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陳源沒有像往常一樣跟著那幫狐朋狗友去游戲廳，而是遠遠地跟在了林秀云身后。

他不敢跟得太近。

女生的警惕性很高。

他只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她好好談談補習的事情。

早上的紅薯攻勢顯然失敗了，還惹得她不快，必須換個策略。

從學校回圍龍屋有一條近路，要穿過一片小樹林，再繞過一個廢棄的蓄水塘。

這條路平時走的人不多，就圖個清靜。

林秀云步履輕快，兩條烏黑的辮子在身后一甩一甩，很是可愛。

陳源不緊不慢地綴在后面，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

就在快要走出樹林，前面突然傳來了幾聲輕浮的口哨聲。

陳源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腳步。

只見小路的前方，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正堵住了林秀云的去路。

這兩人陳源認識，是鎮上出了名的二流子，叫阿雞和猴子，整天游手好閑，不干正事，最喜歡的就是調戲落單的女學生。

“喲，這不是一中的高材生林秀云嘛。

放學回家啊？要不要哥哥送你一程？”

阿雞長得尖嘴猴腮，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牙，眼神肆無忌憚地在林秀云身上打量。

林秀云的歡快早已不見，緊緊抱著懷里的書包，往后退了一步，冷聲道：

“讓開。”

“別這么兇嘛，小妹妹。”

猴子嬉皮笑臉地湊上前：“跟哥哥們聊聊天，交個朋友嘛。聽說你學習很好，教教哥哥們怎么寫情書唄？”

“滾！”林秀云的眼里已經燃起了怒火，她試圖從旁邊繞過去。

阿雞卻一步橫在她面前，伸出手想去抓她的辮子。

“脾氣還挺辣，我喜歡。”

“別碰我！”林秀云驚叫一聲，猛地往后一閃。

她身后就是蓄水塘的斜坡，坡上長滿了青苔，非常濕滑。

這一退，腳下沒站穩，整個人驚呼著向后滑倒，噗通一聲，掉進了水塘里。

水花四濺。

“救，救命……”林秀云在水里撲騰著，嗆了好幾口水。

她根本不會游泳！

那兩個小混混也嚇傻了。

他們只是想占點口頭便宜，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事。

眼看著林秀云在水里掙扎著往下沉，兩人面面相覷，臉上滿是驚慌失措。

“怎么辦？她好像不會游泳！”猴子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也不會啊！”阿雞的臉都白了，“還是走吧，反正沒人看見！”

兩人正準備拔腿開溜，一個身影卻像陣風一樣從他們身邊沖了過去。

“林秀云！”

陳源一邊大喊，一邊甩掉腳上的布鞋，連襯衫都沒來得及脫，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水塘里。

秋晚的水塘，水溫已經很低，刺骨的涼意瞬間包裹了全身。

陳源顧不上這些，奮力朝林秀云游去。

他前世應酬多，為了討好客戶，特意學過游泳，水性還算不錯。

林秀云已經快要失去意識，只是本能地在水中揮舞著手臂。

人在溺水時會產生巨大的力量，抓住任何東西都會死不放手。

陳源不敢從正面接近，他繞到林秀云身后，用胳膊從她腋下穿過，緊緊箍住她的胸口，讓她的頭露出水面。

“別怕！我來了！別亂動！”陳源在邊大喊，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懷里的身軀不住地顫抖。

陳源拖著她，艱難地向岸邊游去。

這比他想象的要費力得多，林秀云雖然不重，但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在水里就是個沉重的累贅。

好不容易把她拖上了岸，林秀云已經嗆水昏迷，嘴唇發紫，臉色慘白。

陳源來不及喘口氣，立刻將她平放在地上，解開她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讓她呼吸順暢些，然后用前世學來的急救知識，按壓她的胸口，又撬開她的嘴，幫她控出肺里的積水。

“咳……咳咳……”幾下之后，林秀云猛地咳出幾口水，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只看到一張滿是水珠的臉，正焦急地看著自己。

是陳源。

“呼！還好沒事。”

陳源見她醒了，終于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渾身濕透，冷得直打哆嗦。

而那兩個始作俑者，阿雞和猴子，看到人被救上來了，正想趁機溜走。

“站住！”陳源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緩緩站起身，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前，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他的眼神冷得讓人心頭發顫。

阿雞和猴子被他這氣勢嚇得停住了腳步，色厲內荏地喊道：

“陳源？你想干嘛？這事可不關我們的事，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自己掉下去的？”

陳源一步步向他們走去：“我剛才在樹林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得不快，卻帶著一種大人教訓小孩的氣勢。

這還是那個整天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只會虛張聲勢的爛仔源嗎？

“我們就是跟她開個玩笑……”猴子還在嘴硬。

“玩笑？”

