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驅散山谷中的薄霧，黑石谷谷口便已人影綽綽。

趙鐵柱帶著自己手下的十名衛所屯兵，與劉大山帶領的二十名村民，在張大牛的引路下，趕著十頭裝好馱架的騾馬驢子，踏上了前往張家屯的山路。

孫石頭帶著本什的士兵留守黑石谷，目送隊伍遠去。

黑豹安靜地蹲坐一旁，看著遠去的人群，發出一陣輕微的吠叫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顯然，它很想去找沈銳，但是又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所以只能繼續留守。

經過昨日那場虛驚，所有人都更加明白了這只軍犬的重要性。

山路崎嶇，但是隊伍輕裝趕路，行進速度比昨日上山時候快了許多。

中午時分，他們便抵達了張家屯，與留守在此的沈銳等人順利匯合。

所有人立刻上前見禮，沈銳揮揮手讓大家免禮，盡快去將那些糧食物資裝好。

劉大山領命，帶著二十名村民去忙活了，士兵們留下兩人在村口等緊要位置警戒，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去幫忙了。

“大人！”趙鐵柱快步上前，面色凝重地將昨日谷口遇襲、擒獲兩名窺探者以及審訊所得的情報，一五一十地稟報給沈銳。

沈銳聽完，臉上并無太多意外之色。

西山之中有明軍潰兵流竄，他早有預料。

當初在張家屯，他就干掉過三個明軍潰兵，也因此結識了張大牛一家。

只是，這些潰兵這么快就摸到了黑石谷附近，還差點釀成了一場小危機，這讓他心中微微一凜。

好在，窺探者已被擒獲，黑石谷的存在尚未泄露，主動權依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沉吟不語，目光掃過遠處蒼茫的山巒，心中快速盤算著。

趙鐵柱見沈銳沉默，心中忐忑，猛地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大人！屬下失職！若非屬下疏忽大意，未能察覺身后有尾巴，也不會讓這兩個賊子摸到谷口，險些釀成大禍！請大人責罰！”

張大牛見狀，也連忙跟著跪下，滿臉羞愧：“大人！是小的沒用！只顧著趕路，沒留意后面……小的也有罪！請大人責罰！”

沈銳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心中并無責怪之意。

對方刻意尾隨，又是在復雜山林之中，他們急于趕路，有所疏忽在所難免。

但此刻，這卻是一個絕佳的契機——一個增強手下警惕性、樹立規矩的契機。

他臉色一沉，聲音帶著一絲冷意：“起來！念在爾等初犯，且未造成實際損失，此次只做口頭申飭！下不為例！若再有疏忽，定當重罰！”

“謝大人不罪之恩！”趙鐵柱和張大牛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后怕，齊聲道：“屬下（小的）日后定當加倍小心！絕不再犯！”

沈銳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兩人：“記住今日的話。黑石谷是我們的根基，容不得半點閃失！”

“是！大人！”兩人肅然應道。

就在訓誡二人之時，沈銳心中對于如何處置蒼云嶺那伙潰兵，已經有了初步的盤算。

不過，具體如何行事，還需回去親自審問過那兩個俘虜，了解更詳細的情況后再做定奪。

另一邊，劉大山已經指揮著村民們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將沈銳留在張家屯的糧食等物資，分門別類地往騾馬背上裝載。

能馱的都盡量讓牲口馱著，實在裝不下的，則用粗布打包，分發給村民和士兵們扛在肩上。

從耿家堡子帶過來的十架大車無法運上山，沈銳便命人將它們拖到附近一處隱蔽的山坳里，用枯枝敗葉仔細掩蓋好。

這些大車，日后還能派上用場。

物資裝載完畢，沈銳下令：“趙鐵柱，劉大山，你們帶人押送物資先行一步！”

