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牛這次倒是沒有吹牛，對這片山林的確很熟悉，而且再次體現出了作為一名獵戶的專業素養。

在離開黑石谷不到一個時辰，他就發現了敵人的蹤跡。

從種種跡象表明，這群人并不熟悉這里的地形，基本上是沿著山脊在走，而且有時候甚至還會走回頭路，距離黑石谷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顯然，他們并沒有確定沈銳的藏身之地，只是抱著開盲盒的心思一通亂找。

張大牛和沈銳他們兩人一狗甚至跟在他們后面走了好一會，他們也沒有任何察覺。

顯然，這群人里面并沒有精通跟蹤循跡的高手，這讓沈銳心中踏實了許多。

不過即便如此，沈銳也不打算放過他們。

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來了，那就安葬在這里吧！

在和張大牛略作商議之后，沈銳決定繞到敵人前面去伏擊他們。

有張大牛這個活地圖在，他們輕松且隱蔽地繞到了敵人前面。

……

時間已到中午，因為昨夜的一場雨，空氣有些悶熱潮濕。太陽高懸頭頂，林中的鳥兒似乎都有些憊懶，懶洋洋的偶爾鳴叫一兩聲，讓這片山林顯得更加靜謐了。

沈銳伏在一塊巨石后，目光盯著下方蜿蜒狹窄的山脊小路。

粗糙的巖石表面硌著他的胸膛，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卻讓他精神更加集中。

巨石旁邊，黑豹安靜地匍匐著，油亮的黑毛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只有微微起伏的脊背和偶爾轉動的耳朵顯示著它的警覺。

下方不遠處的密林中，張大牛藏身于一片茂密灌木叢后，緊握著獵刀，手心里全是汗，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小路。

“嗵”的一聲輕響，一塊小石頭落在了張大牛身邊。

張大牛渾身一激靈，立刻抬頭看向巨石方向，眼神帶著詢問。

沈銳指了指下方的山脊小路，示意他敵人快要到了，讓他做好準備。

張大牛用力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緊張，再次將目光投向小路盡頭。

這里的地形是沈銳精心挑選的“口袋”。

小路在此處驟然收緊，僅容兩三人并行。

兩側是陡峭土坡，長滿荊棘和低矮灌木，難以攀爬。

前方不遠，一條小溪在此拐了個急彎，形成視線盲區。

后方，則是他們此刻所在的狹窄隘口。

進，難；

退，更難！

伏擊的準備倉促卻高效。

沈銳、張大牛加上黑豹，兩人合力，在隘口前的小路中央，用手中的刀和從基地帶出來的一把鐵鏟子，硬生生挖出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土坑。

坑底插滿了就地砍伐、削尖的硬木樁，散發著森然的寒意。

兩側陡坡上，張大牛利用韌性極強的老藤和粗壯的樹枝，設置了簡易的觸發機關，捆綁了大量大小不一的石塊和粗壯的枯木，矛頭直指下方小路。

深坑前方不遠處的草叢里，幾道用堅韌藤蔓制成的絆索離地一尺，隱蔽地橫在小路上。

沈銳的硬弓早已拉開，一支雕翎箭穩穩搭在弦上，冰冷的箭簇在微光下閃著寒芒。

他的位置絕佳，整個“口袋”區域盡收眼底。

時間仿佛凝固，只有山風吹過林梢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鳥鳴。

來了！

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甲片輕微的碰撞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一隊穿著雜色鴛鴦戰襖、手持刀槍長矛、背負盾牌弓箭的士兵出現在小路的另一端。

戰袍以繳獲明軍的雜色鴛鴦戰襖為主，顏色、樣式混雜，大部分人都沒有甲胄。

普通士兵多穿數十層棉布縫制的“綿甲”，防御力較弱，鐵制箭頭可輕易穿透。

僅有精銳部隊，如“老營”兵以及李自成等主要將領的親衛才配備布面鐵甲或棉甲，但數量稀少。

整體披甲率不到三成，甚至更少。

至于兵器，還是以冷兵器為主，大部分都是腰刀長矛，再配上一些弓箭。

至于火器，那就更少了，配備的比例不僅遠遠比不上清軍，甚至比明軍還要差。

而且大部分的火器都是從明軍手中繳獲的老舊的火繩槍和三眼銃。

這些火器威力和質量差的明軍自己甚至都不想用，可想而知大順軍也不可能靠他們發揮出多少作用來。

至于火炮，那是更不用提了。

別說適合攻城的紅衣大炮了，整個大順軍幾十萬人加起來都湊不出多少虎蹲炮出來。

所以他們攻城的時候還是使用傳統的人海戰術，用云梯攀爬攻城。

畢竟炮灰比較多，死了再招人就是了。

所以眼前這支隊伍，雖然在沈銳看來多少有點烏合之眾的意思，但放在大順軍之中的確已經屬于是精銳配置了。

他們排成并不嚴整的縱隊，神色有些疲憊，甚至有不少人嘴里罵罵咧咧的，顯然因為奔波半日卻搜索無果心中有些惱火。

甚至沈銳能清晰地發現有好幾個人身上帶著泥巴草莖的印記，顯然是因為濕滑泥濘摔倒過。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披著半身鎖子甲，手提一柄厚背鬼頭刀，正是這次帶隊的隊率孫得功。

