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君臨比往常都要熱鬧，哪怕是跳蚤窩邊緣的這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里，大晚上的都擠滿了人，讓本就低矮的天花板上回蕩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他們當中多是賭徒，正在夸張地議論著比武大會上即將登場的各個騎士，并以此下注，想要謀求一趟暴富的可能。

和這些本地人不同，狄克·弗林則獨自坐在角落里一張木桌旁，等待著今晚即將碰面的“老大”。

作為鐵金庫安插在維斯特洛的“哨位”，狄克的任務并不光鮮，但卻至關重要：為鐵金庫那些掌握著無數金龍流向的大人們，充當一雙游離在陰影中的眼睛，監視著王國各處或明或暗的投資。

到如今，自己這藏在暗處偷偷摸摸的差事，終于也是又到了能收獲回報的時刻。

他的思緒也短暫地飄回了一年前。那時的狄克，不過是君臨跳蚤窩里一個掙扎求生的走私販，靠著幾條破船和幾個同樣潦倒的伙伴，在狹海之間偷偷摸摸地運送些逃稅的地方貨物。利潤雖不算微薄，風險卻高得嚇人，還要會結交各種各樣的“朋友”，照顧各種各樣的“人情”。

轉機出現在一個同樣潮濕悶熱的夜晚。狄克剛因為一批損失掉的貨物虧了底掉，悶在布拉佛斯的破酒館里準備喝到死，但就在那個絕望的時刻，一個穿著十分不簡單的身影卻突然坐到了對面，并給了他一份特別的工作......

這個工作簡單到不可思議，報酬卻豐厚得燙手。僅僅只是為他留意幾條掛著特定旗幟的布拉佛斯船，觀察它們在君臨碼頭的進出情況，卸貨重量，以及交付的客源。

狄克半信半疑地接了，小心謹慎，憑著多年走私販對碼頭風吹草動的敏感度，他出色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并拿到了沉甸甸的尾款，和這個少年的關系也就這么建立了起來。

隨后，任務逐漸復雜起來：觀察君臨內幾個風流場所的客源，記錄港口航船的出貨量和夜間訪客，留意君臨的金袍子，他們長官的活動軌跡，雖然需要記錄的東西越來越多，但報酬也隨之水漲船高了起來。

狄克的生活也隨之發生了改變。他終于能搬離了跳蚤窩最臭的角落，在君臨租下了一個有扇不漏雨窗戶的小房間。雖然依舊得保持低調，但至少口袋里有貨，走路腰桿也直了些。

他也知道自己服務的對象不簡單，是那座矗立在布拉佛斯群島中、連七國國王都要尊重的鐵金庫。而那個年輕人，就是鐵金庫伸向維斯特洛的一只手。他稱那個年輕人為“老大”，內心充滿了感激與敬畏。。

“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把錢袋捂緊，狄克，這種賭博可不是。”正暢懷著時，一個平靜得與酒館喧囂格格不入的聲音在狄克耳邊響起。

狄克嚇了一跳，差點打翻一旁酒杯。他猛地扭頭，只見一個穿著深色斗篷的身影已不知何時站在了他旁邊。兜帽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巴，和一雙過份年輕......卻又深邃得如同黑水灣海溝的眼睛。

“老……老大？”狄克壓低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和一絲本能的敬畏。

“我還真難習慣你的這個稱呼......”

林恩微微掀開一點兜帽，露出那張清秀卻毫無少年稚氣的臉，“看來這個比武大會讓你很糾結啊？”

狄克連忙點頭，帶著討好的笑容：“這不是考慮著要不要投兩筆玩玩嘛，主要還是拿不準這里面的深淺，這里的人都看好那個無畏的巴利斯坦奪冠，再要么就是魔山，感覺都挺厲害的，還真是不好選啊。”

“你愿意信我嗎？”林恩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如果你一定想靠這個賺一筆的話，那個百花騎士，洛拉斯·提利爾，押他贏，把你能動用的錢，都押上去，包括我上次給你的傭金。”

“都……都押？！”

狄克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心臟砰砰直跳，這是要他賭上全部家當啊！

“老大，您……您確定？這可不是小數目，那個百花騎士雖然也有亮眼的表現，但這次這些都是上過戰場的狠角色啊！去信一個公子哥能贏會不會有點太......”

