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12，401室壁爐前的火光已經微弱下去。

張啟明靠在青石墻上，冷汗浸透了襯衫。他背上的傷口不再流血，但皮膚下的暗紅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像銹蝕的樹根在肌肉間蜿蜒爬行。每當紋路蔓延過一寸，他就忍不住渾身抽搐，喉嚨里發出壓抑的痛哼。

“這東西……在往我骨頭里鉆……”他死死攥著壁爐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鏡片早就被冷汗糊住，只能模糊看到林修蹲在面前的身影。

林修的指尖輕輕拂過那些紋路，觸感冰冷粗糙，像是摸到了生了銹的鐵絲。他忽然抬頭，目光精準地落在角落的老式冰柜上——那臺綠皮冰柜的門縫里，滲出的暗紅色液體正順著瓷磚縫緩緩流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規則第四條。”林修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收音機里說的‘冰箱內的……禁止食用’。”

皮夾克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折疊刀在掌心轉得飛快：“你他媽現在還有心思念這些狗屁規則？張老頭快不行了！”

“他不會死。”林修從西裝內袋里掏出那瓶除銹劑，透明液體只剩三分之一，在瓶底晃出細碎的漣漪，“張老師傷口里的‘銹蝕’，和冰柜里的東西——是同一種。”

李雪的尖叫聲突然刺破空氣。

冰柜的門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向外滑動，門縫越來越寬，露出里面泛著冷光的內壁。暗紅色的霧氣從縫里涌出來，帶著濃烈的鐵銹味，在地板上凝聚成細小的觸須，試探著向壁爐的方向蠕動。

“操！又是這鬼東西！”皮夾克一把搶過除銹劑，擰開瓶蓋就想往冰柜那邊潑。

“別碰！”林修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規則只說‘禁止食用’，沒說不能看。”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現在我們需要知道，冰柜里到底藏著什么。”

保潔大叔默默撿起墻角的拖把，把布套拆下來纏在手上：“我去看看。”

“等等。”林修從302室尸體上剝下一副橡膠手套，遞過去時特意挑了右手食指有破洞的那只，“小心點，別讓液體沾到皮膚。”

保潔大叔接過手套戴好，深吸一口氣，一步步挪向冰柜。壁爐的火光在他背后拉出長長的影子，隨著他的動作在墻上扭曲變形，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當他的手觸到冰柜把手時，整個房間的溫度驟然下降。

“咯吱——”

生銹的合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冰柜門被緩緩拉開。

里面整齊碼著六盒速凍餃子，包裝和卷發婦女購物袋里的一模一樣，甚至連品牌logo都分毫不差。但透過半透明的塑料膜，能清晰看到餃子皮里包裹的不是肉糜，而是暗紅色的、蠕動的銹蝕物——那些“餡料”正像活物般呼吸、收縮，在低溫下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光。

“這、這是……”保潔大叔的聲音發顫，纏在手上的布套突然滑落，露出手腕上的老年斑——那些褐色斑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鐵銹色。

皮夾克舉著除銹劑就要沖過去：“管它是什么鬼東西，老子全給它融了！”

“別碰！”林修再次出聲阻止，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敲了敲冰柜邊緣的金屬鎖扣，“規則只說‘禁止食用’，沒說不能碰。”

他戴上另一只完好的橡膠手套，從冰柜里取出一盒餃子。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被紅墨水涂得漆黑，但在壁爐火光的斜照下，能隱約看到被覆蓋的原始日期——1973.04.17，和那張舊報紙的日期完全一致。

“和報紙同一天。”張啟明的聲音虛弱得像風中殘燭，他掙扎著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眼睛里滿是驚恐，“1973年……那是我出生的年份……”

話音未落，林修掌心的餃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透過塑料膜，能看到里面的銹蝕物正迅速凝聚、變形，最終在餃子皮里拼出一個模糊的人形——那東西有六只螺旋排列的眼球，正死死“盯”著壁爐前的眾人。

