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把菜刀轉(zhuǎn)了半圈，刃口朝內(nèi)，像在給誰讓路。

她沒再看那把映著晨光的刀，轉(zhuǎn)身拎起保溫桶往廚房走。手機還在口袋里嗡嗡震個不停，但她已經(jīng)不想掏出來了。熱搜上的標題一個比一個難聽，什么“影帝被控下藥”“甜品藏玄機”，配圖全是她低頭推碗的側(cè)影，角度陰險得像是提前設(shè)計好的陷阱。

可她知道，這不是巧合。

程昱不會放過任何踩她一腳的機會，尤其是現(xiàn)在——她剛在陸沉的房車里站穩(wěn)腳跟，連圍裙都還沒穿熱。

她把保溫桶放在操作臺上，打開蓋子檢查剩下的奶凍。表面那層微光早已散去，只剩溫潤的乳白色，像沒講完的故事。她用勺子輕輕攪了攪，忽然想起什么，彎腰從柜子底下翻出一個舊文件袋。

里面是幾頁泛黃的稿紙，邊角卷曲，字跡卻依舊清秀。

《外婆的灶臺》。

她盯著標題看了兩秒，指尖輕輕撫過第一行字：“小時候，外婆總說，灶火是有記憶的。它記得誰哭過，誰笑過，誰在深夜偷偷煮過一碗不加鹽的面。”

這是她高三那年寫的作文，拿過校級征文一等獎。可獎狀沒發(fā)下來，老師只說“材料出了問題”。她那時忙著照顧住院的母親，也沒多問。后來搬家?guī)状危逡詾樵缇蛠G了，沒想到竟被她隨手塞進了保溫桶夾層，隨著外婆的安神系列一起留了下來。

她正出神，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夾雜著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脆響。

趙曼來了。

沈知夏迅速把稿紙塞回文件袋，順手塞進圍裙內(nèi)袋。她低頭整理食材時，余光瞥見對方站在廚房門口，手里拿著平板，目光在她和保溫桶之間來回掃視，像在確認什么。

“盒飯少了一份甜品。”趙曼開口，聲音不冷不熱，“陸導(dǎo)那邊特別交代要安神的，不能糊弄。”

“奶凍剛送過去。”沈知夏平靜地回，“還溫著。”

趙曼“嗯”了一聲，沒走，反而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她圍裙上那個小小的破洞——昨天被熱油濺出的痕跡，邊緣焦黑，像燒過的蒲公英。

“你倒是挺會抓機會。”她忽然說，唇角微揚，斬男色口紅在晨光下泛著冷艷的光，“昨天那碗，真是‘安神’？”

沈知夏抬眼，直視她：“你要不信，我再做一碗給你。”

趙曼一愣，隨即笑出聲：“行啊，我倒想看看，是不是連我也能‘安神’到說出真心話。”

她轉(zhuǎn)身走了，高跟鞋聲漸遠。

沈知夏沒動。她只是默默掏出蒲公英手帕，擦了擦手，又無意識地攥緊了它。手帕一角的繡線松了，露出底下一行極小的字：南城一中2018。

她沒時間感慨。片場開工在即，她得把今天的食材備齊。

提著空桶繞到A區(qū)后側(cè)的垃圾堆放點，她開始翻找還能用的食材箱。道具組昨晚清了一批舊文件，紙堆里混著幾片被撕碎的稿紙。她本不想多看，可一片紙角上的字跡讓她頓住了。

“……灶火熄了，可香味還在墻上爬。”

是她的字。

她蹲下身，一塊塊撿起碎片。紙被撕得很碎，但邊緣有膠水粘連的痕跡，像是曾被人拼好、復(fù)印、再故意毀掉。她拼了十分鐘，終于拼出大半頁——正是《外婆的灶臺》的結(jié)尾段落。

而落款處，原本該是“沈知夏”的地方，被人用紅筆潦草地改成了“林婉兒”。

她呼吸一滯。

林婉兒？那個當(dāng)年莫名其妙拿了她作文獎的女生？

她記得那天，班主任當(dāng)眾念了林婉兒的獲獎作文，題目一模一樣。她當(dāng)場站起來質(zhì)疑，卻被老師壓了下去：“沈知夏，你最近缺課太多，不可能寫得出這種水平。”