“確定。”林恩掃了眼酒館里喧鬧爭吵的人群，仿佛在評估著什么，“要么信我，要么就把兜里的錢捂好，別再問我為什么，在君臨待這么久了，光是傭金已經不太夠花了吧？”

狄克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有興奮又尷尬地說道：“嘿嘿，老大說笑了，我這如今的工作可都是托您的福才能有呢，”邊說邊搓了搓手，臉上堆滿了諂媚和即將發財的憧憬，“等贏了錢，我就請老大去……”

“省省吧，留給自己享受就行。”林恩打斷他，語氣沒有絲毫波瀾，“說重點，要你調查的一些東西調查完了嗎？”

一談到正事，狄克也是立刻正襟危坐，從衣衫里拿出幾卷捆好的卷宗道：“您要我著重監視的那個貝里席，他的一切貨物源頭與走向我都記錄清楚了，都寫在里面，要我說這家伙的賬目確實相當可疑，應該沒少往虛高了報，很難想象他的私兜里藏著多少錢。”

“這個就不是我們靠查能查清楚的了，有個大概的概念即可。”林恩簡單掃了眼小指頭的商品記錄，然后打開了另一個卷宗問道：“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君臨整座城的物資來源，河灣地居然是占了這么高的比重嗎？”

“聽那邊跑來君臨的糧販子說，河灣近年的收成相當富足，當地上至貴族下至平民都已經樂開花了，多的都嫌賣不完呢。更別說那邊和君臨還連接著苦橋以及黑水河這兩道運輸要道，一直以來都是王都的頭號糧倉，它之后，其次才是河間地。”

難怪......

林恩收起了這第二個卷宗，心里對局勢已經大概有了些估測。

也難怪按原著里的發展，當五王之戰剛剛打響時，君臨的民生和物價能崩成那個鬼樣子。掌管河灣地的提利爾家在一開始就站在了君臨的對立面，而河間地更是被獅魚狼的大戰給攪得民不聊生。

只靠周邊這些直屬的王室土地，也確實很難負載起君臨這龐大的人口量，更別說還要優先供應王室、貴族、軍隊這些重要群體......

“你這一年的任務完成的很好。”林恩夸贊道：“等比武大會結束了之后，你就可以著手去準備下一個工作了。”

“下一個工作？”狄克一愣，隨即想到什么，臉色微變，“老大該不會要我去河灣地吧？”

“嗅覺靈敏！不虧是跑過走私的。”林恩再次表達了一波贊許，“我需要你，狄克·弗林特，從現在開始，變成一個‘糧商’。”林恩盯著他，目光銳利。

“糧商？”狄克差點叫出來，連忙捂住嘴，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老大，您別逗我了！我哪有錢做糧食買賣？那都是大貴族、大商會玩的！我這身家，買點用來自己吃還差不多！”

“錢，由鐵金庫來出。”林恩的聲音毫無起伏，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份，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掩護，一個來自潘托斯的，在貿易中發了點小財，想投資點穩妥生意的商人。”

狄克聽得目瞪口呆，呼吸都急促起來。用鐵金庫的錢！扮演商人！這聽起來可比在君臨盯梢刺激多了！

“老……老大，您是說真的？我……我能行？”

“你不需要懂太多糧食生意。”林恩淡淡地說，“你只需要做好幾件事。第一，拿著鐵金庫的匯票憑證，去君臨幾個最大的、信譽尚可的糧商那里，注意，不要找提利爾家直接控制的。”

“明白！要繞開高庭！”狄克用力點頭。

“跟他們簽契約，預付定金訂購。”林恩繼續說道：“數量要大，但交貨期……盡量往后拖。三個月，四個月，甚至半年后。價格，按現在的市價談，甚至可以稍微高出一點點，顯得你人傻錢多，急著鎖定貨源。”

狄克腦子飛快轉動：“拖……拖到后面？老大，萬一到時候糧價跌了……”

林恩嘴角突然勾起一絲有趣的笑容，看得狄克微微一顫。

“按我說的做。定金用鐵金庫的匯票支付，讓他們放心。告訴他們，你背后有很多自由貿易城邦的富商朋友們支持，需要穩定的糧食供應。”

“明白，老大！”狄克感覺熱血上涌，扮演大商人，用鐵金庫的錢砸定金，這簡直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第二件呢？”

