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拉拉在馬路上蛇形前進(jìn)時，林硯把臉埋在膝蓋里。

顧承澤開得又快又急，車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副駕座位沒調(diào)穩(wěn)，每次轉(zhuǎn)彎都晃得她撞向車門。男人假貂上的絨毛飛起來，粘在她嘴角，樟腦丸的味道混著汽油味鉆進(jìn)鼻腔，讓她一陣反胃。

“你能不能開慢點？”林硯從膝蓋縫里偷看，發(fā)現(xiàn)車窗外的街景都在扭曲——不是錯覺，路邊的公交站臺廣告牌閃著亂碼，行人的臉像被打了馬賽克，只有衣服顏色是清晰的。

“慢？”顧承澤猛打方向盤避開闖紅燈的電動車，貨拉拉差點撞上護(hù)欄，“蘇晚晴的人現(xiàn)在估計在全城搜我們，慢一秒都可能被堵?！彼蝗慌牧讼聝x表盤，“對了，你剛才到底怎么弄的？那黑霧怎么會變棉花糖？”

林硯把臉埋得更深。她攥著口袋里的手機(jī)，讀者群的截圖還在相冊里——那些“作者瘋了”的評論像針一樣扎人。文字修改器的事太離奇，她連張姐都不敢說，更別說這個剛認(rèn)識兩小時的破產(chǎn)霸總。

“不想說？”顧承澤嗤笑一聲，“行，反正你欠我五十單，總有機(jī)會問出來。”他突然踩了剎車，貨拉拉在便利店門口停下，“下去買兩瓶水，順便給你買個口罩——你臉白得像鬼，被人看到又要惹麻煩。”

便利店的熒光燈亮得刺眼，林硯剛推開門就被冷氣凍得一哆嗦。貨架歪歪扭扭，零食袋散落一地，收銀臺后的男人穿著沾油漬的圍裙，正用抹布擦柜臺——原設(shè)定里，這是個會給女主遞紙巾的暖男收銀員。

“歡迎光臨?！笔浙y員抬頭時，林硯的腳步頓住了。

男人的圍裙底下露出半截電擊槍，黑色槍身纏著膠帶，槍口還閃著微弱的藍(lán)光。他的笑容很僵硬，眼角抽搐著，像是在強(qiáng)行模仿“友好”的表情：“兩位想買點什么？”

林硯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她飛快摸出背包里的亞克力牌——現(xiàn)實中用來應(yīng)付社交的“別和我說話”警示牌，舉到臉前。塑料牌的邊角硌著掌心，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點。

“就買兩瓶礦泉水?！鳖櫝袧蓻]注意異常，走到貨架前彎腰挑選。假貂的下擺掃過地面，帶起一片灰塵，在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收銀臺后的男人突然動了。他抓起電擊槍，“啪”地拍在柜臺上，膠帶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店里格外刺耳?！鞍彦X包交出來?！彼男θ菹Я?，眼神直勾勾的，像盯著獵物，“劇情說我該賺筆黑心錢了，不然就會被黑霧吞掉?！?

顧承澤猛地回頭，手里的礦泉水瓶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又是劇情？”他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扳手忘在貨拉拉上了。

林硯的后背抵住冷藏柜，冷氣透過病號服滲進(jìn)來，凍得她指尖發(fā)麻。她看見收銀員頭頂浮現(xiàn)藍(lán)色文字：【劇情崩壞者：收銀員（電擊槍=強(qiáng)制道具）】，和黑霧李姐的顯示方式一模一樣。

文字修改器！

林硯的手指在身側(cè)蜷縮起來，假裝發(fā)抖，實則在虛空編輯框里快速點擊。社恐讓她連點外賣都要提前寫好備注，此刻卻能在槍口下集中精神——她必須在收銀員扣動扳機(jī)前輸入指令。

“別過來！”顧承澤張開手臂擋在林硯面前，假貂的毛豎起來，像只炸毛的貓，“有話好好說，我錢包里只有二十三塊五——”

“少廢話！”收銀員舉起電擊槍，藍(lán)色電流在槍頭滋滋作響，“要么交錢，要么被電暈賣腎！”

