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號”的鳴笛聲在 1973年的紐約上空化作悶雷,林野站在主控室的舷窗前,看著下方車水馬龍的街道。黃色出租車在雨中劃出金色的軌跡,雙子塔的燈光穿透云層,卻在接近“渡鴉號”的位置泛起漣漪——這個時空的人們看不見懸浮在空中的火車。
伊萊娜將祖父的燒焦信紙鋪在控制臺上,銀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紙頁上,暈開隱藏的字跡:“心臟藏在鐘表匠的閣樓,他左手的懷表永遠停在三點十七分。”她的指尖劃過“鐘表匠”三個字,瞳孔微微收縮,“夜巡者的檔案里提過這個人,沒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能修改時間的流速。”
林野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祖父的照片,戴黑手套的左手正按在自由女神像的基座上,手套邊緣露出的銀色鎖鏈與斷契者風衣上的款式相同。“艾薩克說祖父用自己的靈契做了封印。”他摸著左眼的淡印,那里又開始泛起熟悉的刺痛,“可這張照片里,他分明還戴著夜巡者的禁錮裝備。”
控制臺突然彈出張泛黃的報紙,1973年 6月 17日的《紐約時報》,社會版的角落有篇短文:“神秘鐘表匠失蹤,閣樓遺留大量齒輪裝置,警方稱其可能與近期多起時間異常事件有關。”配圖是間堆滿鐘表的閣樓,窗臺上停著只黑烏鴉,眼睛是暗紅色的。
“就是這里。”伊萊娜放大照片,閣樓的門牌號在雨霧中隱約可見——百老匯大街 17號,與祖父日記里反復出現的數字不謀而合。她突然按住耳機,那是用銀線和齒輪做的簡易通訊器,“艾薩克的信號微弱了很多,他說時間獵人正在滲透 1973年的時空節點,讓我們盡快找到心臟。”
林野將半枚六便士硬幣塞進懷表口袋,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突然想起便利店那只停擺的電子表。三年來每個凌晨三點十七分的嗡鳴,原來不是機械故障,而是銀血在呼應時空另一端的祖父。
“渡鴉號”降落在唐人街的屋頂,瓦片在車廂的重壓下發出呻吟。林野跟著伊萊娜順著消防梯爬下,雨水中的鐵銹味讓他想起那個改變命運的雨夜,只是這次混合著糖炒栗子的甜香——街角的小販正舉著冒熱氣的紙袋招攬生意。
百老匯大街 17號是棟維多利亞風格的紅磚建筑,門廊的鐵欄桿纏繞著銀色的常春藤,葉片上的紋路是細小的靈契符號。門鈴是只銜著鑰匙的烏鴉,林野按下時,整棟樓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內部蘇醒。
開門的是個穿灰色西裝的老人,戴單片眼鏡,左手果然握著只黃銅懷表。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卻在鬢角露出幾縷銀色,與“渡鴉號”的銀血同色。“銜匙者的后代。”老人的目光越過他們,看向空中的“渡鴉號”,“阿爾弗雷德說你們會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林野注意到他左手的懷表鏈是用銀血凝固而成的,表殼上刻著的靈契有一道細微的裂痕,與自己胸前徽章的裂縫完全吻合。“您認識我祖父?”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手杖,老人身上的檀香氣味比伊萊娜發間的更濃郁,帶著時間沉淀的厚重。
“我是他的守契人。”老人側身讓他們進屋,關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街角,“時間獵人已經追到這條街了,它們最喜歡啃食鐘表里凝固的時間。”
屋內的景象讓林野屏住呼吸。成千上萬的鐘表在架子上整齊排列,落地鐘、 pocket watch、座鐘……每只的指針都停在三點十七分。最中央的工作臺上擺著個半完成的機械心臟,銀色的血管連接著齒輪,正微微搏動,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銀色的液體。
“‘渡鴉號’的心臟。”伊萊娜的聲音帶著驚嘆,她的銀血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向工作臺,與機械心臟產生共鳴,“它還在跳動……祖父是怎么做到的?”