“第二，你雖然是以海上糧商的身份，口頭上說有大量的船。在君臨城內外，尋找安全、干燥、隱蔽的倉庫。不需要太大，但要分散。最好是那些廢棄的圣堂地窖、沒人注意的貴族舊別院地下室、或者碼頭區那些管理混亂的大倉庫里租幾個偏僻角落。先找到即可，地點一定要保密，只對你和我負責。”

“囤……囤貨的地方？”狄克明白了，心臟跳得更快。

“沒錯。”林恩點頭，“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你需要物色幾個可靠的人，嘴巴嚴實，手腳干凈，最好是熟悉河間地和王領周邊區域的那種。給他們不錯的報酬，讓他們裝作行商或者信使，去高庭周邊的村鎮。”

“讓他們去那邊干嘛？”狄克不解。

“去散布消息，用酒館的閑談、市集上抱怨的方式。”林恩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

“就說君臨、河間地甚至風暴地的糧商，都在瘋狂搶購高庭的糧食，價格節節高。說北境那邊的人都饞得都快不行了，已經準備南下過來搶購了。也要說狹海對岸的布拉佛斯、潘托斯商船，裝滿金幣，正上趕著來收購余糧運回自己的城市。總之，把高庭的糧食說得像寶石一樣珍貴、搶手。”

因為在林恩手底下干了這么多事，狄克也突然懂了什么，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這不是哄抬……？”

“這是讓河灣地的農夫和鄉下小領主們，捂緊他們的糧袋。讓他們覺得奇貨可居，舍不得輕易賣掉手里的存糧。

讓提利爾家下面的封臣，開始動心思，都想給自己賺筆大的。這樣，高庭本地糧價也會被無形中推高，消耗提利爾家的庫存和注意力。

而真正的交易契約，掌握在我們手里，交貨期卻在未來。”

林恩又頓了頓，補充道，“做得自然點，狄克。讓消息自己燒起來，別讓人查到源頭是你這個潘托斯商人。”

狄克聽得心潮澎湃，同時又感到一陣寒意。這位老大的手段，比他在軍旅里見識過的任何富商都要刁鉆，而且看得如此之遠！他仿佛已經看到錢財像河水一樣向他涌來，還有隨之而來的美酒和美人……

“我懂了老大，跟你真是沒白跟啊！”狄克激動得差點要拍桌子。

“您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散布消息我最拿手了！酒館里多灌幾個醉鬼，他們能把故事傳得比渡鴉還快！城里城外待了這么多年，倉庫也是知道幾個地方的！人手也好找，跳蚤窩里不愁苦力，給錢就辦事，嘴比烏龜還嚴實！”

看著狄克眼中燃燒的貪婪和興奮，林恩知道火候到了。他從斗篷內袋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小皮袋，推到狄克面前，發出悅耳的金幣碰撞聲。

“這是你的獎勵和活動經費。比武大會用來下注的錢，也在這里面。”林恩的聲音恢復了平淡，“記住，狄克，你現在是個油滑的商人，一個有點小錢、有點門路、想在糧食上撈一筆的投機商人。你需要把貪婪掛在臉上當掩護，而鐵金庫的存在，我們之間的關系，必須爛在肚子里。否則……”林恩沒有說下去，只是深深地掃了狄克一眼。

狄克渾身一激靈，像被一盆冰水澆頭，瞬間從發財夢中清醒了幾分。他連忙抓起錢袋，緊緊攥在手里，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臉上也堆起十二分的忠誠和諂媚。

“老大放心！狄克能有今天的生活也是托您的福，我若背叛，相信老大也自有辦法讓我付出代價。”

“你能說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林恩站起身，拉上兜帽，重新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現在，去下注吧，洛拉斯.提利爾，去好好感受一下他的魅力吧。”

說完之后，林恩就如同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喧囂嘈雜的酒館，留下狄克一個人對著鼓囊囊的錢袋和那張寫滿參賽騎士與賠率的羊皮紙，心臟狂跳，臉上交織著狂喜、緊張、和對未來奢靡生活的無限憧憬。

狄克迫不及待地打開錢袋，黃澄澄的金幣在昏暗的油燈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他興奮地數著，發現數額比他過去一年賺的還多！于是立刻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將袋子貼身藏好，只留下幾枚在手里叮當作響，然后一把抓起那張用來下注的紙張，臉上露出了一個混合著賭徒狂熱與商人野心的笑容。

“高庭的花兒和美酒哦，這次也讓我們享受個夠吧！”

他低聲念唱著，擠開那些醉醺醺的人群去往外面，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