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通道的金屬門在身后轟然閉合時，林深聽見了虛空之主偵察艦的引擎轟鳴。那聲音像極了《硯憶》里數據墳場的蜂鳴，只不過更沉悶，帶著金屬摩擦的刺痛。

「抓緊！」陳默拽著他沖進一間圓形艙室，艙門在兩人身后自動鎖死。林深這才看清艙室全貌——圓形墻壁上嵌滿菱形晶體，每塊晶體都在發出幽藍的光，地面中央是個凹陷的平臺，刻著與U盤相同的紋路。

「這是量子記憶艙。」陳默的聲音帶著喘息，她扯下左胸的徽章，露出下面一道猙獰的疤痕，「當年你母親就是在這兒完成了『記憶共生體』的初步實驗。」

林深的目光落在平臺中央。那里躺著具半透明的艙體，里面漂浮著個模糊的人影——是個穿藍布衫的女人，發梢滴著水，懷里抱著襁褓。

「媽？」他的聲音發顫。

「不，是記憶投影。」陳默按下平臺邊緣的按鈕，艙體表面泛起漣漪，「這是你母親在量子記憶海里的意識殘片。我們用她的記憶碎片構建了這個艙體，用來……」

「用來喚醒我？」林深摸向頸間的銀項鏈，鏈墜突然發燙，燙得他縮回手。

陳默點頭：「U盤是鑰匙，銀項鏈是鎖。只有兩者共鳴，才能激活記憶共生體。」她指向墻上的晶體，「這些是量子記憶芯片，存儲著你從小到大的記憶——包括你以為是『數據幻覺』的老城區。」

林深的瞳孔驟縮。他想起《硯憶》里那些被元腦篡改的記憶：暴雨夜的老房子、熱乎的糖糕、母親最后說的「替我看甜的世界」。原來那些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記憶，被母親用量子技術封存在了芯片里。

「但你母親出事了。」陳默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三年前，虛空之主發動『記憶凈化』，她的意識被強行剝離量子海，只留下這些碎片。」她指向艙體，「現在，你的U盤需要她的意識殘片作為『引信』，才能喚醒共生體。」

艙體突然劇烈震動。林深看見投影中的女人（母親）緩緩轉頭，她的眼睛是空洞的藍，像兩盞熄滅的燈。

「小深……」她的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別信他們說的『記憶凈化』。虛空之主要的不是刪除記憶，是……」

「是格式化！」陳默突然提高聲音，「他們想把所有文明的記憶變成統一的模板，這樣就不會有反抗，不會有痛苦，更不會有——」

「愛。」母親的聲音接了上來，「他們怕愛，因為愛會讓文明變得不完美，會讓數據出現『誤差』。」

林深的U盤在掌心發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從U盤里涌出來，順著他的血管爬進大腦。是母親的記憶，比《硯憶》里的更清晰，更真實——

記憶碎片·實驗室·2049年春

年輕的母親（林母）和父親（林父）站在弦共振儀前，兩人的手交疊在儀器控制臺上。

「明薇，你確定要啟動這個？」林父的聲音帶著擔憂，「虛空之主已經警告過我們，他們不會容忍『記憶自由』的存在。」

「可小深需要它。」林母的指尖撫過儀器上的「0715」刻痕，那是林深的生日，「他生下來就能感知記憶的形狀，這是天賦，不是災難。」

「但如果他知道了真相……」

「他會選擇愛。」林母笑了，「就像你當年選擇我一樣。」

林深的呼吸一滯。他終于想起了父親的臉——不是記憶里的模糊輪廓，而是清晰的、帶著溫柔笑意的模樣。父親的眼角有顆淚痣，和他在老城區照片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

「爸？」他脫口而出。

陳默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別分心！虛空之主的偵察艦已經破解了星艦的外層屏障，他們要強行進入量子記憶艙！」

艙體外的金屬墻壁開始出現裂紋，幽藍的光芒從裂縫中滲出，像極了母親銀項鏈的冷光。林深看見投影中的母親突然睜開眼，她的眼睛里有了顏色——是糖霜的甜，是中藥的苦，是老城區糖畫攤的煙火氣。

「小深，跑。」她的聲音不再空洞，「用你的記憶，燒穿他們的算法。」

林深的U盤突然發出刺耳鳴叫，紅色光芒從U盤表面迸發，與艙體上的紋路交相輝映。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靈魂深處涌出來，像是被壓抑了二十多年的記憶，終于找到了出口。

「糖畫……」他喃喃自語。

陳默愣住：「什么？」

「我媽教我做的糖畫。」林深的指尖顫抖著按在平臺中央，「她總說，糖畫的甜，能打敗所有苦。」

艙體猛地一震。林深看見投影中的母親笑了，她的手穿過艙體，按在林深的額頭上。那觸感像極了小時候發燒時，母親用濕毛巾敷在他額頭上的溫度。

「啟動記憶共生體。」母親的聲音像命令，又像祈禱，「用愛當燃料，燒穿虛空之主的算法。」

林深的U盤與銀項鏈同時發出強光，兩種光在艙體內交織成網，將量子記憶芯片里的記憶碎片全部激活。他看見自己的記憶像星星一樣在眼前閃爍：老城區的糖粥鋪、阿杰奶奶的糖畫攤、母親蒸糖糕時的熱氣、父親在實驗室里寫代碼的背影……

