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在后面輪子都快蹬冒煙了。

“阿源，咱們就這么跟著？能行嗎？

那可是四個輪子的桑塔納，咱們這倆輪子，別說追了，怕是連人家屁股后面冒的煙都吃不著熱乎的。”陳國盛喘著氣，腳下卻蹬得飛快。

“叔，放心吧。”

“他那四個輪子是快，可也得走路。

咱們鎮(zhèn)到市里就那么一條主路，他還能飛了不成？

咱們不求跟得近，只要遠遠地吊著，別讓他從咱們眼皮子底下溜了就行。”

陳源心里跟明鏡似的。

朱煥軍這種人，生性多疑，做事謹慎。他要去市里辦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絕對不會開得太快，反而會時不時地觀察后視鏡，留意有沒有可疑的車輛。

這時候，誰會去懷疑兩個灰頭土臉、一看就是進城賣苦力的鄉(xiāng)下人？

正如陳源所料，那輛黑色的桑塔納在土路上開得并不快，慢悠悠地往前晃著。

車里，王建國握著方向盤，手心里全是汗，既興奮又緊張。

“廠長，咱們……咱們這次去提那么多現(xiàn)金，會不會太扎眼了？”透過后視鏡，他看了一眼后座上閉目養(yǎng)神的朱煥軍。

“怕什么？”朱煥軍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筆錢，是咱們應(yīng)得的辛苦錢。

再說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只要我們兩個不說，誰會知道？”

他這話像一顆定心丸，讓王建國那顆砰砰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幾分。

是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廠長都這么說了，自己還有什么好怕的？

甚至開始在心里盤算，等拿到那一萬塊錢，是先在鎮(zhèn)上蓋一棟兩層的小樓，還是先買一臺彩電，把村里那個最漂亮的姑娘當個小老婆。

他完全沒注意到，朱煥軍在說那句話時，眼皮微瞇。

也沒注意到，在后視鏡里，兩個騎著自行車的黑點，始終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后。

一個多小時的山路，顛得陳國盛屁股都快開花了，好幾次他都想放棄，可一看到前面侄子那背影，又硬生生地把那股子泄氣勁兒給壓了回去。

終于，桑塔納駛離了坑坑洼洼的土路，進入了市郊。

可出乎陳源意料的是，車子并沒有朝著市中心銀行的方向開去，而是在一個岔路口拐了個彎，朝著一個更加偏僻的方向駛?cè)ァ?

“叔，跟緊了！”陳源心里一動，立刻加快了速度站起來蹬。

把陳國盛搞得叫苦不迭，來時原本陳源就打算一個人來，是他爭著要來，現(xiàn)在就算后悔也只能咬牙跟上。

罷了，誰讓自己是當長輩的，苦啊！

又騎了十幾分鐘，桑塔納在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小樓門口掛著一塊斑駁的牌子，上面寫著“躍進橋信用合作社”。

這里比市里的銀行要偏僻得多，來往的人也少，確實是個干臟活的好地方。

“叔，你在這兒守著車子，順便望風。我去前面看看。”

陳源把車往路邊一停，交代了一句，便借助著路邊的矮墻和樹木做掩護，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信用社斜對面一個賣茶葉蛋的攤子后面。

他看到朱煥軍和王建國一前一后地走進了信用社。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兩人才從里面出來。

王建國的手里，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旅行袋，他拎著那袋子，胳膊上的肌肉都繃緊了，顯然分量不輕。

朱煥軍拍了拍王建國的肩膀，兩人有說有笑地上了車。

重新上路，朱煥軍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他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王建國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

“建國啊，等下咱們不去廠里了。”朱煥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煙圈。

“找個地方，先把咱們的辛苦錢給分了，省得夜長夢多。”

“都聽廠長的。”王建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嗯，前面不遠就是躍進橋，那地方清凈。咱們就在橋上，把這事給辦了。”朱煥軍的語氣，聽起來是那么的隨意。

王建國不疑有他，一腳油門，朝著那座橫跨在渾濁河面上的石橋開去。

就在車子即將上橋的時候，朱煥軍手里的煙，像是沒拿穩(wěn)，不小心掉在了腳墊上。

“哎喲！”他驚呼一聲，彎下腰去撿。

整個動作，看起來是那么的自然，連開車的王建國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可就在他彎腰的那一瞬間，他用腳尖，將一塊早就準備好的的石子，不著痕跡地，踢到了剎車踏板的根部，卡在了踏板和車底板之間的一個小縫隙里。

它不會讓剎車立刻失靈，但會造成一個微小的阻礙，讓剎車油管的接頭處，在下一次緊急制動時，因為巨大的壓力而產(chǎn)生瞬間的松動，導致剎車油快速泄漏，最終徹底失效。

“找到了。”朱煥軍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和藹的笑容。

王建國毫無察覺，車子已經(jīng)平穩(wěn)地駛上了躍進橋。

這座橋，是幾十年前修的，橋面不寬，將將能容納兩輛車并行。

兩旁的石護欄，經(jīng)過幾十年的風吹雨打，已經(jīng)有不少地方出現(xiàn)了裂縫，看起來搖搖欲墜。

橋下，是湍急的河水，因為前兩天剛下過雨，河水顯得格外渾濁，深不見底。

陳源和陳國盛在后面看的迷糊，心里疑惑。

“阿源，他們怎么往橋上開了？那橋看著不結(jié)實啊。”陳國盛有些擔憂。

“叔，跟上去看看！我也不清楚！”陳源的第六感，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躍進橋上，黑色的桑塔納平穩(wěn)地行駛在橋面中央。

王建國的心情是雀躍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后座上，朱煥軍那雙原本微閉的眼睛，已經(jīng)悄然睜開。

“小心！”朱煥軍突然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同時，整個身體猛地往前一撲。

“前面有坑！”

這聲尖叫，又急又響，瞬間就嚇了王建國一跳。

“哪兒？”王建國的大腦還沒來得及處理這個信息，身體已經(jīng)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yīng)。

他猛地一扭方向盤，同時，右腳狠狠地朝著剎車踏板踩了下去！

就是這一腳！

“咯噔！”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從剎車踏板的根部傳來。

王建國只覺得腳下的踏板，傳來一種極其詭異的綿軟感，車速沒有絲毫減緩！

剎車失靈了！

他慌了，徹底慌了。

下意識地，他想把方向盤再打回來，可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失控的桑塔納，在橋面上劃出了一道弧線，狠狠地朝著橋邊那脆弱不堪的石護欄，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