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趙得勝鼻腔里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聲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感，“你們崢哥好手段。”

他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鋼針。

好手段，以至于手下的人連他這位水字頭正牌的當家都成了礙眼的陌生人！

肥貓的冷汗順著鬢角流進脖領，釘子更是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鉆進地縫。

趙得勝不再看任何人，布滿老繭的大手猛地一揮，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出口大步離去。

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巷道深處，肥貓才像被抽掉了骨頭，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我的娘咧，嚇……嚇死我了！”

釘子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崢哥回來，可……可怎么交代啊！”

阿呆望著趙得勝離去的方向，悶悶地吐出幾個字：“老大，不高興。很。”

天快黑得時候，

趙崢才回到水蛇洞，他剛處理完一批從“亥豬水道”繞過來的棘手貨單。

剛一走進這里，他就感覺氣氛不太對，肥貓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門口轉悠，釘子則是一臉闖了大禍的惶恐，連阿呆都罕見地皺緊了眉頭。

“崢哥！您可算回來了！”

肥貓幾乎是撲上來，語無倫次地把下午趙得勝微服私訪、被新丁沖撞、最后冷笑著丟下一句“你們崢哥好手段”憤然離去的經過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末了他哭喪著臉：“崢哥，老大那臉色……太嚇人了！我們，我們真不是故意的啊！誰知道老大會突然來，還穿成那樣……”

趙崢聽著，臉上的平靜一點點褪去，眉頭緊緊鎖起。

他立刻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絕非簡單的“新丁不認識老大”，而是觸動了趙得勝最敏感的神經：權力和控制。

一個“干凈”到連他都無法被基層識別的據點，在他眼里，無異于挑釁！

“知道了。”

趙崢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凝重。

他迅速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通過加密頻道撥通了趙得勝的私人通訊。

短暫的等待音如同煎熬。

通訊接通了。

“叔叔。”趙崢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恭敬和一絲恰到好處的緊張與歉意。

通訊那頭沉默了兩秒，才傳來趙得勝那聽不出喜怒、如同銹鐵摩擦的聲音：“嗯？阿崢，有事？”

那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與血擂后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親近感判若云泥。

趙崢的心往下沉了一分，語速加快，帶著誠懇的檢討：“叔叔，我剛回來，聽肥貓他們說了下午的事！是我管教無方！新招的那幾個棒棒串串都是剛入伙的生瓜蛋子，眼皮子淺，規矩還沒教透就放出去做事，沖撞了您！

我已經讓他們去凈街清淤溝了，不脫層皮別想回來！肥貓、釘子、阿呆他們三個，我也一定重罰！您千萬別為這幾個不懂事的廢物動氣！”

他主動攬下所有責任，將手下貶得一文不值，并將懲罰說得極其嚴厲，姿態放得極低。

通訊那頭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趙得勝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依舊平淡，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的贊許？

“呵，處置得倒快。阿崢，你管著水蛇洞，有自己的規矩，按你的想法辦就好。幾個新人，不認識我這老頭子，也……正常。”

他刻意在“正常”二字上微微頓了一下，透著一股冰冷的意味，“水蛇洞交給你，就是信得過你。你做得很好。”

這“很好”二字，聽在趙崢耳中，比任何斥責都更讓他心頭發涼。

沒有質問，沒有怒火，只有這刻意拉開距離的“信任”和冰冷的“贊許”。

斷臂和血擂之后那點微薄的“叔侄”溫情，仿佛從未存在過。

“叔叔……”趙崢還想再說什么。

“行了，我這邊還有事。水蛇洞，你多費心。”

趙得勝直接打斷，語氣不容置疑。通訊隨即被切斷，只留下一串忙音。

趙崢緩緩放下手腕，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看著通訊終端上那消失的信號，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從趙得勝的態度來看。

兩人之間的信任裂痕似乎已經出現。

他想繼續潛伏下去，目前還需要仰仗這個叔叔。

必須想些辦法……

比如，給水蛇洞的大小管事開些小會兒，將趙得勝老大的名號立起來，趙得勝接手此地沒多久，就交給了趙崢，這里不少底層的嘍啰對趙字號的老大，并不熟悉！

“崢哥，巡視。”

就在他思考時，門被推開，阿呆緩緩走了進來。

“好，我知道了。”

趙崢只好先停下思緒，此事還需從頭計議，畢竟兩人相處不長，雖說經歷了一次生死，可是跟爆火雷和過山風比起來，還差得遠。

隨后，趙崢帶上阿呆開始巡視銅駝巷與水蛇洞交接的偏僻區域。

他們剛剛來到這里，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爛垃圾味，繞過一座銹跡斑斑的廢棄冷凝塔，眼前景象讓他腳步一頓。

橋洞下，陰影深處。

幾具形容枯槁、幾乎不成人形的軀體蜷縮著，皮膚青灰，眼窩深陷，這些藥罐子身旁散落著許多注射器和吸入器的碎片，不遠處還躺著幾具被老鼠鉆了的藥渣。

藥罐子是大家對那些癮君子的蔑稱，藥渣則是指那些過度吸食毒品死亡的藥罐子。

“嘖，又是藥渣。”

負責這片區域“凈街”的兩個嘍啰罵罵咧咧地拖拽著尸體，往一輛簡陋的改裝拖車上扔，凈街是梁山泊清理垃圾和處理尸體的地方。

“這陣子邪了門了，東邊‘破瓦窯’，西頭‘斷腸溝’，哪哪都冒出來一堆！清都清不完，晦氣！”

趙崢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醉仙樓廁所里那兩個混混猥瑣的交談聲猛地在他腦海中炸響，難道是因為“神仙散”那種新型毒品！

這種容易上癮的毒品，致死率更是高的離譜。

他不動聲色，示意阿呆繼續巡視橋洞周圍有無其他異常，自己則轉身快步返回水蛇洞的核心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