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綱首李詳桂
- 高危職業:我在明末當太子
- 上官二娃
- 2489字
- 2025-07-28 18:11:18
眼前的九十個箱子如同九十張咧開的嘴,正無聲嘲笑著大明漕運體系。
箱外還殘留著印有朱紅‘戶部度支司’方印的殘破桑皮紙封條。
朱慈烺蹲身拾起塊青石,石屑沾手的瞬間忽然凝眸——
碎石形狀雜亂無章,圓者如卵,棱者如刃,更夾雜著幾片帶著苔痕的河床石。
這絕非精心準備的替代物,倒像是臨時搜刮而來。
碎石堆里亦無織物殘留,并未發現任何直接線索。
替換之事或涉多人合謀,且行事倉促。
帶著些許失望,朱慈烺一行走出倉庫,步至碼頭邊。
靠碼頭右側停泊著一艘大型漕船,船身正中豎著一根粗大的桅桿,桅桿頂部懸掛著一面略顯褪色的旗幟。
練國事輕叩船板:
“此乃四百料經制官船,載貨合該四百石(二十四噸)。莫看它貌不驚人,龍骨卻是整根鐵力木所造。”
朱慈烺瞇眼打量:
船身長逾三丈,型寬足有七尺,船板以鐵力木榫接,接縫處桐油灰足有小兒臂粗。
這等規制確非尋常漕船可比。
眾人登上漕船,沿著霉斑斑駁的木梯下到艙底,昏暗中霉味裹著河腥氣直鉆鼻腔。
渾濁的天光透過艙門斜斜切落,照亮了漂浮的塵埃。
日影悄然攀上桅桿第三道帆索結,朱慈烺掌心也沁出冷汗。
當第三次搜索仍無所獲時,練國事踉蹌撞上艙壁,緩緩滑坐:
“十萬雪花銀竟在本官眼皮底下化成頑石...此番怕是要連累應天府老宅門前的拴馬樁了。”
“少司馬,天命未絕,此艙定有蹊蹺,安可遽爾喪志!”
朱慈烺突然單膝砸在艙板上,驚得練國事抬頭。
他用細木條挑開翹起的船板縫隙,木條尖端帶出半片泛黃的殘紙。
還有幾顆滾落在麻繩堆里的棕黃色細小籽粒。
‘莜麥籽?’
莜麥是北方旱地作物,在江南水網地帶,根本無人種植。
這艘從南京出發的官船上,怎么會散落著來自北方的莜麥籽?
“少司馬速觀!此間異物,或為破案樞機!”
練國事疾步撲來差點絆倒。
兩人就著窗外漏進的天光,看半片殘紙寫著七個墨字——
“.....崇禎十七年四月.....”
實則殘片不過三指寬,前半截早不知所蹤,后半段亦霉跡斑駁。
七字雖在霉斑中清晰可辨,然月中何日已漫漶難尋。
練國事枯瘦的手指懸在殘紙上方顫抖,最終頹然垂落:
“殘楮片語,難稽首尾,安能佐證軍機?”
他的目光隨即疑惑地掃過朱慈烺另一只手中的幾顆干癟籽粒:
“此乃……何物?些許干癟草籽,碼頭鼠雀攜入亦未可知……”
朱慈烺眸光釘在殘紙上寸步不移。
“崇禎十七年四月”與莜麥籽粒在晦暗中泛著冷幽幽的光,恍若冰棱刺入瞳孔。
他反復推敲紙條來歷與莜麥籽的含義,卻始終無法將其與軍餉失竊案直接勾連。
但仍用絹帕將殘紙和莜麥籽仔細裹好納入袖中。
船舷外浪濤聲聲催魂,兩人靴底沾著腐木碎屑折返衙門。
運河上鷗鳥掠過水面,九十箱官銀竟似憑空蒸融于溽浪。
衙門檐角的鐵馬在燥熱的空氣中發出單調的叮當聲,仿佛在為倒計時敲響喪鐘。
日晷金針已壓巳正三刻,高進忠的親兵正在廊下磨刀。
刃口刮過磨石的聲音,勒成一道催命絞索。
照壁前不知何時多了副刑架,鐵鏈上沾著暗紅血漬。
公署內,“百目百耳勘案”正緊鑼密鼓地進行。
臨時征用的幾間廂房和廊下擠滿了人,鼎沸之聲如同滾燙的粥鍋。
皂隸的吆喝聲、百姓的辯解啜泣聲、筆吏沙沙的錄供聲混雜一片。
人群里不知誰低低嘟囔了一句:
“銀子變石頭……定是河伯收去了!”