陳源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他的個子比兩人都高一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如果今天我沒路過，她出了事，你們負得起這個責嗎？你們的玩笑差點害死一條人命！”

話音未落，陳源猛地出手，一拳砸在猴子的鼻子上。

猴子慘叫一聲，鼻血頓時涌了出來，然后又踹向阿雞。

“你敢打我！”猴子見狀，怪叫著朝陳源撲了過來。

陳源側身一躲，抓住猴子的胳膊，順勢一個過肩摔，將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這些打架的技巧，都是他上一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時，吃虧吃出來的。

對付這種二流子，還算夠用。

阿雞捂著肚子，爬起來想從背后偷襲。

陳源頭也不回，一個干脆利落的后踹，正中他的小腹，阿雞疼得弓起身子。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干凈利落。

陳源拍了拍手，走到兩人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猴子慘白的臉。

“以后，再讓我看到你們兩個騷擾女學生，就不是斷一根鼻梁骨這么簡單了，滾。”

阿雞和猴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連頭都不敢回。

解決了麻煩，陳源才感覺到右邊臉頰火辣辣地疼。

剛才混戰中，不知道被誰的指甲劃了一下，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回頭看向林秀云。

她還坐在地上，正看著他。

身上也濕透了，校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已經長成的曲線。

秋風一吹，她冷得瑟瑟發抖。

陳源隨手撿起剛剛丟在地上的校服外套，走過去，披在了她的身上。

“不算暖和，先湊合用吧，馬上到家了。”

“謝謝，你的臉…”她的聲音很小，還帶著哭腔。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也從來沒有想過，救她于危難之中的，會是她最看不起的那個爛仔源。

他剛才打架的樣子，好兇，但又好像有點帥。

“不小心被撓了一下，小問題，趕緊回家吧，穿濕衣服容易感冒。”微風吹過，陳源的聲音有些哆嗦，他自己也冷得不行。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回了圍龍屋。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天邊只剩下一抹殘紅。

到了林秀云家門口，她停下腳步，把外套還給陳源，低著頭說：

“今天謝謝你，你等下我幫你涂點藥。”

“都說沒事了，婆婆媽媽的。”

陳源無所謂地摸了一下，嘶地吸了口涼氣。

林秀云看著他臉上的血痕，又看了看他凍得發白的嘴唇，心里某個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觸動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那個，你昨天說的補習的事……”

陳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明晚上七點半，你來我家吧。”

林秀云說完這句話，臉頰微微泛紅，也不等陳源回答，轉身就跑進了家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陳源站在門口，愣了半天，然后咧開嘴，無聲地笑了。

臉上的傷口被牽動，疼得他齜牙咧嘴，心里卻比吃了蜜還甜。

通往新世界的大門，終于為他打開了一條縫。

回到家，李蘭芳看到兒子這副狼狽模樣，拉著他問東問西。

陳源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掉進了水塘里，跟人打架的事情，他一個字都沒提。

草草地沖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衣服，吃了晚飯。

坐在竹椅上，腦子里開始盤算更長遠的事情。

高考。

現在就算有林秀云這個學霸幫忙，想要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從一個爛仔的水平追到能考上大學，也絕非易事。

這需要他付出百倍的努力。

而比高考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他面前。

錢。

上大學是需要學費的。

八十年代的大學雖然有補貼，但對于他這樣的家庭來說，依然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父親一個月三十幾塊的工資，要養家，還要存錢給叔叔娶媳婦，根本不可能再負擔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樣，心安理得地壓榨父母。

那就必須自己去掙錢。

靠什么掙錢？

在這個萬元戶都還是傳說的年代，一個高中生能做什么？

陳源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

他擁有的最大優勢，就是未來幾十年的記憶和見識。

那些未來的風口，只要能抓住一個，就足以改變他和他家庭的命運。

販賣國庫券？倒賣電子表？還是出去闖蕩？

可這些都太遠，也太不切實際。

他現在需要的是一筆啟動資金，一筆能解決他大學學費的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了窗外。

遠處，是連綿的青山和蜿蜒的河流。

對了，河！

今天救林秀云的那個蓄水塘，連通著鎮外的大河。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世，他聽村里的老人說過，八十年代中期，河里有一種野生的黃骨魚，肉質鮮美，在城里的飯店能賣出高價。

但因為這種魚晝伏夜出，而且對餌料極為挑剔，極難捕捉，所以市面上很少見。

而他，恰好知道一種后世才流傳開來的，專門誘捕黃骨魚的秘方。

用蚯蚓混合一種特殊的草藥，搗碎后制成餌料，對黃骨魚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陳源的眼睛亮了。

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