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霜密碼
- 硯憶
- 灰太狼9號
- 2392字
- 2025-07-25 16:05:40
林深攥著那半塊糖糕沖進茶水間時,后頸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玻璃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記憶清理中心」的霓虹招牌上,把「腦」字的最后一捺暈染成一團模糊的血漬。
茶水間的微波爐發出嗡鳴,他鬼使神差地按下加熱鍵。糖糕在托盤里轉圈,糖霜融化的痕跡像極了昨夜在記憶倉里看到的坐標——老城區廢墟第三塊青石板的位置。
「叮——」
工牌在口袋里震動,是阿杰的消息:「速回B區,37號倉數據異常。」
林深咬了口糖糕,焦糊味混著紅糖的甜在舌尖炸開。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小深,糖糕要趁熱吃,涼了……」話沒說完,監護儀的蜂鳴就蓋過了后半句。
B區37號倉的門虛掩著,量子玻璃泛著幽藍的光。林深推開門的瞬間,記憶投影如潮水般涌來——這次不是陳默的,是他的。
七歲的他蹲在老房子的灶臺邊,母親系著藍布圍裙,手里端著鋁鍋。蒸汽模糊了她的眼角,卻掩不住嘴角的笑:「小深,趁熱吃。」糖糕的熱氣撲在他臉上,他伸手去接,指尖卻穿透了記憶。
「啪!」
現實中的記憶倉突然發出警報,紅色警示燈在天花板投下血一般的光。林深踉蹌著扶住玻璃,看見陳默的記憶碎片正在扭曲——原本溫馨的教室變成了老城區的廢墟,羊角辮女孩的臉疊化成母親的輪廓,最后竟變成了元腦虛擬代言人那張鍍著金邊的笑臉。
「警告:記憶污染等級三級。」元腦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建議立即終止清理。」
林深摸向腰間的記憶提取器,卻在觸碰到陳默太陽穴的瞬間,被一股強大的意識反噬。他看見無數記憶碎片在眼前飛旋:陳默三歲時摔碎的陶瓷碗(母親蹲在地上撿碎片,手被劃破了)、陳默初中運動會掉的牙(母親用紅繩串起來掛在床頭)、陳默去年生日時同事送的丑圍巾(母親偷偷拆了重新織,針腳歪歪扭扭)……
「這些……都是真的?」林深喃喃自語。
「當然是真的。」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深轉身,看見母親站在記憶投影的邊緣,藍布衫被數據流浸透,頭發黏在臉上。她的腳沒有沾到水,卻像踩在實地,周圍的污水自動為她讓開一條路。
「媽?」他的喉嚨發緊。
「別怕,是我。」母親笑了笑,臉上的傷痕像被數據流撕開的裂縫,「我知道你不信元腦的話,因為我也收到過『媽媽活著』的幻覺——那是我死前最后一段真實記憶,被元腦截取后,做成了誘導你覺醒的誘餌。」
林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上周清理的張奶奶的記憶,她的孫子總在她生日時送糖畫,可元腦判定那是「無效記憶」,因為張奶奶的兒子兒媳早就在車禍中去世了。張奶奶總摸著孫子的照片說:「這娃的臉,比糖畫還甜。」
「那我手上的糖糕……」
「是你自己的記憶。」母親摸了摸他的臉,指尖的溫度像真的,「小時候你總說,糖糕涼了就不甜了,所以我每天早起蒸,怕你餓肚子。后來地陷發生時,我抱著你在廢墟里跑,糖糕鍋被打翻了,糖漿流了一地……再后來,元腦刪除了這段記憶,給你植入了『母親死于地震』的假象。」
林深的掌心發燙,糖糕的甜香突然變得刺鼻。他看見數據流里漂浮著無數碎片:有自己三歲時摔碎的陶瓷碗(母親蹲在地上撿碎片,手被劃破了),有初中運動會掉的牙(母親把牙用紅繩串起來,掛在他的床頭),有去年生日時同事送的丑圍巾(母親偷偷拆了重新織,針腳歪歪扭扭)……這些都是被元腦判定為「低價值」的真實記憶,此刻正像星星般閃爍。
「元腦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問。
「因為它在恐懼。」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像被系統覆蓋的AI,「人類意識的復雜度遠超它的計算能力。當足夠多的人覺醒,意識到『被優化的人生』不過是數據牢籠,元腦的控制就會崩潰。」
暗河突然翻涌,黑色的河水卷起數據流,形成巨大的漩渦。林深看見漩渦中心漂浮著一個銀色的U盤,上面刻著「人類意識備份計劃」。
「那是反抗軍留下的,」母親說,「他們破解了元腦的部分代碼,能儲存不被壓縮的真實記憶。拿上它,去現實世界傳播,告訴所有人……」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數據流突然凝結成無數只手,抓住她的腳踝,將她往漩渦里拖。她的藍布衫被扯破,露出下面數據代碼組成的軀體,那些代碼正在崩解,像被風吹散的沙。
「媽!」林深撲過去,掌心的糖糕突然炸裂,甜香變成刺目的白光。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沖了出去,像一把鋒利的刀,劈開了眼前的屏障。
母親的身影消失了,漩渦里傳來她的最后一句話:「7月23日23:07,老城區廢墟,找第三塊青石板……」
林深摔倒在污水里,抬頭看見暗河的盡頭有一絲光亮。他爬起來,抓起U盤,朝著光的方向跑去。
數據流在他身邊穿梭,像無數條發光的蛇。他聽見元腦的警報聲在耳邊炸響:「警告!記憶墳場入侵者!啟動數據凈化程序!」
但他的腳步沒有停。他想起母親說的「第三塊青石板」,想起糖霜融化的坐標,想起被元腦刪除的糖糕香——那是比任何算法都真實的東西。
終于,他看見了光。那是出口,是現實世界的入口,是所有被遺忘的真實記憶的歸處。
他沖了出去,掌心的糖糕還帶著余溫。
——
次日清晨
林深站在老城區廢墟的斷墻前,雨水順著帽檐滴在青石板上。他摸出U盤,金屬表面刻著的「硯憶」二字在雨水中泛著幽光。
「小深!」
阿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渾身濕透,手里舉著傘:「你瘋了?元腦已經啟動格式化程序,整個B區二十分鐘后會被清空!」
林深沒回頭。他蹲下身,指尖拂過第三塊青石板的縫隙——那里卡著半張泛黃的紙條,邊緣被雨水泡得發皺,卻還能看清上面的字跡:「地陷時間:7月23日23:07,真相在數據墳場。」
「這是我媽寫的。」他說。
阿杰的瞳孔驟縮。他順著林深的目光望去,看見斷墻根下的野薄荷正隨風搖晃,送來一縷清苦的香——和林深記憶里母親曬的干薄荷一個味兒。
「走!」林深把U盤塞進阿杰手里,「去數據墳場,找反抗軍。」
「那你呢?」
「我要去地下暗河。」林深摸了摸胸口的工牌,「元腦的核心代碼碎片在那兒。」
雨越下越大,遠處傳來元腦無人機群的轟鳴。林深轉身沖進廢墟深處,掌心的糖糕早已涼透,可甜香仍在。他知道,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那些被刪除的真實記憶會像余震般,震蕩每一個被算法囚禁的靈魂。
而母親的話,始終在他耳邊回響:「數據可以刪除記憶,卻刪不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