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清亮嗓音被極限壓榨，爆發(fā)出完全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撕裂般的咆哮：

“Buddy， you're a boy， make a big noise playin' in the street！”

（哥們，你是個小子，在街頭大吵大鬧！）

歌聲出來的剎那，常柏溪的鼓點驟然加密！

架子鼓急促的連續(xù)敲擊如同密集的雨點，底鼓沉重地夯實著每一拍的根基，镲片發(fā)出刺耳的破碎聲！

她的臉上再找不到一絲忐忑，只有純粹的、燃燒般的興奮，嘴角幾乎咧到耳根，每一次揮棒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能量，那套破舊的鼓具在她手下發(fā)出了雷鳴般的轟鳴！

“Gonna be a big man some day！”

（總有一天要成為大人物！）

白言的吉他riff跟上，簡單卻強硬無比的幾個音符，循環(huán)往復，帶著不容置疑的推進力。

夏知允的鍵盤不再只是鋪墊和弦。

她的右手加入了高音區(qū)一段急促、帶有強烈推進感的連續(xù)音符，像冰冷的電流穿梭在鼓點的縫隙和吉他的咆哮之中，增添了一層機械般的精密和冷冽。

“You got mud on yo' face！”

（你臉上沾著泥巴！）

“You big disgrace！”

（你這大大的丟人現(xiàn)眼！）

歌詞像子彈一樣噴射而出。臺下，最初的死寂和愕然已經被一種更深層的騷動取代。

孩子們瞪大了眼睛，張著嘴，有些被這狂暴的聲音嚇住，有些卻下意識地跟著那強勁的節(jié)奏跺起了腳。

家長們面面相覷，臉上是混雜著震驚、不適和無法理解的困惑。這根本不是他們認知中的“音樂”！

沒有旋律，沒有優(yōu)美，只有噪音、力量和一種近乎野蠻的……節(jié)奏？

評委席上，中間那位評委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他旁邊的女評委下意識地用手掩住了嘴，眼睛卻無法從臺上那三個瘋狂投入的小身影上移開。

最邊上的那位年輕一點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打著——敲打的，赫然是臺上傳來的“咚！咚！鏗！”的節(jié)奏！

他眼中的光芒徹底化為激動。

“We will， we will rock you！”

（我們將，我們將震撼你！）

白言唱出這一句，不再是獨唱。

常柏溪用盡肺活量發(fā)出的、帶著奶音卻異常響亮的高喊匯入進來！

甚至連一直冷靜的夏知允，也在鍵盤間隙，用微不可聞卻異常堅定的氣聲跟唱著！

“We will， we will rock you！”

（我們將，我們將震撼你！）

三段式的重復，一次比一次爆烈，一次比一次更具摧毀性！

鼓點越來越密集，吉他的失真開到最大，發(fā)出瀕臨爆炸的嘶吼，鍵盤的音符如同冰雹砸落！

三個六歲的孩子，用他們手中簡陋破舊的樂器，硬生生在這個對搖滾一無所知的世界里，撕開了一道狂野的、震耳欲聾的裂縫！

全場觀眾，無論他們是驚駭、是厭惡、是茫然還是被莫名點燃，此刻都像被釘在了座位上，被動地、甚至是驚恐地承受著這前所未有的“噪音”風暴的沖刷。

白言猛地一個滑步，回到麥克風前，最后的歌詞如同審判般擲出：

“Everybody will rock you！！！”

（每個人都將會震撼你！！！）

最后一個音符和鼓槌同時砸落！

“鏘————————！！！”

巨大的镲片轟鳴混合著吉他反饋的余音，在劇場穹頂下瘋狂回蕩，久久不散。

寂靜。

如同真空般的絕對寂靜。

三個孩子站在臺上，胸膛劇烈起伏，小臉上滿是汗水。

常柏溪的鼓棒還舉在空中，夏知允的手指還按在琴鍵上，白言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臺下那些僵化的、失語的臉。

他對著麥克風，輕輕喘息著，然后，用依舊帶著孩童聲線，卻冰冷平靜的聲音，補完了最初那句話：

“……現(xiàn)在，聽到了嗎？”

那金絲眼鏡評委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響聲，他指著舞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臺下，原本那個坐在末席的評委突然站起來，爆發(fā)出第一聲孤零零卻無比響亮的——

“Bravo！”

那聲石破天驚的“Bravo！”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間在死寂的劇場里激起了千層浪。

真空般的寂靜被打破了。

緊接著，零星的、帶著遲疑卻又被某種強烈情緒驅動的掌聲從觀眾席的幾個角落響起，像是試探的雨點。

很快，這雨點變得密集，匯成了片，最終演變成了一場雖然算不上整齊劃一，卻絕對熱烈、甚至帶著某種宣泄意味的雷鳴般的掌聲！

白言抬眼望去，許多小孩此刻正踩在椅子上大喊大叫，他們在模仿著自己的肆意張狂。

大人們則復雜許多，許多人都皺著眉交頭接耳，臉上也寫著清晰的不適與困惑。

雖然他們的掌聲并不算小。

但是白言明白這是一種被氛圍裹挾的對于氣氛的禮貌性認可，他們可能并不喜歡這種釋放生命力的音樂。

評委席上，局面尷尬。

中間那位金絲眼鏡評委站起后又僵住了，手指還指著舞臺，在一片越來越響的掌聲中，他這個動作顯得無比突兀和可笑。

他旁邊的女評委輕輕拉了他的袖子一下，他這才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手，臉色青白交錯地坐了回去，嘴唇抿得死死的。

最邊上那位年輕評委，反而成了鼓掌最用力的人。

他甚至無視了中間評委投來的不滿目光，眼神發(fā)亮地盯著臺上那三個小家伙，尤其是抱著吉他、一臉平靜的白言。

掌聲、歡呼聲、口哨聲在場館內回蕩，持續(xù)了遠比之前任何一個節(jié)目更長的時間。

臺上，常柏溪幾乎是扔下了鼓棒，猛地跳起來，發(fā)出一聲興奮到破音的尖叫：

“啊啊啊！我們做到了！小白！知允！”

她沖過去，一把抱住還在微微喘氣的夏知允。

夏知允被她撞得一個趔趄，蒼白的臉上迅速涌起一片紅暈。

她沒有推開常柏溪，反而下意識地也抓住了常柏溪的胳膊，抬著頭看向站在舞臺中間的那個閃著光芒的男孩。

嘴角卻極輕微地、幾乎看不見地向上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