“是！大人！”兩人領命。

“張大牛，你帶兩人，隨我殿后！”沈銳又點了張大牛和兩名士兵。

“是！大人！”張大牛急忙拱手應道。

雖然沈銳目前為止并沒有給他正式的士兵身份，但是這幾日天天跟這些士兵待在一起，受到他們影響，張大牛的言行舉止也不免有模有樣起來。

趙鐵柱和劉大山不敢怠慢，立刻帶著大隊人馬，牽著馱滿物資的騾馬，沿著蜿蜒的山路向黑石谷方向進發。

沈銳則帶著張大牛和兩名士兵留在后面。

他們仔細檢查著隊伍停留過的痕跡，用樹枝掃去地上的腳印，用泥土掩蓋車轍，甚至將牲口糞便踢散，盡量抹去一切可能暴露行蹤的線索。

昨日被人跟蹤而不自知的教訓，讓沈銳格外謹慎。

清理完痕跡，沈銳四人才不遠不近地跟在隊伍后面，既保持聯系，又能觀察后方是否還有尾巴。

一路之上，沈銳騎在馬上目光銳利，不時掃視著兩側的山林，始終保持著警惕。

張大牛經過了昨日的事情，也謹慎了許多，一路上東張西望，不時還猛然回頭觀察身后，樣子有些滑稽，讓沈銳差點笑出聲來。

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不能打擊大牛的積極性。

若是黑豹在，自己也不用這么謹慎了，沈銳心里念叨起來。

只可惜黑豹只有一只，分身乏術啊。

沈銳甚至想著從哪里弄一條母狗來給黑豹配個種，讓他多生幾個狗崽子出來好好培養，壯大軍犬的規模。

傍晚時分，一行人終于平安返回黑石谷。

谷口哨塔上，孫石頭看到沈銳的身影，立刻大聲招呼：“大人回來了！”

黑豹如同離弦之箭般從哨塔旁竄出，歡快地搖著尾巴，如同一道黑色旋風沖到沈銳馬前，喉嚨里發出興奮的嗚咽聲，圍著沈銳又蹦又跳，親昵地用腦袋蹭著他的腿，尾巴搖得如同風車一般。

“好狗子！”沈銳翻身下馬，蹲下身，用力揉了揉黑豹厚實的脖頸和腦袋，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這次多虧你了！干得漂亮！”

黑豹得到主人的夸獎和撫摸，更加興奮，喉嚨里發出愉悅的低吼，伸出舌頭舔了舔沈銳的手。

沈銳心中有些感動，抱著狗頭好一陣揉搓。

黑豹享受地瞇起眼睛，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眾人看到沈銳平安歸來，又看到帶回來的堆積如山的糧食、鹽巴、布匹和沉甸甸的銀兩，無不歡欣鼓舞，山谷中充滿了喜悅的氣氛。

就在這時，沈銳腦海中突然響起冰冷的系統提示音：

【成功解決基地糧鹽危機，穩定人心，獲得系統經驗值：200點！】

沈銳微微一怔，隨即心中涌起一陣驚喜！

原來系統經驗值的獲取，并不僅僅局限于建造建筑、完成系統任務或者升級系統。

像這次這樣，憑借自身智慧和行動，解決了基地生存發展的重大難題（糧鹽危機），同樣能得到系統的認可和獎勵。

這無疑是系統在鼓勵他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開拓進取。

這是個自由度很高的系統啊，有點放養的感覺，對自己沒有什么明確的期望，但是自己若是干出成績來了，卻又能很好地給到情緒價值。

統子，很不錯，繼續保持！

“好！”沈銳心情大好，看著周圍興奮的村民和士兵，朗聲道：“今晚加餐！所有人，聚餐慶祝！”

“噢——！”山谷中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黑豹也興奮地跟著“汪汪”叫了兩聲，尾巴搖得更歡了。

夜幕降臨，山谷中燃起數堆篝火。

村民們架起大鍋，煮著熱氣騰騰的雜糧粥，烤著新烤的餅子，甚至還有不少肉食，都是村民們干活的時候順便獵來的，切碎了煮進粥里，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食物香氣。

雖然鹽巴依然要省著用，但比起前幾日的寡淡，已是天壤之別。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歡聲笑語，享受著這難得的豐盛晚餐。

張大牛回到分配給自家的石屋，將沈銳只是口頭申飭并未責罰的消息告訴了父親張福貴。

張福貴長舒一口氣，拍著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大牛啊，沈大人寬宏大量，咱們更要懂得感恩！以后做事，一定要更加盡心盡力，絕不能再有半點馬虎！這條命，是沈大人給的！這份安穩，也是沈大人給的！記住了嗎？”

張大牛用力點頭：“爹，我記住了！”

聚餐的喧囂尚未完全散去，沈銳便帶著趙鐵柱來到了兵營深處一間臨時充當囚室的石屋。

石屋里，王二和李四被捆在木樁上，手腳都纏著厚厚的布條（張福貴用草藥處理過），臉色蒼白，神情萎靡，眼中充滿了恐懼。

當看到沈銳和趙鐵柱進來時，兩人更是嚇得渾身發抖。

他們明顯看的出，沈銳才是這群人的頭頭，無論是穿著還是氣度都跟其他人大不一樣。

沈銳走到兩人面前，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在兩人眼前晃了晃。腰牌是銅制，上面刻著“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沈銳”的字樣，以及象征身份的飛魚紋飾。