老人將懷表放在心臟旁邊,表蓋打開的瞬間,所有鐘表同時發出滴答聲,卻不是向前走,而是倒轉。“用十七個銜匙者的靈契碎片。”他的聲音里帶著疲憊,單片眼鏡后的眼睛閃過悲傷,“包括我弟弟的,他本該成為下一任守鐘人。”
林野猛地想起伊萊娜的話,1947年被斷契者吞噬的十七人里有艾薩克的弟弟。他看向老人左手的懷表,表蓋內側刻著行小字:“獻給艾薩克,愿時間治愈一切。”
“您是……”
“艾薩克的哥哥,伊萊亞斯。”老人打斷他,轉動機械心臟的閥門,銀色液體突然加速流動,“別誤會,我和那個斷契者不一樣。”他掀起袖子,胳膊上的靈契完整無缺,只是邊緣泛著銀光,“當年我選擇用另一種方式守護平衡——進入時間的縫隙,成為鐘表匠。
”伊萊娜的通訊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雜音,艾薩克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哥哥……小心……夜巡者……”信號戛然而止,只剩下滋滋的電流聲。
伊萊亞斯的臉色瞬間凝重,他將懷表塞進林野手里:“拿著這個,能暫時屏蔽時間獵人的追蹤。”他指向機械心臟下方的暗格,“心臟的核心藏在里面,但需要完整的靈契才能取出。阿爾弗雷德說,只有當兩個半靈契持有者同時注入銀血……”
窗外突然傳來翅膀撲打的巨響,無數只黑烏鴉撞在玻璃上,眼睛都是暗紅色的。它們不是銜信的信使,而是時間獵人的化身,喙部泛著金屬的寒光。
“它們找到這里了。”伊萊亞斯將工作臺上的齒輪掃進抽屜,“記住,心臟取出后必須立刻安裝到‘渡鴉號’上,暴露在正常時空超過十七分鐘就會爆炸。”他的手按在機械心臟上,銀血順著指縫滲入,“我會拖住它們,你們從閣樓的密道走。”
林野和伊萊娜剛爬上閣樓的旋轉樓梯,就聽見樓下傳來鐘表爆炸的巨響。他回頭看見伊萊亞斯的身影被銀色的光芒籠罩,無數只機械手臂從墻壁伸出,每個手里都握著銀匕首,與時間獵人的烏鴉群展開廝殺。
閣樓的密道藏在巨大的落地鐘后面,鐘面是用無數細小的鏡片組成的,映出林野和伊萊娜重疊的影子——兩人的靈契在鏡中完美拼合,邊緣的銀色紋路正在緩慢旋轉。
“原來這就是祖父的計劃。”伊萊娜的指尖撫過鏡中的靈契,“他早就預料到我們會聯手。”她的銀血突然在鏡面上畫出個復雜的符號,落地鐘發出沉重的轟鳴,背面的暗門緩緩打開。
密道里彌漫著灰塵和銀血的混合氣味,墻壁上刻滿了日期,從 1947年到 1973年,每個日期旁邊都有個小小的靈契圖案。林野在 1953年的位置停下,那里的圖案有兩道裂痕,像是被利器反復劃刻過。
“伊麗莎白交出靈契的年份。”伊萊娜的聲音有些發顫,她的銀血滴落在刻痕上,竟滲出黑色的液體,“夜巡者的毒素……她果然是被迫的。”
密道盡頭的微光越來越亮,林野聽見熟悉的齒輪轉動聲——與“渡鴉號”主控室的聲音完全一致。當他們走出密道時,發現自己站在自由女神像的內部,螺旋樓梯的扶手上纏繞著銀色的鎖鏈,鏈節上掛著的徽章同時刻著烏鴉和蛇與劍。
“祖父就在上面。”林野的心跳開始加速,懷表在口袋里發燙,與心臟的搏動產生共鳴。他能感覺到靈契在胸腔里震動,像是要破體而出。
樓梯頂端的平臺上,站著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背影與照片里一模一樣。他的左手戴著黑手套,右手握著個黃銅羅盤,正是伊麗莎白在嘆息橋交給林野的那只。當他轉過身時,林野的呼吸驟然停止——那張臉與斷契者恢復人形后一模一樣,只是左眼沒有疤痕,戴著片銀色的眼罩。
“阿爾弗雷德?”伊萊娜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銀血在她掌心凝成匕首。
男人摘下眼罩,露出與林野相同的左眼,瞳孔里游動著細小的齒輪。“我的孫子,還有我的曾孫女。”他的聲音里帶著時間打磨的沙啞,“終于見面了。”他舉起右手的羅盤,表盤上的銀血指針同時指向林野和伊萊娜,“你們帶來了完整的靈契,很好。”
林野握緊懷表后退半步:“您不是被夜巡者囚禁了嗎?這只羅盤……”
“夜巡者?”阿爾弗雷德突然笑起來,笑聲在女神像內部回蕩,“我就是他們的首領。”他摘下左手的黑手套,露出完整的靈契,只是圖案的中心嵌著塊黑色的寶石,“1947年我親手斬斷長子的靈契,不是因為他失控,而是為了保護他——銀血的副作用會讓持有者看見未來,而他看到的,是‘渡鴉號’毀滅世界的畫面。”
伊萊娜的銀血匕首突然落地:“您是莫里亞蒂?我母親的哥哥?”
