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結(jié)束后，林恩目光所及的地方，幾乎盡是觸目驚心的景象......

河水在靠近灘頭的地方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尸體如同被沖上岸的垃圾，層層疊疊地堆積在淺灘和水流較緩的回彎處，沖刷著破碎的盔甲和折斷的武器。

一些尸體被水流推動，相互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河岸上，被踐踏得稀爛的泥漿呈現(xiàn)出深褐色，那是被無數(shù)鮮血反復浸透的結(jié)果。與斃亡的戰(zhàn)馬和士兵的尸體糾纏在一起，形成一座座令人作嘔的小丘。禿鷲和烏鴉成群結(jié)隊，覆蓋在尸堆上，貪婪地啄食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撕扯聲和滿足的鳴叫。

每當林恩的馬蹄聲驚擾了它們，便騰起一片黑云，盤旋片刻，又落回它們的盛宴。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也是令人窒息的。濃重的血腥味是主調(diào)，混合著難以言喻的腐爛氣息。味道濃烈得讓人忍不住皺眉。甚至別說是人，就連身下的坐騎也在不安地打著響鼻，馬蹄小心翼翼地踏在泥濘和血泊中，避開那些過于猙獰的殘肢斷臂。

林恩面無表情地經(jīng)過這片修羅場。看到周圍幾個同樣穿著的蘭尼斯特紅袍士兵正麻木地用長矛翻動尸體，尋找著可能還活著的同伴，或是值錢的戰(zhàn)利品。他們臉上沾滿了血污和泥垢，動作機械，如同行尸走肉。

不遠處，一群北境的俘虜被粗魯?shù)仳?qū)趕著，雙手被縛，在蘭尼斯特士兵的鞭打和呵斥下，往不遠處營地方向的位置靠近。

他跟隨著這群俘虜隊伍，沿著被戰(zhàn)火蹂躪得面目全非的河岸前行，最終找到了目標，矗立在河東岸一處地勢稍高的緩坡上，那頂巨大而醒目的金色帳篷。帳篷頂上，巨大的金獅旗幟在河風中呼呼作響，那是泰溫·蘭尼斯特公爵的指揮地。

帳篷周圍戒備森嚴。盔甲鮮明的蘭尼斯特親衛(wèi)隊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四周，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人。這里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軍士們進進出出，臉上帶著疲憊、凝重，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勝利的結(jié)果顯然不太能讓他們滿意。

林恩在衛(wèi)兵冷漠的注視下翻身下馬，頭盔壓得很低。他亮出了之前在君臨“借用”的那塊刻有咆哮雄獅的銅質(zhì)令牌，聲音刻意保持著士兵的粗糲沙啞：

“有君臨的緊急軍情需匯報給公爵大人。”他刻意強調(diào)了“緊急”二字。

衛(wèi)兵仔細檢查了令牌，又上下打量了林恩一番，最終沒有像亞摩利·洛奇那樣產(chǎn)生懷疑，點了點頭，示意他先解下武器放在帳外，然后揮手讓一名衛(wèi)兵帶他進去。

帳篷內(nèi)部空間巨大，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橡木桌案，上面鋪著繪制精細的河間周邊區(qū)域地圖。全副武裝的泰溫·蘭尼斯特此刻正站在桌案前，背對著帳篷的入口，身姿依舊挺拔如松，紋絲不動，凝視著地圖，仿佛一尊黃金鑄就的雕像。而在他身邊，凱馮·蘭尼斯特爵士、亞當·馬爾布蘭爵士等幾位核心將領侍立在一旁，林恩雖然當下還認不全，但將來一定會的。

帶路的衛(wèi)兵低聲通報：“大人，君臨的斥候來報。”

泰溫轉(zhuǎn)過了身，面容如同刀鋒一般冷硬，淡綠色的眼睛深邃又冰冷，不蘊含一絲多余的情感，看得林恩心頭一震，默默感嘆了一波這位西境公爵的氣場之強。

帳篷內(nèi)也瞬間安靜下來，只有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說。”泰溫示意道，低沉平穩(wěn)，沒有任何起伏。

林恩微微躬身，保持著士兵的禮儀姿態(tài)，雙手端上一封蓋了火漆印的信件，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地說道：“稟報公爵大人，屬下奉瑟曦王后與喬佛里國王的詔命前來，請求大人回防君臨，以應對藍禮和史坦尼斯的進犯。”

“她還知道急著讓我回去保護她的兒子。”

泰溫漠然地說了一聲，接過信封后一把撕開，拿出里面的紙張閱讀了起來，結(jié)果這一讀不要緊，安靜的氣氛下，林恩甚至都不敢抬頭直視這位西境公爵的眼睛......