王二和李四看清腰牌上的字，眼睛瞬間瞪圓了！

臉上的恐懼變成了驚愕和難以置信！

“錦……錦衣衛？”王二結結巴巴地開口，聲音干澀嘶啞，“您……您是錦衣衛的大人？”

李四也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在這深山老林里，遇到的竟然不是順賊，而是大明的錦衣衛！

雖然明末錦衣衛權勢大不如前，甚至常被文官和百姓鄙視為東廠的走狗，但對于王二和李四這樣底層的大頭兵來說，錦衣衛依然是代表著朝廷威嚴的存在。

尤其是在這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時刻，看到代表朝廷的錦衣衛，兩人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楚和一絲渺茫的希望，緊繃的神經也瞬間松弛了不少。

兩人開始瘋狂腦補——或許這位沈百戶是奉了皇命在此執行秘密任務？或許是保護某位重要人物？

無論如何，這讓他們感覺不再是孤魂野鬼，仿佛又有了主心骨。

沈銳收起腰牌，沒有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也沒有說明山谷中這些人的來歷。

“說說吧，”沈銳的聲音平靜而帶著威嚴，“我問什么，你們就答什么。只要你們好好配合，我不僅可以保證不殺你們，還會讓你們好好活下去，包括蒼云嶺你們那些兄弟。”

王二和李四連連點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般，對于沈銳所有的問題，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們原是京營城守營的兵卒。

李自成大軍圍城時，他們跟隨提督李國楨守衛西直門。

李國楨此人頗有血性，不愿投降，率部與劉宗敏率領的順軍前營精銳在西直門展開了慘烈的攻防戰。

“……順賊攻勢很猛，炮打得震天響……劉宗敏那狗賊親自督戰，一波接一波地往上沖……李提督帶著我們死守，弟兄們也殺紅了眼……小的親眼看見，一個順賊的悍卒剛爬上城頭，就被李提督一刀劈了下去……城下尸體堆得老高……”王二回憶起當時的慘狀，聲音發顫，眼中帶著一絲后怕，也有一絲殘留的血氣。

“我們營……打得很慘……死了好多弟兄……但順賊也沒討到好，丟下的尸體不比我們少……”李四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小的……小的也砍翻了一個順賊……”

沈銳靜靜地聽著，心中微動。

看來，這支潰兵并非全無戰斗力。

能在西直門那種絞肉機般的戰場上活下來，甚至能給劉宗敏的精銳造成不小傷亡，說明他們之中不乏經歷過血戰的老兵，有一定的戰斗經驗和血性。

只是因為京營整體腐朽，加上大勢已去，才最終潰敗。

“……后來……后來城還是破了……三大營都亂了套……李提督也……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們跟著王什長，趁亂從西便門附近翻城逃了出來……一路躲躲藏藏，逃進了西山……”

王二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迷茫和絕望。

“王什長……王松他……性子比較直，有點倔……但對手下弟兄還算仗義……要不是他帶著我們，我們可能早就死在亂軍里或者餓死了……”

李四提到王松，語氣帶著一絲感激。

沈銳又仔細詢問了潰兵的人數、裝備、精神狀態以及蒼云嶺的地形。

王二和李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完兩人的講述，沈銳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這些潰兵，人數不多（三十余人），裝備簡陋（多是殘破兵器），士氣低落（饑餓疲憊），但并非烏合之眾。

他們經歷過血戰，有實戰經驗，有血性，缺的只是一個主心骨和一條活路。

他們的頭目王松，聽起來也是個能服眾、有擔當的基層軍官。

自己現在手握兩百石糧食，足以支撐一段時間。

若能收編這三十多人，不僅能大大增強黑石谷的武裝力量（這些潰兵稍加整訓，戰斗力絕對強于新招募的村民），還能補充寶貴的勞動力。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打仗不行，開荒種地、伐木采石總沒問題。

在這明末亂世，想要趕在清兵入關之前發展壯大，僅靠系統召喚的村民和衛所屯兵是遠遠不夠的。

必須抓住一切機會，吸納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蒼云嶺的潰兵，就是送上門的資源！

沈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暗道：“這些人，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