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過于功利主義了一點，當林恩說完這話后，瞬間就在大廳內激起了大片的浪濤。

“把弒君者交給你？”艾德慕·徒利是第一個繃不住的人，只見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卷泰溫的信件都在羅柏手前跳動了一下。

“你算什么東西？一個藏頭露尾的布拉佛斯佬！詹姆·蘭尼斯特是河間地無數鮮血和淚水換來的代價！是我們徒利家和史塔克家最重要的戰利品！他的處置，怎么可能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誰知道你是不是和泰溫串通好了另一套把戲！”

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紅，對此林恩其實也能理解。

自蘭尼斯特出兵征討河間后，父親霍斯特公爵的重病、奔流城被圍以及自己被弒君者俘虜的屈辱、還有西境軍在河間地燒殺搶掠的慘狀，對他這個領地繼承人來說估計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教訓了。

“要我說，根本不該和談！更不該放了他！就該把他永遠鎖在奔流城最深的地牢里，讓他在黑暗中腐爛！讓泰溫那個老獅子也嘗嘗永遠失去親人的痛苦！只有這樣，才能警告所有覬覦三叉戟河流域的人，這就是侵犯徒利家族的代價！”艾德慕大聲建議道。

黑魚布林登的表情同樣也很嚴肅，他雖然不像侄子那樣過度激動，但眼神里的反對之意也同樣堅決。

“話糙理不糙。”布林登看向了林恩，聲音冷硬地說道：“這位閣下展示的能力……或者說計謀，確實令人印象深刻。但也正因如此，我們更不能將如此重要的人質交到一個目的不明、只談投資和利益的局外人手中。

詹姆·蘭尼斯特是戰略籌碼，不是你們布拉佛斯的等價商品。他的處置必須由羅柏和艾德，由我們北境和河間地的領主們共同決定，每一步都必須清晰可控。你的要求太恐怖了，風險也不可估量。”

“風險？”凱特琳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被壓抑許久的急切和焦慮，她看向自己的弟弟和叔叔，“什么樣的風險比我的女兒至今仍在君臨那個魔窟里更大？什么樣的風險比河間地繼續被戰火蹂躪更可怕？泰溫主動提出了交換，這是目前救回珊莎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她轉向羅柏，把手按在兒子的肩上，眼神里滿是懇求地說道：“羅柏，你也聽到了，你父親和妹妹現在安全了，這是諸神保佑！但我們還有一個家人在敵人手里！詹姆·蘭尼斯特確實罪該萬死，但用他的命能換回珊莎的平安，能換來河間地和北境急需的喘息！這難道不是最明智的選擇嗎？”

“這位布拉佛斯的閣下……不管他背后是誰，他救出了奈德，這是事實！如果他真有辦法在交易中為我們爭取更多保障，為什么不能考慮？我們需要的是結果，是家人們的平安！”

“姐姐！你難道忘了蘭尼斯特家的名言了嗎？蘭尼斯特有債必償！但他們償還的一向都是詭計和鮮血！”艾德慕沖凱特琳爭論道，“把弒君者握在手里，泰溫就不敢輕舉妄動！一旦放虎歸山，誰能保證他們接下來不會立刻翻臉？河間地再也經不起第二次掠奪了！”

“握在手里？然后呢？他們就會因此乖乖不動了嗎？這樣不僅戰事沒法終結，還會讓珊莎在君臨承受喬佛里和瑟曦的怒火！”凱特琳寸步不讓，“蘭尼斯特手里現在只剩下她了！那是群能把布蘭那樣的孩子推下高塔的魔鬼啊！如果我們不給對方臺階下，她后面的處境會更危險！”

廳內的爭吵愈發激烈，每一種情緒都如此強烈而合理，卻又針鋒相對。

羅柏被夾在中間，耳邊同時環繞著舅舅的怒吼、母親的哀求、還有叔叔那冷靜的分析，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畢竟當下他才是那個得做出最終決定的人，每一個選擇都重若千鈞，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冰原狼灰風見狀也不安地在主人腿邊抬頭望著，發出嗚嗚的低鳴。