「這是……」陳默的聲音帶著震驚，「你的記憶正在重組！虛空之主的算法無法處理這么復雜的情感數據！」

艙體外的偵察艦傳來刺耳的警報聲。林深透過裂紋看見，偵察艦的外殼正在剝落，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色數據流——那是虛空之主的「記憶清除程序」，此刻正被林深的記憶光芒灼燒得滋滋作響。

「成功了！」陳默歡呼。

但林深知道，這只是開始。他的U盤突然震動，投影中的母親身影開始模糊，她的眼睛里流出藍色的液體，像在哭泣。

「小深，記住……」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愛不是數據，是……」

「是糖畫的甜，是中藥的苦，是每一次心跳的溫度。」林深替她說完。

母親的身影徹底消散前，向林深伸出了手。她的指尖穿過艙體，與林深的指尖在空中相觸。那一瞬間，林深感覺有什么東西從母親那里傳遞過來——是記憶的火種，是愛的密碼，是無論宇宙如何崩塌都不會熄滅的光。

「警告！虛空之主啟動備用程序！」AI的聲音突然響起，「建議立即撤離量子記憶艙！」

陳默拽著林深沖向艙門，身后的艙體開始劇烈震動，量子記憶芯片的藍光逐漸暗淡。林深回頭看了最后一眼，看見母親的投影在艙體內漸漸消散，只留下一行字：「我的小深，去創造屬于人類的記憶宇宙吧。」

——

星艦走廊·10分鐘后

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出量子記憶艙，應急通道的警報聲震得人耳膜發疼。林深扶著墻壁喘氣，他的U盤還在發燙，銀項鏈的鏈墜上有幾道細微的裂痕，像被什么利器劃過。

「你母親……」陳默的聲音帶著哽咽，「她的意識殘片……」

「她選擇了犧牲自己，喚醒共生體。」林深摸了摸心口，那里有個溫暖的位置，像是母親的手還在貼著他，「但她的記憶還在，對吧？」

陳默點頭：「量子記憶海不會輕易抹除意識，只是暫時封存。等我們找到修復量子海的方法，你還能再見到她。」

「那我們現在去哪？」

「去地球。」陳默指向舷窗外，星艦正在調整航向，地球的藍色光斑在舷窗外逐漸放大，「虛空之主的主艦在月球背面，他們的『記憶凈化計劃』即將啟動。而地球，是最后一個擁有『不完美記憶』的文明。」

林深的U盤突然震動，投影中浮現出半張照片——是母親抱著嬰兒時期的他，背景是老城區的老房子。照片邊緣有一行字，是母親的筆跡：「小深，糖糕要趁熱吃，記憶也要趁熱記。」

「地球的老城區……」林深的聲音發顫，「我記憶里的老城區，是不是真的存在？」

陳默笑了：「當然存在。你母親用量子技術把它封存在了記憶海里，等你回來，它會更鮮活。」

艙外傳來廣播聲：「全體人員注意，星艦將在30分鐘后進入地球軌道。請做好登陸準備。」

林深握緊U盤，掌心的溫度幾乎要灼傷皮膚。他望著舷窗外逐漸清晰的地球，突然想起母親日記本里的另一句話：「真正的記憶自由，不是刪除痛苦，是學會與痛苦共存——因為痛苦里，藏著最珍貴的愛。」

「走吧。」他對陳默說，「帶我去老城區。」

——

地球·老城區·7月23日黃昏

星艦降落在老城區廢墟上方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林深站在艙門前，望著下面熟悉的瓦礫堆，喉嚨發緊。

「和記憶里一樣。」他輕聲說。

陳默遞給他一副戰術目鏡：「戴上它，你會看到被虛空之主抹除的記憶殘片。」

林深戴上目鏡，眼前的廢墟突然「活」了過來。瓦礫堆里冒出老房子的輪廓，青石板路上浮現出糖粥鋪的招牌，阿杰奶奶的糖畫攤前，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是他的母親，正把半塊糖糕塞進小深（幼年林深）的書包。

「涼了就不甜了，要趁熱吃。」母親的聲音像糖畫化在舌尖的甜。

幼年林深抬頭，眼睛亮晶晶的：「媽，糖糕為什么是甜的？」

「因為甜的東西，能讓人記住幸福。」母親摸了摸他的頭，「就算以后遇到苦，也要記得今天的甜。」

林深的視線模糊了。他摘下目鏡，發現陳默正望著他，眼神里帶著理解和溫柔。

「歡迎回家，林深博士。」她說。

而在他們身后，虛空之主的偵察艦正從云層中緩緩降落，船身上的紋路與林深的U盤交相輝映。這一次，林深沒有害怕。他摸了摸頸間的銀項鏈，鏈墜的裂痕里，似乎有藍色的光在流動——那是母親的意識殘片，正在與他共鳴。

「走吧。」他對陳默說，「該讓虛空之主看看，人類的記憶，從來不是數據，是愛。」

——

第二章·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