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礦外的廝殺聲震徹山谷。
李巡撫手持長劍,親自坐鎮指揮,花白的胡須在風中凌亂,眼神卻銳利如鷹。巡撫府的兵卒雖不及飄儀的私兵精銳,卻勝在士氣高昂——“清君側,除奸佞”的口號響徹云霄,連那些原本畏懼飄儀權勢的老卒,此刻也紅著眼沖鋒。
“放箭!”李巡撫一聲令下,箭雨如蝗蟲般掠過晨霧,射向飄儀的私兵。
私兵統領是個獨眼漢子,臉上帶著一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刀疤,正是當年參與鐘府滅門案的劊子手之一。他獰笑著揮刀格擋,刀鋒劈落箭矢,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一群烏合之眾,也敢螳臂當車!兄弟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沖!”
私兵如潮水般涌來,他們穿著統一的玄色勁裝,手持彎刀,招式狠辣,顯然是常年廝殺的死士。巡撫府的兵卒雖奮勇抵抗,卻漸漸不支,防線被撕開一道口子。
“李大人!撤吧!”張幕僚拖著受傷的腿,踉蹌著跑來,“我們擋不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巡撫一劍刺穿一個私兵的胸膛,鮮血濺在他的官服上,像綻開的紅梅?!俺??往哪里撤?”他怒吼,“身后是礦洞的證據,是鐘家一百三十三條冤魂,是無數被飄儀殘害的忠良!今日我李嵩若退一步,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他轉身對著身后的親兵大喊:“你們護送賬本和兵器清單,立刻前往京城!就算只剩一人,也要把證據交到御史臺!”
“大人!”親兵們熱淚盈眶,卻無人挪動腳步。
“走!”李巡撫一腳踹開最年輕的親兵,“這是命令!”
親兵們含淚領命,用身體組成人墻,護送著幾個捧著證據的文書,朝著密林深處突圍。
獨眼統領見狀,冷笑一聲:“想走?沒那么容易!”他親自帶一隊精銳追了上去。
李巡撫提劍攔住去路,與獨眼統領戰在一處。他的劍法不如對方狠辣,卻沉穩厚重,每一劍都帶著保家衛國的正氣,竟一時之間與獨眼統領斗得難解難分。
與此同時,密林深處。
柒染染背著鐘晁,林曉月攙扶著蘇洪,正艱難地穿行在荊棘叢生的小道上。鐘晁的腿傷加重,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嘴里斷斷續續地念著“證據……賬本……”
“他怎么樣了?”林曉月回頭看了一眼,聲音發顫。
“還撐得住。”柒染染咬著牙,額頭上的汗水滴在鐘晁的衣襟上,“蘇伯伯,您知道青云山的近路嗎?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追上的?!?
蘇洪喘著氣,指了指左側一道隱蔽的山澗:“從這里下去,穿過山澗就是青云山的地界。那里有個廢棄的獵戶小屋,我們可以先去那里落腳。”
三人剛要下山澗,身后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十幾個私兵追了上來,為首的正是獨眼統領的副手。
“抓住他們!主上說了,死活不論!”副手獰笑著揮刀砍來。
柒染染將鐘晁交給林曉月:“帶他走!我來斷后!”
“不行!”林曉月急道,“他們人太多了!”
“別廢話!”柒染染拔劍迎上去,軟劍如靈蛇出洞,直刺副手面門,“快走!不然我們都得死!”
林曉月含淚點頭,背起鐘晁,攙扶著蘇洪,踉蹌著沖下山澗。
柒染染以一敵十,劍法靈動卻漸漸不支。副手看出她的破綻,一刀劈向她的肩頭。柒染染躲閃不及,被刀風掃中,踉蹌后退,嘴角溢出鮮血。
“哈哈哈,小美人,還是束手就擒吧!”副手獰笑著逼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山澗對岸傳來一陣箭雨,將幾個私兵射倒在地。柒染染抬頭,只見林曉月不知何時找來了一張弓,正站在對岸拉弓搭箭,蘇洪在一旁為她遞箭,兩人配合默契。
“快走!”林曉月大喊,一箭射向副手,逼得他連連后退。
柒染染趁機翻身跳下山澗,與林曉月、蘇洪匯合,沿著山澗迅速撤離。
三日后,青云山獵戶小屋。
鐘晁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窗外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照在他臉上,暖洋洋的。腿上的傷口已經被蘇洪重新處理過,雖然依舊疼痛,卻不再流血。
“醒了?”林曉月端著一碗藥湯走進來,臉上帶著欣喜,“蘇伯伯說,你這次能醒過來,真是奇跡?!?
