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曜站在城中村公告欄前，風刮得他眼角發干，睫毛上結了層霜。他摸了摸證件背面的坐標，紙條在掌心皺成一團。胃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那串數字背后的東西。

他轉身離開，沿著巷子往工地走。那地方在城中村邊緣，工地還沒完全拆完，有人招臨時搬運工。他干過幾次，一天能掙兩百塊，夠買三天的胃藥。

走到工地門口，工頭老王正蹲在水泥堆旁抽煙。看見馮曜，他吐了口煙圈，說：“你這身衣服，能搬得動磚？”

馮曜沒說話，把麂皮夾克拉鏈拉到底，露出里面那件褪色的藍白條紋睡衣。袖口磨得發毛，領口洗得泛白，但干凈。

老王哼了一聲：“行吧，先干半天，扛不動就滾。”

馮曜點頭，走進工地。腳下的碎石子硌得他腳底發疼，右手虎口隱隱作酸。那道疤痕，是當年救人時被器械劃的。他記得那天，機械廠老板的牙槽骨碎了一半，他用了納米級牙釉質修復材料。結果人醒了，卻反過來咬他一口。

他甩了甩頭，把那些事壓下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第一趟搬運，是鋼筋。堆在角落的鋼筋已經生銹，表面結著一層紅褐色的銹末。他彎腰，雙手抓住一根，剛抬起來，胃里一陣翻騰。胃痛又來了。

他咬緊牙關，把鋼筋扛到肩上，一步步往堆場走。汗水從額頭滑下來，滴在睡衣上，洇出一片深色。

搬到第五趟，胃痛已經變成絞痛。他蹲在角落，喘著氣，手按著肚子。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流。他摸出褲兜里的胃藥，藥盒空的。

他抬頭，看見旁邊一堆鋼筋上落著一層銹末。他伸手抓了一把，放進嘴里，嚼了幾下。鐵銹味沖進喉嚨，刺得他想吐。

但他咽了下去。

他記得昨天晚上，系統說“返還清潔值”，他當時沒太明白。但現在，他想試試看，系統會不會對“吞食銹末”這種行為做出反應。

果然，腦子里嗡的一聲，系統提示響了。

【檢測到資源投入】

【返還：隕鐵殘片x3】

馮曜一愣，胃痛還在，但腦子里那股嗡嗡聲讓他分了神。他低頭看手，掌心空空，什么都沒。但視網膜上，真的浮現出三塊隕鐵殘片的影像。

他正想再確認，胃里一陣翻騰，喉嚨發緊。他猛地彎腰，一口吐了出來。

嘔吐物濺在水泥地上，黃綠色，混著鐵銹。他喘著氣，擦了擦嘴，忽然發現，那些嘔吐物正慢慢消失——不是蒸發，而是像被什么東西吸走了。

他眨了眨眼，眼前一黑，再睜開，視網膜上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煉丹爐，爐體上刻著模糊的梵文，像是某種古老的醫道符文。

【凈化完成】

【返還：金磚x3】

馮曜愣住了。

他剛才吐出來的，竟然變成了三塊金磚。

他伸手去碰，卻什么都摸不到。金磚只存在于系統空間里，現實里，地上只剩下一灘濕痕。

他揉了揉太陽穴，腦子有點暈。單側嘴角開始神經性抽搐，一下一下的，像被電流刺激。

他站起身，扶著墻慢慢走回工地。工頭老王看他臉色發白，皺眉說：“你這身子骨，真能干？”

馮曜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他現在腦子里全是系統的事。他開始懷疑，這個系統，不是單純的“千倍返還”，而是……某種更復雜的東西。

他摸出隨身帶的筆記本，翻開一頁，開始記錄。

“11月3日，上午。”

“吞食鋼筋銹末，觸發系統返還隕鐵殘片。”

“嘔吐后，系統空間生成金磚。”

“副作用：胃絞痛、神經性抽搐、幻覺。”

他寫完，抬頭，發現紙張邊緣泛起一層金屬光澤，像是被某種納米材料滲透。

他皺了皺眉，合上筆記本。

這時，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

“馮醫生。”

馮曜一怔，轉身。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穿著舊工裝，手里拿著一張CT片。那人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有憤怒，有痛苦，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恨意。

馮曜認出來了。

是老張頭，十五年前機械廠事故的幸存者之一。當時，他救了廠老板，卻害得其他工人沒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治療。

“你當年……”老張頭開口，聲音沙啞，“你說能救他，結果他死了。”

馮曜喉嚨動了動，沒說話。

老張頭舉起CT片，指著上面的影像：“這是他最后的牙槽骨，你記得嗎？你當時說，只要再晚五分鐘，就能保住。”

馮曜點頭。

他記得。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談“醫術”了。

他伸手去摸胸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指尖剛碰到衣服，系統又響了。

【檢測到情緒波動】

【返還：模擬診療環境x1】

馮曜眼前一黑，再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虛擬的診療室里。牙椅、器械臺、無影燈，全都一模一樣。他站在那里，像回到了醫院。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老張頭說：“你想要什么？”

老張頭冷笑：“我要你道歉。”

馮曜沉默了幾秒，說：“我道歉。”

老張頭愣住，沒想到他會這么快認錯。

馮曜繼續說：“但我救了你們老板，他活下來了。”

老張頭咬牙：“可其他人……”

馮曜點頭：“我知道。”

老張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他把CT片塞進馮曜手里，轉身離開。

馮曜低頭，看見CT片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字：

“11月3日，太平間地下冷凍庫見。”

他握緊CT片，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

風又刮了起來，吹得他那件褪色的藍白條紋睡衣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