朱慈烺得了路振飛默許,得以加入審訊。
他緩緩掃過一張張惶恐或麻木的臉。
“王富貴,”
主簿按照朱慈烺的提示,沉聲喚道。
一個粗布短打的漢子被帶上來,肩頭因常年扛貨壓得微斜。
“你將清晨所見,細細道來,不可有半點遺漏!”
王富貴縮著脖頸,草鞋不安地蹭著青磚:
“回…回官爺話,小的…小的清晨確在碼頭,親眼看見那運河堵塞。”
“堵塞時,前面堵著幾艘船?都是什么船?”
朱慈烺溫地插話問道。
“運河阻塞后,兩艘一模一樣的官船被困前列,后方尚有數十小漕船進退維谷......”
“工人們迅速處置事故沉船,運河約莫半個時辰便恢復通航......”
初步匯總的證詞被呈遞上來:
“漕工張叁稱:卯時三刻許,濃霧彌漫,親眼見兩艘漕船相撞傾覆,阻塞河道……”
“販夫李肆聞:有軍士呼喝‘速速上岸,莫要延誤’……”
“老秀才王伍瞥見:有油布狀物飄落河水……”
此時,一位面黃肌瘦的漕工在供述中提到關鍵一點:
“回…回官爺,綱首李詳桂…”
“他非要俺們都去岸上那個新開的茶寮喝‘免費’茶湯,說是‘船上有他盯著,出不了岔子’……”
“船上有他盯著?”
朱慈烺眼神一凝,突然抬頭對主簿道:
“速查綱首李詳桂!”
主簿慌忙捧來花名冊翻閱,額角沁出細汗:
“名冊上并無此人!”
朱慈烺的心猛地一沉。
名冊無此人說明他沒有被鎖拿到衙門,綱首這個全船關鍵人物,竟人間蒸發了?
這絕非巧合!
線索紛雜如麻,朱慈烺沉心靜氣,將鄭瑄匯總的供詞再次梳理,試圖在字里行間撕開裂隙。
供詞描繪的場景逐漸清晰:
清晨,濃霧鎖江,碼頭南面,兩艘漕船碰撞傾覆阻塞漕道。
押運軍餉的官船被困前列,南北小舟皆無法動彈。
水面浮貨四散之際,工人迅速處置沉船,僅半個時辰疏通河道。
練國事的餉船靠岸,高進忠部開辟通道,
將九十箱軍餉運至百米外的倉廩交接,雙方士卒全程監守。
然而,當練國事與高進忠啟倉驗貨時,十八萬兩白銀已盡數化為頑石!
可這看似嚴絲合縫的流程中究竟藏著什么破綻?
朱慈烺將每個細節在腦中拆解重組。
漕運公署臨時布置的“勘案區”內。
經過密集質詢比對,散亂的證詞終于被“百目百耳”之法串聯起來。
他轉向路振飛與鄭瑄,目光灼灼:
“路漕臺,鄭參政,晚生綜合諸證,梳理出四條關鍵線索!”
“其一,”
他取出一片泛黃脆弱的桑皮紙殘片,
“此物于靠岸官船艙底縫隙尋得,材質墨痕特異。”
他將殘片遞向鄭瑄。
鄭瑄立刻接過,湊近細觀,指尖反復摩挲紙背,眼中精光驟閃:
“此紙…此墨跡…下官似在戶部舊檔中見過類似規制!容下官即刻去檔房查證對照!”
語速急促,不待路振飛明令,他已匆匆一揖,攥緊殘片疾步離去。
“其二,漕船莜麥籽。此物亦在艙底霉爛麻繩堆中發現。”
朱慈烺攤開手掌,幾顆干癟、帶著細密縱紋的棕黃色籽粒,靜靜躺在絹帕上。
“此乃北方旱地作物莜麥之籽,非江南所產。出現在南京駛來之官船底艙,甚是蹊蹺。”
此言一出,堂內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屬官們交換著疑惑的眼神。
巡漕御史捻著胡須沉吟道:
“莜麥籽?此物雖北產,然販夫走卒、行商貨郎往來南北,”
“夾帶些微草籽雜物亦屬尋常…以此斷案,恐難服眾。”
路振飛也微微頷首,目光中帶著審視,顯然認為此物作為鐵證份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