“夠了夠了！”

終于，羅柏猛地站起身，呵斥聲里帶著命令的意味，強行打斷了這場越來越失控的爭執。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羅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翻騰的情緒，他揉了揉眉心，顯得異常疲憊。“關于詹姆·蘭尼斯特的最終處置，”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親人，“現在還不是急著做決定的時候。父親他既然已經脫險，那這一切就等他回來，確認他安然無恙之后，再由我們一家人一起共同商議決定。”

這個決定暫時擱置了爭議，誰也挑不出錯處。艾德慕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不甘地抱起胳膊。布林登微微頷首，似乎贊同這個謹慎的做法。凱特琳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也沒有再反駁，雖然很不甘，但她也知道這已是眼下能達成的最好局面。

羅柏將目光轉向一直靜立旁觀、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戲劇的林恩，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領主的禮節說道：“閣下，無論如何，你帶來我父親安全的消息，還有泰溫的信函，這份情誼，史塔克家族銘記。請先在奔流城住下，讓我們略盡地主之誼。關于你提到的合作意向，我們還需要時間考量。”

林恩臉上再次浮現那種模式化的淺笑，微微躬身：“當然，史塔克大人，耐心是最寶貴的美德之一，我靜候佳音。”他表現得完全理解，仿佛剛才那場因他而起的激烈爭吵從未發生過。

艾德慕哼了一聲，率先轉身大步離開，布林登拍了拍羅柏的肩膀，也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恩一眼，跟著走了出去。羅柏看著他們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沉重。

當廳內只剩下凱特琳、羅柏和林恩時，凱特琳并沒有立刻離開。她示意羅柏先去休息，兒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領著灰風離開了，將大廳留給了母親和這位神秘的使者。

沉重的門剛一合上，凱特琳立刻轉向林恩，一直強撐的鎮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母親最深的憂慮和急迫。

“林恩先生，”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現在沒有別人了。請您告訴我，君臨……現在到底怎么樣了？我的丈夫……奈德，他傷得重不重？到底是誰對他動的手？”她的話語有些混亂，關心則亂。

林恩的目光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度，但聲音依舊平穩：“夫人，請寬心。艾德公爵的傷主要是腿傷，行動不便，但并無性命之憂。我找到他時，他也已經得到了基本的治療，身體的恢復只是時間問題。至于精神和尊嚴的創傷……就需要家人和時間來撫平了。”

凱特琳的眼眶瞬間紅了，她強忍著淚水，繼續追問：“那……我的女兒們呢？珊莎……她還好嗎？”

“珊莎小姐……”林恩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挑選措辭，“她目前仍是喬佛里國王名義上的未婚妻，生活在紅堡內。就我離開前所知，她是安全的，但……恐懼和孤獨是難免的。”

凱特琳的心揪緊了，深吸一口氣，問出了那個埋藏心底許久的名字：“培提爾.貝里席，他在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想起了自己當初是多么信任這個男人，并懇求奈德也信任他。

聽到小指頭的名字后，林恩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是憐憫的神色。

“培提爾·貝里席大人的那些事……我想還是讓艾德大人親自講于你聽比較妥當些，他真是個可怕的家伙啊夫人！說是君臨內最危險的人也不為過。”

凱特琳明顯懂他在說什么，臉色也因此變得蒼白了許多，她向后踉蹌了一步，扶住了冰冷的石桌邊緣。或許是猜測得到了證實，明白了一定程度上是自己將奈德推入了君臨的陷阱里……

“我……我明白了……”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充滿了疲憊和后怕，“謝謝您的幫助，閣下，衷心的謝謝……”

“不必客氣，夫人。”林恩微微點頭，“知曉真相，總比活在謊言中要好。至少現在，您還有彌補和修正的機會。”

林恩說完這些后便離開了，留下凱特琳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大廳內，爐火的光芒在她臉上明滅不定，交織著各種各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