“她讓艾德.史塔克從牢里跑掉了？”

泰溫說出這話的聲音仿佛冷了八度，也讓周圍人的瞳孔漸漸張開。

“什么？！”

“不可能！”

“誰干的？”

“君臨內(nèi)的人干什么吃的？”

將領們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質(zhì)疑聲、難以置信的咆哮聲幾乎要掀翻帳篷頂！

“君臨守衛(wèi)森嚴！紅堡黑牢更是固若金湯！太后陛下呢？瓦里斯呢？都城守備隊呢？”凱馮.蘭尼斯特連聲質(zhì)問道。

幾乎一瞬之間，林恩也抓到了泰溫·蘭尼斯特情緒狀態(tài)上的變化！他那筆挺如槍的身軀，突然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晃動！仿佛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撞擊了他的心臟一般。那永不融化的面部線條上，也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與怒火......

“瓦里斯消失了？”

泰溫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撕裂布帛，瞬間壓過了所有將領的喧嘩！帳篷內(nèi)再次安靜了下來......

“是的大人。”林恩匯報道：“劫獄事件發(fā)生后，瓦里斯大人就失蹤了。”

泰溫呼吸聲變重了，雖然還沒有明顯的表現(xiàn)，但大概是很憤怒，大概......

畢竟是艾德·史塔克，這枚足以牽制北境乃至整個局勢的關鍵棋子，竟然在君臨的心臟地帶，在他女兒的眼皮底下，被人硬生生撬走了！這不僅是軍事上的挫折，更是對他泰溫·蘭尼斯特掌控力的絕對羞辱......

“先下去待命吧。”

泰溫向林恩吩咐道，轉(zhuǎn)過身，把雙手撐在了橡木桌上。林恩也是應和了一聲后趕忙欠身離開，退到了帳外。

“這樣一來......只能寄希望于詹姆爵士能在奔流城帶來些好消息了。”一位爵士在賬內(nèi)說道。

“好在奔流城那邊的兵力也不少，而那個羅柏.史塔克又是個毛都沒長全的臭小子，鐵定不會是詹姆的對手。”

“希望吧，眼下我們已經(jīng)丟了艾德.史塔克，如果能先一步再拿下他的繼承人，那局面就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七神保佑，愿詹姆能俘虜這位北境的臭小子，這樣北境那邊至少能暫時穩(wěn)住，不然的話......”

...........

...........

等到了夜晚，消息就在軍營里蔓延開了......

綠叉河畔的血腥味還沒散去，巨大的蘭尼斯特主營內(nèi)就熱火朝天了起來，士兵們圍在篝火前相互吹噓自己今天的戰(zhàn)績，故事和描述堪稱五花八門。

林恩在營地邊緣的陰影中穿行著，盡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連續(xù)的徹夜趕路令人疲憊，他需要片刻的休息，也需要觀察營地內(nèi)的情況，尤其是核心區(qū)域的動靜。

他本打算繞到輜重區(qū)找點食物和水，卻在經(jīng)過一處帳篷前，被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和夸張語調(diào)的談話聲吸引。

好奇心驅(qū)使下，林恩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靠近，將自己隱藏在木桶和一堆廢棄盾牌的陰影里。

“諸神在上！雪伊！你是沒看到那場面！我今晚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一個熟悉的、帶著戲謔卻明顯在努力渲染氣氛的男聲傳來，“北境佬的箭矢！像他媽的黑冰雹一樣砸下來！嗖嗖嗖！就擦著我的耳朵飛過去！”

林恩微微側(cè)頭，從帳篷入口望進去。只見一個半個人身高的侏儒正坐在地毯上，手里晃著一個酒杯，小臉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他身邊依偎著一個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衣裙樸素，但難掩風情。

通過男人外貌和女人的名字，林恩幾乎立刻就認出了他們是誰，小惡魔提利昂.蘭尼斯特，以及他的情婦的雪伊。

“我的蘭尼斯特巨人！”雪伊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緊張和仰慕，“那您……您受傷了嗎？”

“受傷？”提利昂挺了挺他那侏儒的胸膛，努力做出英勇無畏的姿態(tài)，“哈！區(qū)區(qū)箭雨，你忘了我的外號了嗎？半人！在戰(zhàn)場上，半人就是比完人更難當靶子，完人反倒容易變成我的盾牌！”

他灌了一大口麥酒，抹了抹嘴邊的泡沫，繼續(xù)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講述戰(zhàn)場怎么慘烈，北境人多么能打，而他自己又是怎么靠頭腦和技巧把這些特能打的北境人給打趴下。

而在聽的過程中，雪伊則是一副非常投入與認真的狀態(tài)，時而掩嘴驚呼，時而緊緊抱住他小巧的身體，聲音帶著哽咽，一口一個，“我的巨人！您真是太勇敢了！太厲害了！”雖不知此刻的崇拜是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至少情緒價值給的非常到位......

林恩靜靜地聽了一會，無聲地笑了笑后便離開了。同時他也忍不住地開始思考未來，如果自己不把這個小惡魔認真對待，這家伙又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的驚喜或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