“也是你的外祖父。”阿爾弗雷德的目光掠過她胸前的靈契,“混血的孩子,既能容納銀血,又能抵抗副作用,這就是我讓你母親接近斷契者的原因。”他的右手突然指向林野,羅盤射出紅光,“可惜,我的好孫子繼承了看見未來的能力,而你看到的,恐怕不是真相。”
林野感到左眼的刺痛驟然加劇,無數未來的畫面在腦海中炸開:機械心臟安裝到“渡鴉號”后引發時空崩塌;阿爾弗雷德用黑色寶石吸收所有銀血;甚至還有個畫面——自己站在便利店的監控前,戴著手套的左手按下了爆炸按鈕。
“祖父的信紙!”林野突然想起那句警告,“銀血的副作用會讓人看見不該看見的未來!”他將懷表擲向阿爾弗雷德,表蓋打開的瞬間,無數銀色的齒輪飛出,組成靈契的屏障。
阿爾弗雷德的黑色寶石發出強光,吞噬了所有齒輪。“太晚了。”他的風衣在氣流中獵獵作響,“時間獵人已經突破了伊萊亞斯的防線,‘渡鴉號’的心臟必須在爆炸前安裝,而你們的銀血,就是最后的鑰匙。
”女神像的外部傳來金屬撕裂的巨響,林野透過舷窗看見時間獵人的烏鴉群正在攻擊“渡鴉號”,銀色的車廂外殼已經出現裂痕。伊萊娜撿起地上的銀血匕首,突然刺向阿爾弗雷德的黑色寶石,卻在接觸的瞬間被彈開。
“沒用的。”阿爾弗雷德的靈契突然擴大,將兩人籠罩,“這寶石是用十七個銜匙者的靈契碎片制成的,包括艾薩克的弟弟。你們的反抗只會加速它的覺醒。”
林野感到靈契正在被強行抽出體外,他看向伊萊娜,發現她的靈契也在發光,兩人的銀血在空中交織,組成完整的圖案。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左手的懷表——那是伊萊亞斯的懷表,表蓋內側的刻字正在消失,被黑色的霧氣覆蓋。
“伊萊亞斯!”林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在拖延時間獵人,是在給懷表注入銀血!”
阿爾弗雷德的臉色第一次出現變化,他猛地看向懷表,卻發現表蓋已經自動鎖死。林野和伊萊娜的銀血突然爆發出強光,完整的靈契圖案在空中旋轉,將黑色寶石的光芒逼退了幾分。
“渡鴉號”的鳴笛聲穿透女神像,林野聽見伊萊亞斯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反向齒輪的真正作用,是讓未來的銀血凈化過去的污染。”
當懷表的指針倒轉至三點十七分的瞬間,林野終于看清了真相——阿爾弗雷德看見的未來是真的,但引發毀滅的不是“渡鴉號”,而是他自己手中的黑色寶石,那是用時間獵人的核心制成的偽物。
“不!”阿爾弗雷德的黑色寶石突然炸裂,他的靈契開始崩潰,“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們!”
林野和伊萊娜的銀血組成光帶,包裹住失控的阿爾弗雷德。在他消失的最后一刻,林野看見祖父的左眼流下銀色的眼淚,與自己左眼的印記完美重合。
女神像外,時間獵人的烏鴉群正在消散,伊萊亞斯的身影出現在“渡鴉號”的甲板上,向他們揮手。林野撿起地上的機械心臟,發現核心的銀色液體里,漂浮著十七個細小的光點,每個都在閃爍,像是在道謝。
“該回去了。”伊萊娜握住他的手,兩人的靈契在空中最后一次拼合,“艾薩克還在等我們,‘渡鴉號’的心臟需要真正的守契人。”
當他們登上“渡鴉號”時,林野最后看了眼 1973年的紐約。雨還在下,黃色出租車依然在街道上穿梭,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祖父的黑手套落在自由女神像的基座上,正在雨中慢慢化作銀色的粉末。
主控室的屏幕上,新的坐標正在閃爍:2023年,林野工作的便利店。下面標注著行銀色的字:“最后的節點,需要你親手關閉。”
林野摸向懷表口袋里的半枚六便士硬幣,突然想起便利店的玻璃柜面,那些被他指尖摩挲出的冰霜凹痕,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靈契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