鐘晁接過藥湯,看到碗底沉著幾粒紅棗,是他小時候生病時蘇玹常放的?!捌馊救灸兀俊?
“她去附近打獵了,”林曉月道,“我們的干糧快吃完了,她想弄點野味回來?!?
提到柒染染,林曉月的眼神柔和了些:“這次多虧了她,若不是她拼死斷后,我們恐怕……”
鐘晁沉默,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一路,若不是這兩個姑娘不離不棄,他恐怕早已死在亂刀之下。
“蘇伯伯呢?”
“在外面曬藥呢,”林曉月道,“他說你的傷口發炎得厲害,得用新鮮的草藥才行?!?
鐘晁喝完藥湯,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林曉月按住:“你還沒好利索,躺著吧。我跟你說件事——昨天柒染染在山下聽到消息,李巡撫雖然沒能攔住飄儀的主力,卻成功將證據送到了京城!御史臺已經上奏彈劾飄儀,據說皇帝震怒,已經下旨徹查!”
鐘晁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林曉月點頭,“而且,飄儀的勢力已經開始動搖,不少曾經依附他的官員都開始撇清關系,甚至有人主動揭發他的罪行!”
“太好了……”鐘晁的眼眶濕潤了,“爹,娘,你們看到了嗎?正義雖然遲到,但終究沒有缺席。”
就在這時,柒染染提著一只山雞回來了,看到鐘晁醒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你醒了!正好,今天我們有雞湯喝了!”
“柒染染,告訴你個好消息……”林曉月把京城的消息告訴了她。
柒染染聽完,激動得差點把山雞掉在地上:“真的?那飄儀是不是很快就要倒臺了?”
“應該快了,”鐘晁道,“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飄儀狗急跳墻,說不定會做出更瘋狂的事。”
他頓了頓,看向兩人:“我懷疑,父親日記里提到的‘飄儀最后的秘密’,就在這青云山附近。那半塊木牌上的‘漕’字,除了運河碼頭,會不會和青云山的漕運古道有關?”
蘇洪走進來,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沉吟道:“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青云山深處有一段廢棄的漕運古道,是前朝為了運送山貨開鑿的,后來因為山洪暴發被淹沒,就廢棄了。據說那古道連通著一處秘密糧倉,是當年備戰用的?!?
“秘密糧倉?”鐘晁眼睛一亮,“飄儀會不會把最重要的證據藏在那里?”
“很有可能,”蘇洪點頭,“我們可以去看看?!?
五日后,青云山漕運古道。
古道入口被厚厚的藤蔓覆蓋,看起來與周圍的山林融為一體,若不是蘇洪指點,根本找不到。四人合力撥開藤蔓,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我先進去探探?!逼馊救军c亮火把,率先走了進去。
古道比想象中寬敞,兩旁的石壁上還殘留著當年開鑿的鑿痕,地上散落著腐朽的木板和陶罐。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一道石門,門上刻著一個巨大的“玄”字。
“是這里!”鐘晁激動道,“這一定是飄儀藏秘密的地方!”
柒染染和林曉月合力推開石門,里面的景象讓他們驚呆了——
石門后是一個巨大的石室,里面堆滿了金銀珠寶和絲綢,還有幾箱封存完好的書信,上面蓋著北疆部落的印章。最令人震驚的是,石室中央的石臺上,放著一個錦盒,里面裝著一枚虎符——是調動京畿衛戍部隊的兵符!
“飄儀……他竟然想謀反!”林曉月的聲音帶著顫抖。
就在這時,石室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飄儀的聲音帶著陰冷的笑意響起:“不錯,我就是要謀反!可惜,你們發現得太晚了!”