原來不是她寫不出。

是有人偷了她的稿子，改了名字，還把她踩進了泥里。

她攥緊那疊碎片，指節(jié)發(fā)白。系統(tǒng)突然在腦海中彈出提示：

【被動任務(wù)完成：被遺忘的榮譽】【獎勵星愿積分+50】

她一怔。

原來系統(tǒng)一直記得。那些被抹去的、被篡改的、被當(dāng)成垃圾扔掉的光，它都替她存著。

她深吸一口氣，把碎片小心收進文件袋，轉(zhuǎn)身回廚房。

積分剛到賬，系統(tǒng)商城自動刷新，一道新商品浮現(xiàn)：

【真話湯圓】

效果：食用者將在十分鐘內(nèi)無法說謊，真實情緒與記憶將不受控地外泄

消耗：50積分（僅限一次）

備注：真心制作時效果更強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點擊兌換。

【已兌換“真話湯圓”】

【當(dāng)前積分：18】

面團很快揉好，她從柜子里取出一罐黑芝麻餡，又悄悄加了一小撮桂花蜜——這是外婆教她的，能讓謊言在舌尖融化得更快。

湯圓下鍋時，水咕嘟咕嘟冒泡，像在倒數(shù)。

她知道趙曼有個習(xí)慣：每天開工前都要親自檢查主演組的盒飯，尤其是甜品。說是“怕出食品安全問題”，其實更像是在巡視她的領(lǐng)地。

十分鐘后，她把一碗剛出鍋的湯圓端到盒飯區(qū)，特意放在趙曼專屬的餐盤里。雪白的湯圓浮在糖水中，像一粒粒未說出口的真相。

她沒走遠，躲在道具車后頭，手里攥著蒲公英手帕，心跳快得像是在炒糖漿。

五分鐘后，趙曼來了。

她穿著剪裁利落的西裝套裙，手里拿著消毒濕巾，一邊走一邊低頭看平板。走到盒飯區(qū)，她瞥了眼甜品碗，皺眉：“今天怎么是湯圓？不是說好奶凍？”

沒人回答。工作人員都忙著布景，沒人顧得上她。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舀起一勺。

“反正也是甜的。”她嘀咕著，吹了吹，送入口中。

沈知夏屏住呼吸。

第一分鐘，趙曼正常吃完，擦了擦嘴，轉(zhuǎn)身走向片場。

第二分鐘，她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第三分鐘，她站在A區(qū)入口，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頭看向廚房方向。

第五分鐘，媒體記者團來了。今天是《味覺記憶》的首次媒體探班日，閃光燈咔嚓咔嚓亮成一片。

“趙總監(jiān)，請問陸導(dǎo)最近狀態(tài)恢復(fù)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調(diào)理方式？”一名記者湊上前問。

趙曼正要開口，忽然身子一晃，像是被什么擊中。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不像平時那樣滴水不漏：

“調(diào)理？呵……他哪是調(diào)理，是有人給他吃了能安神的東西！”

全場一靜。

記者們面面相覷，鏡頭齊刷刷對準她。

“誰？”有人追問。

趙曼眼神渙散，像是被什么拽住了喉嚨：

“沈知夏……是她做的奶凍。她知道陸沉睡不著，就用那個……那個能讓人睡著的東西喂他！”

“您是說，她在食物里加了藥？”

“藥？”趙曼突然笑出聲，笑聲尖銳，“她哪用得著加藥？她做的東西，本來就有魔力！我親眼見過老太太吃完番茄面站起來走路！她根本不是普通人！”

記者們徹底愣住，有人已經(jīng)開始錄音。

“那您說，她是不是心機上位？”另一名記者試探著問。

趙曼猛地抬頭，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又迅速被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拉走：

“心機？她要是有心機，當(dāng)年就不會讓別人偷走她的作文！”

“什么作文？”

“《外婆的灶臺》！那是她寫的！一等獎！是我……是我偷的！”

全場嘩然。

“您說‘您偷的’？”

“對！是我偷的！程昱讓我改的年級排名，把沈知夏的名字從第一壓到三十，還把她的作文拿去給林婉兒參賽！我們……我們怕她考上好大學(xué)，怕她逃出南城！”

閃光燈炸成一片白海。

沈知夏站在道具車后，手指緩緩松開蒲公英手帕。手帕飄落在地，沾了灰，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蝶。

她沒去撿。

她只是看著趙曼在鏡頭前失控地訴說，看著那些被掩埋了五年的真相，像湯圓里的黑芝麻，終于被滾水煮開，再也藏不住。

手機又震了一下。

她掏出來，熱搜第一已經(jīng)變了：

#趙曼當(dāng)眾坦白抄襲#

#沈知夏作文被偷#

#南城一中黑幕#

她沒點進去。

她只是把手機倒扣在保溫桶上，抬頭看向A區(qū)片場。

趙曼還在說，聲音顫抖，口紅在唇角裂開一道細縫，像干涸的河床。

一名記者忽然舉起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畫面里，趙曼站在知味樓辦公室，手里拿著一疊稿紙，對程昱說：“放心，沈知夏的作文我已經(jīng)處理了，排名也改了，她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視頻結(jié)束，全場死寂。

趙曼站在原地，像是終于清醒過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向鏡頭，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然后，她緩緩抬起手，抹掉了那抹刺眼的斬男色。

沈知夏轉(zhuǎn)身走向廚房。

她從柜子里取出新的面團，又拿出一把薄如蟬翼的雕花刀。今天她要給陸沉做向日葵饅頭，九十九瓣。

刀鋒落下，第一片花瓣成形。

她知道，這世界從不缺謊言。

但只要她還在切菜，只要灶火還亮著，總有些東西，燒不掉，蓋不住，也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