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原名趙鐵坤，是碼頭這一片的老大。

為人雖然兇悍，卻不是沒腦子的莽夫。

市藥材公司的劉青山，他當然知道，那是在市里都有頭有臉的人物。

更關鍵的是，劉青山背后，牽扯著他得罪不起的關系。

趙鐵坤的腦子飛速轉動。

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看著陳源那張年輕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眼神卻平靜得可怕。

這哪里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分明是只成了精的小狐貍！

“坤哥，您看？”陳源見他不說話，不急不躁的又問了一句。

趙鐵坤的目光在陳源和那艘不起眼的鐵殼船之間來回掃視，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為了區區五十塊錢，得罪了劉青山，甚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筆買賣，不劃算。

深吸一口氣，臉色都柔和了幾分。

對著還在發愣的耗子，冷冷地喝道：“都他媽愣著干什么？沒看到陳源兄弟是自己人嗎？還不趕緊給兄弟讓開道，去幫忙把貨卸了！”

這話一出，全場皆驚。

耗子和他那幫小弟，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前一秒還喊打喊殺，怎么下一秒，就成自己人了？

陳國強和船頭九更是面面相覷，完全搞不清狀況。

“坤，坤哥……”耗子結結巴巴地還想說什么。

“滾！”趙鐵坤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耗子立刻嚇得縮了縮脖子，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連忙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對著陳源點頭哈腰：“原來是陳源兄弟，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您看這事鬧的，都是誤會，誤會！”

說著一揮手，帶著那幫小弟，屁顛屁顛地跑到船邊，一個個搶著要幫忙搬貨，那殷勤勁兒，活像見了親爹。

陳源笑了笑，沒理會這幫見風使舵的家伙，只是對趙鐵坤拱了拱手：“坤哥敞亮，這個朋友，我陳源交定了。”

趙鐵坤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幾分深意。

“陳源兄弟快人快語，我也喜歡。這樣，卸完貨，到碼頭對面的茶樓，我請兄弟喝茶？”

只是這個邀請被陳源以送貨為由婉拒了。

陳國強和船頭九，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從船上下來。

陳國強一把拉住兒子，把他拽到一邊，壓低聲音，又急又氣地質問：

“阿源，你剛才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萬一他翻臉，咱們今天就得交代在這！”

嘴上雖然在罵，但眼神里卻藏不住那份擔憂。

“爸，放心，我心里有數。”陳源拍了拍父親的胳膊，示意他安心。

船頭九也湊了過來，看著陳源，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年輕人。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九叔，我就是個從山里出來，想掙點錢的高中生。”陳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有了那幫小弟的熱情幫助，幾百斤的桂皮，不到半個小時就全都卸了下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岸邊。

耗子還特意找來了一輛板車，點頭哈腰地非要幫他們把貨拉到藥材公司去。

陳源也沒拒絕，樂得清閑。

父子倆跟著板車，一路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來到了市藥材公司的大門口。

劉青山早就等在了那里。

看到陳源真的在三天之內把貨送來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親自帶人驗了貨，每一袋都打開看了，成色跟樣品一模一樣，只高不低。

“好！小陳，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劉青山高興地拍著陳源的肩膀。

他當場就讓財務，點清了五百塊錢，一分不少地交到了陳國強手里。

陳國強捧著那五十張大團結，手都在抖。

五百塊，他這輩子都沒一次性賺這么多錢。

感覺自己不是捧著錢，而是捧著這個家沉甸甸的未來。

陳源替他開口了：“劉科長，以后要還有這樣的好貨，我還來找您。”

“隨時歡迎！”劉青山爽朗地大笑，笑完過后說出一個讓陳國強呼吸都有些局促的建議。

“對了，不知道小陳想不想來采購科上班。

你這腦子，不來干采購，真是屈才了。

我跟我們領導提了，他也很欣賞你。

只要你點頭，雖然是臨時工，那也是鐵飯碗，馬上給你辦！”

這條件，在1985年，足以讓任何人瘋狂。

陳國強一聽，眼睛都亮了。

國營單位！這可是他一輩子都夢寐以求的！激動地看著兒子，恨不得替他答應下來。

陳源卻笑了笑，搖了搖頭。

“謝謝劉科長的厚愛。不過，我還想讀書，我想考大學。”

“考大學？”

劉青山臉上有些驚訝，對陳源的婉拒很是意外。

他覺得，以陳源的頭腦和手腕，在商場上絕對是塊好料，現在卻要去擠那千軍萬馬的獨木橋，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小陳你真的不仔細考慮考慮？”劉青山嘆了口氣，雖然覺得可惜，但更多的是欣賞。

這個年代，還能靜下心來讀書的年輕人，不多了。

“劉科長好意我領了，雖然不能與劉科長共事，不過只要科長看得起我，以后得合作肯定是少不了的。”

劉青山的橄欖枝換誰都會答應，只是陳源可不喜歡有領導管著，賺錢對他來說并不難。

“那是當然，既然你志在于此，我也不強求。”

劉青山臉上露出贊許的笑容。

“不過，我們藥材公司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你什么時候改變主意了，或者大學畢業了，想找工作，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劉科長。”陳源真誠地道了聲謝。

生意做完，錢也到手。

父子倆婉拒了劉青山吃飯的邀請，離開了藥材公司。

走在梅城繁華的街道上，陳國強感覺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在云端。

他把那五百塊錢用手帕一層層包好，緊緊地揣在最貼身的內兜里，還時不時地伸手去按一下，生怕它長翅膀飛了。

“阿源，咱們現在干嘛去？”陳國強還有些沒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

“爸，先去把咱們的功臣給安頓好。”陳源指了指碼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