“這他媽是活的！”皮夾克嚇得后退一步，折疊刀“當啷”掉在地上。

林修卻異常平靜，他把餃子放回冰柜，關門前特意看了一眼最底層——那里壓著一本泛黃的硬殼筆記本，封面上印著“值班日志”四個字。

“現在該處理張老師的傷口了。”他站起身，將剩下的除銹劑倒在掌心，輕輕按在張啟明的背上。

“滋啦——”

白煙瞬間騰起，張啟明疼得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皮膚下的暗紅色紋路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那些被溶解的“銹蝕”順著傷口流出，在地板上積成一灘粘稠的液體，散發出刺鼻的化學氣味。

“有、有效……”張啟明喘著粗氣，感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林修的手套被腐蝕出幾個破洞，露出的指尖沾著那些暗紅色液體。他不動聲色地蹭在西裝褲上，目光再次投向那本值班日志。

凌晨4:57，401室的老式掛鐘突然敲響。

“當——當——”

鐘擺晃動的瞬間，所有銹蝕的金屬都開始共振。壁爐的鐵柵發出“嗡嗡”的低鳴，冰柜的合頁劇烈抖動，就連樓梯扶手的鋼管都在遠處傳來沉悶的震顫。

林修的腕表逆走的秒針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李雪緊緊抓著林修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它來了。”林修的聲音很輕，他撿起地上的折疊刀，塞到李雪手里，“握緊它，無論看到什么都別松手。”

走廊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慢，“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臟上。鞋底與地板摩擦的聲響越來越近，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跳舞，鞋跟敲擊地面的節奏，和林修腕表逆走的秒針完全一致。

皮夾克突然想起什么，臉色慘白：“規則第三條！‘穿紅皮鞋的██不會███’！”

腳步聲在401室門口停下。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門板上的陰影逐漸拉長、變形，最終凝聚成一個人形的輪廓。那輪廓的脖頸處有個明顯的凹陷，像極了綠毛后腦的傷口；胸口有個不規則的洞，正是卷發婦女被溶解的位置。

“咔噠。”

門鎖轉動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林修突然將最后一點除銹劑潑在門把手上。

“滋啦！”

白煙從門縫里涌出，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門外的腳步聲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是管理員！”皮夾克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它找到我們了！”

林修卻搖了搖頭，他指著門板上的陰影：“看它的腳。”

陰影的腳部呈現出細尖的形狀，像極了高跟鞋的鞋跟。在掛鐘燈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到鞋跟處鑲嵌的金屬裝飾——那是一枚六角形的紐扣，和林修西裝袖口的珍珠紐扣一模一樣。

“規則第三條的殘缺處，現在補全了。”林修的聲音異常平靜，“‘穿紅皮鞋的管理員不會進入有除銹劑的房間’。”

門外的腳步聲開始緩慢后退，卻沒有離開，只是在走廊里來回踱步，像是在耐心等待。

“它在等我們出去。”保潔大叔撿起地上的拖把，雙手緊緊攥著，“天亮還有一個小時。”

林修彎腰撿起那本值班日志，翻開泛黃的紙頁。上面的字跡潦草而混亂，像是用生銹的鐵釘刻上去的：

【實驗記錄730417】

【樣本植入進度：12/12】

【當前活性：87%】

【異常個體標記：張（相似度70%）】

最后一頁貼著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六個穿白大褂的人站在血色公寓的樓前，其中五人的臉被整齊地剪掉，只剩最右邊那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眉眼輪廓和張啟明有七分相似，胸前的工作證上印著“研究員”三個字。

“這不可能……”張啟明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我父親就是生物研究員……他在我出生那年失蹤了……”

林修的指尖劃過照片背景里的公寓外墻——墻面上的磚縫排列成奇異的圖案，和張啟明傷口里的“銹蝕紋路”完全一致。

“所以你不是被隨機選中的。”林修合起日志，目光落在冰柜里的餃子上，“從一開始，你就是‘異常個體’。”

“當——”

掛鐘的第五聲敲響還沒落下，走廊里的腳步聲突然加速，像一陣狂風般沖向401室的房門。

“砰！砰！砰！”

撞擊聲震得門板劇烈晃動，墻皮簌簌掉落。門外傳來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響，伴隨著某種粘稠液體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和衛生間的水聲一模一樣。