他此時看起來顯然也有些煩躁，不時回頭呵斥一兩句身后的士兵，督促他們加快腳步。

“噗通！”

“哎喲！”

走在最前面的兩名士兵腳下一絆，驚呼著摔倒在地！是絆索！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隊伍瞬間一滯，后面的人收勢不及，撞作一團，頓時一陣混亂！

“大牛動手！”沈銳大喝一聲，猛地朝張大牛的方向一揮手。

“咔嚓！”下方密林中，張大牛眼中厲色一閃，手中柴刀狠狠劈下！捆綁著觸發機關的粗藤應聲而斷。

“轟隆隆——！”

兩側陡坡上堆積的石塊和枯木失去了束縛，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翻滾著、跳躍著，轟然砸向下方擁擠混亂的士兵隊伍！

“啊——！”

“我的腿！”

“快躲開！”

慘叫聲、骨骼碎裂聲、絕望的呼喊聲瞬間交織在一起。

石塊砸中頭顱，枯木碾過身體，瞬間便有五六名士兵被砸得骨斷筋折，倒在血泊中哀嚎。

混亂中，幾名士兵為了躲避頭頂的死亡威脅，驚恐地向前方盲區沖去！

“噗通！噗通！”

“呃啊——！”

深坑陷阱張開無情的巨口！沖在最前面的兩人一腳踏空，慘叫著墜入坑底！削尖的木樁如同地獄的獠牙，瞬間刺穿了他們的身體！凄厲的慘嚎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聲！

“有埋伏！”

隊伍徹底亂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是現在！

沈銳眼神冰冷如鐵，弓弦猛地一震！

“嗡！嗡！嗡！”

三支雕翎箭如同三道奪命的黑色閃電，撕裂空氣！噗！噗！噗！精準無比地洞穿了三名正試圖呼喝指揮、穩定陣腳的什長的咽喉。

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三人捂著脖子，瞪圓了眼睛，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栽倒在地。

“吼！”幾乎在箭矢命中的同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側翼的灌木叢中暴射而出。

黑豹！

它目標明確，直撲隊伍中幾名驚魂未定的弓箭手！

一口咬住一人腳踝，利齒穿透皮靴！那人慘叫著倒地！黑豹毫不停留，利爪揮出，在另一名弓箭手腹部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慘嚎聲令人頭皮發麻！

“結陣！盾牌在外！弓箭手！仰射！壓制山崖！”孫得功不愧是老營出身的隊率，雖驚不亂，厲聲嘶吼，聲音帶著一股兇悍的戾氣。

殘余的士兵聞言迅速收縮，幾名盾牌手咬著牙頂到最前方，舉起簡陋的木盾擋在前面。

幾名弓箭手則慌忙摘下弓，朝著沈銳藏身的巨石方向，手忙腳亂地拋射箭矢。

“嗖嗖嗖！”箭矢帶著破空聲飛來，釘在巨石上，火星四濺，碎石飛崩！

沈銳被短暫壓制，不得不縮回掩體。

就在這時，一名被滾木砸斷腿的弓箭手，拖著血肉模糊的殘腿，正艱難地向后爬行，手中還死死抓著他的弓。

這一幕恰好落在藏身林中的張大牛眼里。

他想起昨日這些賊兵將自己的家糟踐的亂七八糟的場景，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恐懼瞬間被憤怒取代！

“??！”張大牛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如同被激怒的野獸，猛地從藏身處竄出！他雙眼赤紅，手中獵刀閃爍著寒光！

那傷兵聽到動靜，驚恐回頭，只看到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和一道劈落的刀光！

“噗嗤！”獵刀狠狠捅進傷兵的后心！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張大牛臉上！

他渾身一顫，但眼神卻變得異常兇狠！

他拔出刀，看著對方痛苦抽搐的身體，又咬著牙，狠狠補了一刀！

確認對方死透后，他迅速解下其背上的箭壺，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巨石上方沈銳的方向奮力拋去：“恩公！接箭！”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手在抖，心在狂跳，胃里翻江倒海，但眼神中的恐懼已被一種陌生的兇狠和決絕取代！

“干得好！”沈銳大聲贊道，一把接住飛來的箭壺，精神大振！

他再次探身，無視零星飛來的箭矢，弓開滿月！

“嗖！嗖！”兩支雕翎箭連珠射出！精準地穿過盾牌縫隙，射穿了兩名盾牌手的咽喉！

剛剛勉強結成的圓陣再次出現缺口！

“王八蛋！老子弄死你！”孫得功徹底被激怒了。

他看出沈銳是主要的威脅，他的弓箭威脅性太大了。

所以要想解決沈銳，必須要近身才行。

他暴喝一聲！身披精良鎖子甲的他，竟頂著稀疏的箭矢，如同一頭發狂的蠻牛，手持鬼頭大刀，以驚人的速度猛沖向沈銳所在的巨石。

他要用自己刀沉力猛的優勢碾碎這個該死的大明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