有和他斗個高低的想法，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反對。
三萬大軍一路飛馳，終于是在天黑之時，來到了忽蘭和忽失溫附近的牧場。
但此時這片廣袤的牧場上已經看不見多少人影，只有依稀幾個垂垂老矣，衣不蔽體的老人。
這些人斜靠在氈帳前，對明軍的到來沒有半點反應，一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
朱瞻基馭馬來到一人身前，仔細打量著他黝黑皸裂的肌膚，臟到打結的綹發，如樹皮般褶皺的手掌......
確認這的的確確是個如假包換的底層牧民后，朱瞻基的臉色才松緩下來，語氣和善的開口。
“老丈，你可知道這牧場的人都去哪了？”
朱瞻壑跟在后面，聽他居然這樣問話，當即撫住了額頭。
誰教你這樣問話的？
你該不會看到這人的外表，就以為這些人在草原的生活不好，會出賣同伴的去向吧？
怎么剛才那么聰明，這時候就犯蠢了？
朱瞻壑心里一陣吐槽，他敢斷言，朱瞻基絕對問不出結果！
果然，那老人聽到朱瞻基發問，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接著，一口騷腥的濃痰就噴了出來。
好在朱瞻基身手不錯，見老人口吐“暗器”，下意識就作出了閃避動作，這才避免了被一口濃痰糊在臉上的悲劇。
但那股混雜著羊騷味的惡臭，還是險些讓他作嘔。
朱瞻基眼神驟冷，腰間佩劍已經出鞘，橫在老人脖子上。
“老東西，你是要找死嗎？！”
險些中招的朱瞻基怒不可遏，語氣森寒，眼神陰冷。
“嘎嘎！”
但他這模樣非但沒能讓老人感到害怕，反而令他嘎嘎怪笑了起來，一點也不在意脖間的利劍。
朱瞻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手中劍重重滑過。
朱瞻壑及時捂住了眼。
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身首分離，脖子飆血的場景，怕看了做噩夢。
斬了這個對自己不遜的老者，朱瞻基才冷著連轉身。
當看到捂著眼的朱瞻壑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堂兄，我們這可是在打仗！你怎么這么膽小，連個死人也不敢看？”
朱瞻壑沒說話，不過還是慢慢移開了捂著眼的手，脖子卻又僵到了天上，就是不肯低頭看地上。
“瞻基，你問不出來的，我們走吧！”
朱瞻基眉頭皺起，像是被輕視了一般，瞬間炸毛。
“為什么問不出來？我從小跟著爺爺，不知殺了多少韃子！難不成堂兄你還能比我更了解這些他們？”
見朱瞻基對自己的敵意還是這么大，朱瞻壑又不說話了。
得，你是主將，我惹不起你！我不說話行了吧？
“哼！”
朱瞻基冷冷一哼，扯動馬繩，來到另一個草原老嫗身前。
但這次還沒等他發問，老嫗就滿臉敵意的抬起了頭，從身后掏出一把短劍，朝朱瞻基刺去。
結果可想而知。
老嫗滿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朱瞻基提著劍，心里滿是茫然。
怎么會這樣，真被他說中了？可這些蠻子難道都不怕死的嗎？
朱瞻壑嘆了口氣，見朱瞻基一臉茫然的樣子，想了想還是上前。
“瞻基，先別問了。”
這次朱瞻基沒有反駁，雖然心中依舊敵視朱瞻壑，但此時他更想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堂兄，你說為什么他們寧死也不肯說出馬哈木的下落？”
見他終于肯心平氣和的跟自己說話了，朱瞻壑也沒故意隱瞞，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你以為他們是被馬哈木拋棄在這里的，但有沒有可能，其實他們之所以留在這里，完全是因為我們呢？”
“因為我們？”
朱瞻基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明白了朱瞻壑的意思，但還是不理解。
“可要不是他們劫掠我大明百姓，我們又怎么會出兵討伐？
他們不去怪劫掠大明的馬哈木，反倒怪我們是什么道理？”
聽朱瞻基這么問，朱瞻壑就明白他是鉆進了死胡同，搖了搖頭，解釋道：
“草原人不受文明教化，本就不懂什么道理。
何況劫掠之事，在草原上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了，對他們而言，劫掠是生存和壯大的必要手段，自然不會覺得有錯。
而更重要的，就是這些人雖然老了，但他們還有兒孫。
而他們的兒孫，要么跟著馬哈木逃命去了，自然不會出賣馬哈木，要么死在了大明的刀兵之下，對你這個明軍頭子敵視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朱瞻基這下就全明白了。
其實這不是什么很難猜的事，只是之前他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沒辦法靜下心來去細想罷了。
至于這事他之前跟著朱棣為什么不知道，那就是朱瞻基說話時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以前他年紀尚小，朱棣又怎么可能讓他上前線真刀真槍與敵人廝殺？
沒親身經歷過的事，就算朱棣偶爾提過一嘴，朱瞻基早就忘了也很正常。
經此一事，朱瞻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對朱瞻壑已經有些刮目相看了，對這個膽小的堂兄，也開始真正的正視起來。
“那這些人該怎么處置？”
朱瞻基看向剩下的那些瓦剌老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殺！”
朱瞻壑沉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個字來。
朱瞻基面露驚異，眼神狂閃。
你不是連死人都不敢看嗎？怎么這時候又這么殺伐果斷了？難不成之前的模樣都是裝的，就是為了讓我輕視你？
朱瞻壑看他表情，就知道朱瞻基估計對自己起疑心了，心里一陣無奈。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么說會讓朱瞻基起疑心，可猶豫過后他還是說了。
他是想當個安樂王爺，混吃等死，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大明安定，否則就算他想破了天，也難以實現這個愿望。
這些瓦剌人雖然年紀不小，人數也不多，看似對大明造不成什么威脅。
但不要忘了，他們在草原上生活了這么多年，對這片草原絕對無比熟悉。
要是不殺，放任這些人在自己后方，說不準就會生出禍端！
萬一馬哈木沒跑，只是躲在暗中，等自己一群人過去又繞回來，讓這些人帶路從后方偷襲呢？
或者這些人再狠一點，直接在自己前進路上的水源里投毒......
不殺他們，難道要用自己和這三萬人的性命去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