“它、它為什么不放棄！”李雪嚇得渾身發抖，緊緊抓著手里的折疊刀。

林修突然看向張啟明：“你的生日是4月17日嗎？”

張啟明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你怎么知道？”

“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林修的聲音很輕，他指著掛鐘的日歷牌——上面的日期被紅墨水涂成了黑色，但能隱約看到“4月17日”的字樣，“實驗記錄里的‘活性87%’，應該是指你對‘銹蝕’的耐受度。”

他的話音剛落，門板突然被撞出一個大洞。

一只覆蓋著銹蝕物的手伸了進來，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金屬的光澤。最恐怖的是，這只手的手腕上戴著一串珍珠手鏈——和卷發婦女購物袋里掉出來的那串一模一樣。

“是那個女的！”皮夾克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往窗戶那邊跑，“老子才不陪你們等死！”

“別開門！別出去！”林修想去攔，卻被那只手纏住了胳膊。

銹蝕物順著他的袖口往上爬，卻在接觸到珍珠紐扣的瞬間突然停滯。林修低頭看時，紐扣表面浮現出一行細小的文字：【權限驗證通過】。

“它怕這個紐扣！”李雪突然喊道。

皮夾克已經撞開了窗戶，外面的天色泛起魚肚白，看起來離天亮只剩幾分鐘。他狂喜地縱身跳下去，卻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發出凄厲的慘叫——

公寓樓下的地面不知何時變成了粘稠的銹蝕物，正像活物般蠕動、收縮，將他整個人吞噬。最后傳上來的，是他被紅線纏住的脖頸發出的嗚咽。

“第五條規則。”林修的聲音穿透了慘叫聲，“‘天亮前不要試圖離開’。”

他反手將除銹劑潑在那只手上，趁著對方縮回的瞬間，一把拽住張啟明和李雪躲進壁爐。青石砌成的爐膛隔絕了大部分寒意，卻擋不住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凌晨5:59，血色公寓大門轟然洞開。

陽光如潮水般涌入走廊的瞬間，所有銹蝕的金屬發出瀕死般的“嘶嘶”聲，迅速褪色剝落。墻上的血漬像被橡皮擦抹去，302室女孩的尸體消失無蹤，連冰柜里的“餃子”都變回了普通速凍食品。

【全球公告】

【副本“血色公寓”首通】

【存活玩家：3/12】

【全球首通者：林修（SSS級評價）】

李雪的智能手表突然恢復信號，幾十條消息瘋狂彈出：

-“雪姐你還活著？！”

-“論壇炸了！這個副本死亡率100%！”

-“那個叫林修的是掛逼吧？！”

張啟明顫抖著點開新聞直播——世界各地仍有紅月懸空，不同副本的死亡公告如瀑布流般滾動。東京塔頂盤旋著巨型骨鳥，紐約地鐵變成了血肉迷宮……而所有直播畫面的右下角，都飄著同一條橫幅：

【下一輪副本倒計時：71:59:59】

“不是結束……”張啟明喃喃道，“這只是第一輪。”

林修站在公寓門口，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他慢條斯理地將三樣東西收進西裝內袋：

302室的銹蝕門牌，23:59分的購物收據，值班日志的殘頁，

“紀念品。”他對帶著不解目光的兩人微笑，袖口的珍珠紐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李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表……”

腕表的玻璃蒙著一層血霧，逆走的秒針卡在59秒——而此刻分針正詭異地自行轉動，指向下一個整點。

遠處便利店突然傳來電視新聞聲：

“最新消息，全球幸存玩家將強制參與72小時后的第二輪……”

播報聲戛然而止。林修推門而入時，屏幕已變成雪花噪點，只有一行血字在閃爍：

【SSS級副本“銹蝕天堂”已為您預留席位】

張啟明突然彎腰干嘔——一枚六角形金屬片從他口中掉落，表面銹跡正組成公寓外墻的圖案。

而李雪沒看見的是，她緊握的折疊刀柄上，那根紅線悄然蠕動，鉆進了她的指甲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