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上那滴水珠還沒干透,沈知夏已經把第三筐土豆削完了。
她沒再看手機一眼。熱搜炸成什么樣,程昱又發了幾條陰陽怪氣的微博,她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手指在菜刀和土豆之間來回,節奏穩了,心也就慢慢落回了原地。
老板娘走進廚房時,她正用圍裙擦刀。
“知夏,知味樓那邊臨時退了兩份盒飯訂單,咱們這還有三份燉蛋,得趕緊送過去,《味覺記憶》劇組今天加夜班。”老板娘遞來一個舊保溫桶,邊角磕過幾處,內壁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外婆手札·安神系列”。
沈知夏一愣。
她記得這桶。小時候外婆燉梨羹給她安神,就用這個桶送。后來搬家弄丟了,沒想到竟在餐館雜物堆里翻了出來。她擰了擰蓋子,確認不漏,才把奶凍小心放進去。
“導演組點名要的甜品,你送去A區3號棚,別走錯。”老板娘叮囑完就忙去了。
沈知夏拎著桶走出后門,清晨的風帶著片場特有的粉塵味,混著機油和防曬噴霧的氣息。她穿過道具區時,幾個工作人員正圍在一起低聲議論。
“陸導昨晚又NG了八次,副導演都快跪了。”
“他都十七天沒睡整覺了,眼眶發青得像被人打了十拳。”
她腳步一頓。
十七天?
她想起昨夜那個男人蹲在她面前,遞來一碗雞湯時,眼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原來不是偶然。
她低頭看了看保溫桶,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桶壁上那行小字。
【檢測到長期失眠者,可觸發深度睡眠效果,消耗20積分】
腦海里的提示音來得毫無預兆。
她一怔,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蒲公英手帕——積分還剩28。
20,幾乎是她全部家當。上一回連“養氣湯”都舍不得換,現在卻要為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豪擲一半積分?
可她想起劇本上那句“火場布景需真實”,墨跡暈開像灼傷的痕跡;想起他遞湯時,尾戒輕敲窗臺的節奏,竟和她切菜時的呼吸隱隱重合。
她咬了咬唇。
“換。”她低聲說。
【已兌換“安神奶凍·深度睡眠版”,效果持續8小時,含夢境安撫因子】
她還沒反應過來,保溫桶里傳來一絲極淡的甜香,像是桂花混著檀木,又像月光落在溫牛奶上的味道。奶凍表面泛起一層幾乎看不見的微光,轉瞬即逝。
她深吸一口氣,走向A區3號棚。
后臺亂得像被臺風掃過。劇本紙散了一地,有人正抱著一堆泡面桶往外走。她正想問陸沉的保姆車在哪,腳下一絆,撿起一張揉成團的紙。
展開一看,是劇本修改頁。
紅筆批注密密麻麻:“情緒不到位”“節奏拖沓”“演員走位混亂”,最底下一行小字寫著:“導演狀態極差,NG超十次。陸沉失眠第17天,建議暫停拍攝。”
她心頭一緊。
順著指示牌找到保姆車時,門口站著個黑衣副導演,手臂交叉,臉拉得比鞋拔子還長。
“別敲門,”他頭也不抬,“陸導說了,不見任何人,誰來都滾。”
沈知夏沒動。
她低頭看了看保溫桶,又看了看門口那個小小的送餐口——劇組統一配的塑料托盤正卡在那兒,上面堆著幾份冷掉的盒飯。
她悄悄打開保溫桶,將奶凍倒進其中一個甜品碗,動作輕得像在給貓添食。然后,她把碗輕輕推進送餐口,指尖在門框上頓了頓。
“陸導,”她聲音很輕,卻沒退,“安神的,不甜。”
門內一片死寂。
三秒后,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門縫里伸出來,拿走了碗。
她沒走,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直到系統提示在腦中浮現:
【效果已觸發:目標進入深度睡眠狀態,夢境安撫中,星愿積分+10】
她松了口氣,轉身離開。
路過道具組時,她順手撿了張沒人要的場務證別在衣領上,心想:至少下次送餐,不用再裝送餐員了。
第二天清晨六點,片場還沒亮燈,沈知夏已經提著新保溫桶站在A區門口。
她帶了紅棗桂圓粥,還有一碟玫瑰花饅頭——外婆教的雕花手藝,花瓣薄得能透光。
她剛把桶放下,就聽見一陣腳步聲。
陸沉來了。
不是被人扶著,也不是低著頭走路,而是挺直脊背,步伐沉穩,左手小指上的尾戒在晨光里一閃。他身后跟著副導演,手里拿著今早的拍攝計劃,臉上寫滿了“活見鬼了”。
“各部門準備,”陸沉站在攝影機前,聲音清亮,“長鏡頭,一次過。”
全場嘩然。
那場戲足足拍了三天都沒順,光調度就改了七版。可這一次,陸沉站在監視器后,眼神清明,指令干脆,連攝像師都驚了:“陸導,您昨晚……睡著了?”