鐘晁四人轉身,只見飄儀帶著十幾個死士站在入口,手持兵器,眼神陰鷙地看著他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飄儀!你的死期到了!”鐘晁怒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腿傷踉蹌了一下。
“死期?”飄儀冷笑,“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今天,我就讓你們和這些秘密一起,永遠埋在這深山里!”
他揮了揮手,死士們蜂擁而上。
柒染染和林曉月拔劍迎上去,與死士們戰在一處。蘇洪雖然年邁,卻也拿起一根粗壯的木棍,護在鐘晁身前。
鐘晁看著混戰的場面,看著柒染染和林曉月浴血奮戰,看著蘇洪艱難抵擋,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不甘。他不能就這么倒下!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石臺上的兵符上。飄儀想要謀反,這兵符就是最重要的證據!
鐘晁強忍疼痛,爬到石臺上,拿起兵符,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飄儀扔去:“飄儀!你的陰謀敗露了!這兵符就是證據!”
飄儀見狀,臉色大變,不顧一切地沖向兵符。柒染染和林曉月抓住機會,雙劍合璧,直刺飄儀后心!
“噗嗤”一聲,兩柄劍同時刺入飄儀體內。
飄儀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劍刃,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兵符,嘴角溢出鮮血,喃喃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拔出腰間的匕首,朝著鐘晁擲去!
“小心!”蘇洪大喊,撲過去擋在鐘晁身前。
匕首深深刺入蘇洪的后背,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
“蘇伯伯!”鐘晁撕心裂肺地大喊。
“抓住他!”隨著一聲怒喝,李巡撫帶著官兵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幾位身穿蟒袍的欽差,“飄儀謀反,罪證確鑿,拿下!”
死士們見狀,紛紛棄械投降。飄儀看著沖進來的官兵和欽差,終于癱倒在地,眼神渙散,徹底失去了生機。
鐘晁抱著蘇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蘇伯伯!蘇伯伯!你撐住!你一定要撐?。 ?
蘇洪虛弱地睜開眼,看著鐘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晁兒……別哭……你看……正義……終于……來了……”
他的手緩緩垂下,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蘇伯伯——!”
鐘晁的哭喊聲響徹石室,帶著無盡的悲痛和絕望。
一個月后,汴梁城。
飄儀謀反案塵埃落定,其黨羽被一網打盡,涉及的官員多達數十人,朝堂為之一清。鐘家的冤屈得以昭雪,皇帝下旨重建鐘府,并追封鐘明遠為“忠烈公”。林曉月的師父也被平反,恢復了名譽。
鐘晁站在蘇府的藥圃里,看著那株被他踩壞過的三七,如今已長得郁郁蔥蔥。蘇洪的葬禮辦得很隆重,朝廷追封他為“仁心伯”,無數受過他恩惠的百姓自發前來送行,哭聲震天。
柒染染和林曉月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著他。
“我們要走了。”柒染染輕聲道,“師父的冤案已平,我想回江南看看,那里有我師父的墳。”
林曉月點頭:“我也要回洛陽了,我答應過師父,要把他的著作整理出版,讓更多人知道他的學說?!?
鐘晁轉過身,看著她們,眼眶濕潤:“保重?!?
“你也是?!逼馊救镜?,“蘇府已經重建好了,蘇玹姑娘也從鄉下回來了,你……多保重?!?
林曉月從懷里掏出一本裝訂好的冊子,遞給鐘晁:“這是礦洞里那些書信的抄本,你留著吧,算是……一個紀念?!?
鐘晁接過冊子,看著兩人轉身離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風吹過藥圃,帶來淡淡的藥香,像蘇洪溫和的氣息。鐘晁知道,這場持續了十年的復仇之路,終于走到了盡頭。未來的路還很長,他會留在蘇府,繼承蘇洪的衣缽,懸壺濟世,就像蘇洪希望的那樣。
他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蘇洪溫和的笑容,看到了父親堅定的眼神,看到了柒染染和林曉月遠去的背影。
“爹,蘇伯伯,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彼p聲呢喃,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