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凝固的秒針
- 學霸校草的白月光BE了
- 李子昕
- 2277字
- 2025-08-01 08:27:03
周一的風裹著秋涼掠過操場,國旗班的腳步聲砸在水泥地上,驚飛了欄桿上棲息的麻雀。顧遠站在班級隊列的最前排,校服領(lǐng)口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血管。林初夏數(shù)著他后頸發(fā)旋處的碎發(fā)——第十七根,比上周又長出了半厘米——這是她藏了三個月的秘密。
國歌前奏驟然響起時,顧遠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林初夏看得清楚,那不是冷的。初秋的陽光還帶著夏末的余溫,金色的光流掠過他握著校服下擺的手,指節(jié)泛白得像要嵌進布料里。上周三晚自習,她在圖書館見過這雙手:當時顧遠正攥著一支黑色水筆,筆桿被捏出深深的月牙印,草稿紙上反復(fù)寫著同一個日期,墨跡層層疊疊,像一片化不開的烏云。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合唱聲浪里,顧遠的呼吸忽然亂了節(jié)奏。林初夏看見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像是在吞咽什么滾燙的東西。他的肩線開始傾斜,像被無形的手往左側(cè)拉扯,整個人像株被狂風壓彎的白楊樹,下一秒就要折斷在晨露未晞的操場上。
周圍的喧鬧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林初夏的視線里只剩下顧遠倒下的那一秒——他的身體與地面接觸的瞬間,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驚得前排女生發(fā)出短促的尖叫。隊列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炸開,有人喊“老師”,有人掏出手機,只有林初夏逆著人流往前沖。
她的帆布鞋踩過濕漉漉的草葉,濺起的露水打濕了褲腳。顧遠躺在地上,額發(fā)被冷汗浸透,貼在蒼白的皮膚上。林初夏跪下去扶他的肩,指尖觸到的體溫燙得嚇人,像揣著一團正在燃燒的棉絮。
“顧遠?顧遠你醒醒!”她的聲音在發(fā)抖,尾音被風撕成碎片。
周圍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班主任張老師擠開人群的聲音、校醫(yī)室推車的轱轆聲、不知誰的手機鈴聲在響……這些聲音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林初夏只聽見顧遠喉間溢出的氣音。那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心尖,卻帶著能把人拖進深淵的力量。
“媽媽……”
他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青色的陰影,嘴唇翕動著,吐出的字眼被牙關(guān)咬得支離破碎。林初夏把耳朵湊得更近,直到那三個字完整地撞進耳蝸——
“媽媽別走。”
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見過顧遠的媽媽一次,在開學典禮的家長席上,穿米白色風衣,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那天顧遠站在主席臺上作為新生代表發(fā)言,他媽媽舉著相機的手一直沒放下來,鏡頭里的光始終追著他。
可上周家長會,那個座位是空的。
校醫(yī)推著床跑過來時,顧遠已經(jīng)陷入了深度昏迷。林初夏幫著把他抬上推床,手指不小心擦過他的手腕。那里的校服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一小片皮膚,幾道淺白色的疤痕橫亙在腕骨處,像被歲月磨淡的舊傷。
林初夏的呼吸猛地頓住。
那不是摔倒時擦的。疤痕的邊緣已經(jīng)模糊,顏色淺得近乎透明,顯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她忽然想起顧遠總是穿著長袖,哪怕九月的體育課熱得能擰出水,他也從不把袖子卷起來。高二那年運動會,他跑完三千米,汗水順著小臂往下淌,卻寧愿讓校服濕透,也不肯像別人那樣挽起袖子。
推床被推進校醫(yī)室時,顧遠的睫毛顫了顫。校醫(yī)掀開他的校服檢查,林初夏下意識地別過臉,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看見更多的疤痕——沿著手腕往上蔓延,像幾條蒼白的蛇,盤踞在少年清瘦的手臂上。最長的一條從腕骨一直延伸到肘部,在陽光下泛著陳舊的光澤,像道愈合已久的閃電。
“低血糖引起的暈厥,加上有點中暑。”校醫(yī)一邊往托盤里擺酒精棉,一邊對跟進來的張老師說,“給他輸點葡萄糖,再做個血常規(guī)……”
林初夏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盯著顧遠手背上扎針的地方。針尖刺破皮膚時,他沒有動,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一滴往下落,像漏了的沙漏,計量著沉默的時間。
張老師接了個電話出去,校醫(yī)拿著病歷本去藥房取藥,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顧遠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他的嘴唇又開始動,這次的聲音比剛才清晰些,帶著哭腔:“別鎖門……媽媽我怕黑……”
林初夏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上周在顧遠書包里看見的藥盒——白色的盒子,沒有標簽,只有一行小字印在側(cè)面:每日一次,睡前服用。當時她以為是感冒藥,現(xiàn)在才明白,那藥片或許和這些疤痕、和他反復(fù)寫的日期、和此刻的囈語,都藏著同一個秘密。
校醫(yī)推門進來時,病歷卡從夾子里滑了出來,掉在林初夏腳邊。她彎腰去撿,目光無意間掃過診斷記錄那一頁。
診斷時間那一欄的字跡龍飛鳳舞,卻足夠看清:2021年9月16日。
林初夏的指尖僵在半空。
那個日期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眼眶發(fā)酸。她記得這一天——初三開學的第三天,顧遠轉(zhuǎn)學來的第一天。他背著黑色雙肩包站在教室門口,陽光落在他半邊臉上,笑得像幅干凈的水彩畫。那天放學,林初夏在走廊里聽見他對新同桌說:“我媽媽去國外出差了,要很久才回來。”
可病歷卡上的診斷結(jié)果,像把冰冷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顧遠的睫毛又顫了顫,這次似乎要醒了。林初夏慌忙把病歷卡塞回原位,指尖在封面蹭到一片潮濕——不知何時,眼淚已經(jīng)砸在了硬殼紙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輸液管里的葡萄糖還在往下滴,滴答,滴答。林初夏數(shù)著這些聲音,忽然發(fā)現(xiàn)秒針好像凝固了。在顧遠尚未睜開的眼睛里,在那些沉默的疤痕里,在那個被謊言包裹的日期里,時間早就停住了腳步,而他們都困在2021年9月16日的那個黃昏,困在少年反復(fù)呢喃的“媽媽別走”里,永遠也走不出去。
顧遠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抓住什么。林初夏猶豫了兩秒,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卻在觸到她溫度的瞬間,微微蜷縮起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窗外的國旗還在飄揚,紅色的旗面在風里舒展,露出金黃色的五角星。林初夏望著那抹紅,忽然想起顧遠在作文里寫過的話:“光總會找到裂縫,然后鉆進來。”可現(xiàn)在她才知道,有些裂縫太深,光照進來的時候,只會映出更深的陰影。
而那些陰影里藏著的東西,才剛剛要開始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