他沒回答,只抬眼掃視全場,最后落在沈知夏身上。
“沈知夏。”
她一愣,手里的保溫桶差點沒拿穩。
“過來。”
她走過去,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從今天起,調你進我房車,負責餐飲協調。”他語氣平淡,像在宣布天氣,“別讓我再吃冷盒飯。”
全場靜了兩秒,隨即炸開鍋。
“誰?那個送餐的?”
“她不是餐館打工的嗎?”
“攀關系也沒這么快的吧?”
沈知夏沒說話。她只是默默打開保溫桶,把粥和饅頭擺出來,又從口袋里掏出蒲公英手帕,墊在碗底。
她知道,這不是施舍。
是她用一碗奶凍,換回來的席位。
陸沉接過粥,勺子攪了兩下,忽然問:“昨天那碗奶凍,是你做的?”
她點頭:“嗯。”
“怎么知道我睡不著?”
“撿到劇本了。”她老實說,“寫著‘失眠第17天’。”
他盯著她看了兩秒,忽然笑了下。
不是影帝上綜藝那種標準弧度,而是很輕、很短的一笑,像冰面裂開一道縫,透出底下溫熱的水流。
“下次,”他說,“直接敲門。”
她剛想點頭,手機忽然震動。
她掏出來一看,是程昱的甜品店官微又更新了。
標題是:“某些人靠下藥博上位?影帝突然精神煥發,巧合未免太巧。”
配圖是她昨天推奶凍進送餐口的側影,角度刁鉆,恰好拍到她低著頭,神情專注,像在獻祭什么。
評論區已經瘋了。
“細思極恐!這女孩是不是懂藥?”
“不會是下了鎮靜劑吧?”
“知味樓這是要搞娛樂圈醫療事故第一案?”
她冷笑一聲,正要關掉,系統提示突然跳出:
【任務完成:為迷失者點亮夜路】
【星愿積分+20】
【當前積分:18】
她沒急著看積分。
她只是把手機倒扣在保溫桶上,抬頭看向陸沉。
他正低頭喝粥,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左手無意識地捏了捏圍裙穗子——那是她昨天落下的,不知何時被他撿了去。
她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昨天他還讓她“滾”,今天卻捏著她的圍裙穗子喝粥。
這世界,還真是比奶凍還滑。
她正想著,陸沉忽然抬頭。
“你笑什么?”
“沒。”她搖頭,把玫瑰花饅頭推過去,“吃點甜的。”
他夾起一個,花瓣在勺尖顫了顫,沒掉。
他咬了一口,眉頭微動。
“這花,是怎么雕的?”
“刀工。”她說,“外婆教的。”
他點點頭,沒再問。
可她注意到,他吃得很慢,像是在數每一片花瓣的厚度。
片場燈光忽然全亮,刺得人睜不開眼。工作人員開始走位,攝影機推軌,場記板“啪”地一響。
“各部門準備——”
副導演的聲音響起。
陸沉放下勺子,擦了擦嘴,站起身。
“沈知夏。”
“在。”
“明天早餐,我要吃你雕的向日葵饅頭。”
“……向日葵?”
“對。”他看著她,眼神認真,“要九十九瓣。”
她愣住:“那得切一整天。”
“我知道。”他頓了頓,“你切得動。”
她張了張嘴,想說這根本不可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低頭,從圍裙口袋里掏出菜刀,輕輕放在保溫桶邊。
刀面映著晨光,像一條銀色的小河。
她伸手,把刀轉了半圈,讓刃口朝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