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林恩時不時會拉緊一下斗篷的兜帽，以求將自己徹底融入君臨城的夜色中。他并沒有立刻返回住處，而是沿著蜿蜒狹窄，散發(fā)著復(fù)雜氣味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行走著，觀察周邊的環(huán)境，試圖把它當(dāng)下真實的面貌印在腦中。

夜色下的君臨，撕裂感可以說是更為明顯。不遠(yuǎn)處的絲綢街上，挨家挨戶的旅館幾乎可以用燈火通明來形容，衣著各異的男男女女們在街道上談笑風(fēng)聲，相互攙挽著進入了屋內(nèi)。在他們上方的那些窗戶中，隱隱也能聽見一些宴飲和尋歡作樂的聲音，簡直好一派熱鬧的“盛景”。

然而在離林恩更近一邊的跳蚤窩，畫面則是另外一種景象。狹窄的巷子里污水橫流，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的惡臭。低矮歪斜的棚屋相互擠在一起，窗戶大多用破布或木板釘死。偶爾能看見一些衣衫破舊的人在其中走動，眼神無不是空洞或充滿警惕。

“這里是連本地耗子都容易迷路失蹤的地方哦！”

小指頭白天的提醒音猶在耳。讓得林恩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以求避開某些可疑的注視和危險。

但就在一個相對干凈些的街角，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卻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坐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她瘦骨嶙峋，穿著一件打滿補丁、明顯不那么合身的舊衣服，小臉看起來很臟，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有神。

她的面前鋪著一小塊破布，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些蠟燭和皮革等雜貨，以及十幾朵用褪色布條和干草扎成的小花，還有一些撿來的、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彩色石子。

吸引住林恩的注意就是這些手工品，并不由得好奇整座君臨城內(nèi)誰會花錢買這種東西？

“大人，要買朵花嗎？”小女孩注意到了林恩在看的東西，立刻用清脆卻帶著一絲怯生生的聲音招呼道，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都是我自己編的，很便宜的，一個銅板一朵！或者......兩個銅板三朵！”

林恩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女孩平齊，接過了她手中的東西。

“你叫什么名字？”

“佩特，大人。”小女孩小聲回答，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恩，“您要買花嗎？或者石頭！它們很漂亮！用來送夫人的話一定會讓她高興的！”她急切的推銷著，好似生怕弄跑了這位來之不易的顧客。

“我可沒有能送花的夫人。”林恩笑道，從衣兜里掏出了兩個銅板給她，“你是住在附近嗎佩特，這么晚了還出來賣東西？”

“我只有晚上能出來，城里最近來了很多老爺，白天這里會被巷子里的其它人占住，我搶不過他們。”佩特小心翼翼收起了錢，回答道。

“晚上的顧客也少吧？”

“我貨物的價格比其它大人便宜，也是能碰上些買家的，或者是像大人這樣的好心人。”

“好心人？你說我？”

“嗯，大人是第一個愿意買花的老爺，心腸好。”佩特很堅定地道：“圣母說，心腸好的人都值得擁有一位好夫人。”

好生硬的夸贊......林恩在心里默默笑了一下，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后起身，一邊端詳著這朵奇特的手工藝品，一邊在女孩感激的目光中漸漸遠(yuǎn)去。

他繼續(xù)前行，穿過一條條或奢華或破敗的街道，切身感受著君臨城內(nèi)大大小小的喧囂與沉默，

喧囂的往往都是富貴人士，他們總有很多的話題能聊：聊比武大會、聊里斯歌姬、聊新首相艾德.史塔克會執(zhí)行怎樣的新政......

而更多的人則在為明天的面包發(fā)愁，為幾個銅板的工錢爭執(zhí)，或像佩特一樣，用盡努力試圖抓住一絲微薄的希望，只求能多賺幾個銅板。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無論是奢華的還是卑微的，似乎都對未來還抱有一絲的美好幻想：貴族們幻想權(quán)力永固，商人們幻想財源廣進，窮人們幻想……或許明天多賺幾個銅板？

無論是奢華的還是卑微的，至少當(dāng)下，對他們當(dāng)中的很多人來說，一切都還是欣欣向榮的，未來總不至于太差。

然而林恩卻清楚，當(dāng)下只是風(fēng)暴的前夕，表面看起來平靜，但深處卻暗流涌動，充滿了冰冷的算計和危機。而他自己，也即將踏入其中。

狄克那邊已經(jīng)布置下去了.....糧食契約、倉庫、流言.....每一步都在推高未來的恐慌。河灣地的收成再富足，也經(jīng)不起恐慌性囤貨和未來戰(zhàn)爭的消耗。

君臨這座城市，很快就會感到饑餓。糧價會像干柴遇烈火一般竄上天際。現(xiàn)在人們手中的那些銅板、銀鹿、乃至黃金，在糧食變成天價時，都會變得一文不值......

而在那之后，背靠鐵金庫的威嚴(yán)以及糧食契約的自己，就能在更遠(yuǎn)的未來掌握一定主動性，往小了想可以賺個盆滿缽滿，往大了想則能謀求一些更深層的東西......

一絲冷酷的......充滿功利主義的興奮感掠過了林恩心頭，但沒多久后，又被更深的冷靜和憂慮覆蓋。

然后呢？整個維斯特洛的經(jīng)濟體系會怎樣？

林恩的腳步停在一座橫跨水溝的石橋上。橋下污濁的水流反射著周圍的燈光，從這里扶著石欄朝遠(yuǎn)處看，也能望見遠(yuǎn)處亮著燈火的紅堡塔樓。

糧食短缺，物價飛漲，底層民眾手里的購買力就會急劇縮水，甚至買不到維持生命的最低口糧……

而貴族和商人呢？他們囤積居奇，手中的糧食會變成硬通貨，會變得更值錢，這能讓他們收割更多的土地、資產(chǎn)、甚至人命......

同時，戰(zhàn)爭也會摧毀生產(chǎn)和貿(mào)易路線，大量底層民眾和中小商人會破產(chǎn)。違約的事件會如同瘟疫一般向整個維斯特洛蔓延。

更別說未來的君臨統(tǒng)治者還一個比一個有“才華”，在那種局勢下，鐵金庫的債務(wù)又能收回多少？就算不考慮小指頭放的那些空炮，強行收債大概率也會逼反更多的人，讓局勢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