就在他邁出第一步時，林硯敲下了最后一個字。

“收銀員熱愛促銷活動”

編輯框閃過白光的瞬間，收銀員的動作僵住了。他舉著電擊槍的手停在半空，嘴角慢慢向上彎，露出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近乎諂媚的笑容。電流聲消失了，電擊槍在他手里慢慢變形，最后變成一疊彩色傳單。

“兩位真是來對時候了！”男人突然扯開嗓子喊，聲音洪亮得像商場促銷員，“今日可樂買一送一，礦泉水第二瓶半價！要不要帶點？”他把傳單塞進(jìn)顧承澤手里，又從柜臺下摸出個塑料筐，“滿三十還能抽獎，一等獎是流浪貓救助站的愛心捐贈證書哦！”

顧承澤舉著傳單，嘴巴張了張，半天沒說出話。他看看手里的“買一送一”傳單，又看看林硯舉在臉前的“別和我說話”警示牌，眼神像見了鬼。

林硯的后背還抵著冷藏柜，冷汗把衣服粘在身上。她盯著收銀員手里的傳單——剛才還是電擊槍的東西，現(xiàn)在印著“關(guān)愛流浪貓”的卡通圖案，邊緣還畫著小貓爪。

“你...”顧承澤終于找回聲音，指著收銀員說不出話。

“結(jié)賬嗎帥哥？”收銀員笑得更熱情了，伸手要去拍顧承澤的肩膀。林硯眼疾手快地把警示牌遞過去，正好擋住男人的手。

就在這時，林硯的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起來，短促而密集——是微信提示音。她趁收銀員轉(zhuǎn)身拿可樂的功夫摸出來，屏幕上跳出張姐的頭像：

“你昨晚斷更的文突然更新了《便利店奇遇記》，連標(biāo)點符號都沒改？”

“收銀員從搶錢變成賣可樂？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圖片】”

附帶的圖片是小說后臺截圖，最新章節(jié)的標(biāo)題赫然是“第四章：別和我說話”，更新時間就在一分鐘前。林硯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突然想起讀者群的截圖——她每次使用修改器，現(xiàn)實中的小說就會自動更新。

這不是巧合。

“喂！你發(fā)什么呆？”顧承澤把兩瓶可樂塞進(jìn)她懷里，瓶身冰涼的觸感讓她一哆嗦，“這收銀員不對勁，我們趕緊走?！彼е殖幫T口走，經(jīng)過收銀臺時，林硯看見男人正對著空氣鞠躬：“好的劇情大人，我會好好促銷的！”

貨拉拉駛離便利店時，林硯回頭看了一眼。

收銀員站在店門口揮手，圍裙上的油漬還在，笑容卻異常真誠。而他身后的貨架陰影里，一縷黑霧正順著墻角爬出來，在地面上聚成小小的一團(tuán)，像在觀察什么。

“那黑霧怎么不攻擊他？”林硯把可樂放在腿上，瓶身凝結(jié)的水珠打濕了褲子。

“誰知道?！鳖櫝袧扇嗔巳嗵栄ǎ脔醯拿珌y成一團(tuán)，“這世界崩壞到連反派都開始打工人人設(shè)了?！彼蝗慌牧讼路较虮P，“對了，你剛才舉的牌子哪來的？還挺管用。”

林硯摸出亞克力牌——是她穿書時塞在背包里的，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牌子邊緣被冷藏柜磕掉了一小塊，“別和我說話”的“別”字缺了個角。

手機(jī)又震動起來，是張姐發(fā)來的語音消息。林硯猶豫了一下，點開免提：

“林硯你要是被綁架了就說‘可樂買一送一’！我剛看到讀者說你寫的收銀員像傳銷的——還有，出版社老板讓你三天內(nèi)交一萬字，不然就把你拉進(jìn)黑名單！”

語音結(jié)束的瞬間，貨拉拉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林硯低頭，看見剛才從便利店帶出來的傳單掉在腳邊，傳單背面用紅筆寫著一行字：

“黑貓在醫(yī)院地下室——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