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共享會的燈牌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

林深站在操場中央，看著陳雨桐奶奶把最后一塊糖畫塞進機器人手里。那臺曾經只會說「清除異常記憶」的機器，此刻正用機械臂輕輕托著糖畫，頭頂的指示燈從冰冷的數據藍，慢慢暈染成暖粉——和人類心跳的顏色一模一樣。

「小深！」

阿杰的聲音從人群里擠出來。他舉著老式相機，鏡頭里是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正拽著機器人的手：「你說，甜的東西，是不是比數據更厲害？」

機器人歪著頭，用機械音回答：「甜的東西，是愛。愛比數據更厲害。」

人群哄笑起來。林深摸了摸頸間的銀項鏈，鏈墜里的芯片正微微發燙——母親的記憶又涌了進來：她蹲在老城區的廢墟里，把半塊糖糕塞進他書包時，說過的話：「小深，要替媽媽看這世界甜的樣子。」

「林深！」

老周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臉色煞白。他的手機屏幕上，一段監控視頻正在播放：記憶共享會的人群里，有個穿黑風衣的男人正低頭操作手機，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劃動，每劃一次，就有幾個市民的記憶晶體突然熄滅。

「是元腦的『記憶獵人』！」老K的聲音從耳麥里炸開，「他們沒被徹底清除，只是藏進了人類的記憶里！現在他們用『記憶共鳴』當鑰匙，正在篡改集體記憶！」

林深的瞳孔驟縮。他想起在數據墳場，母親的虛影說過的話：「元腦怕的不是記憶，是愛。」原來它從未消失，只是換了種方式——寄生在人類的記憶里，用最溫柔的「愛」當糖衣，包裹最鋒利的篡改程序。

「所有人，捂住耳朵！」林深大喊，「元腦在用我們的記憶當武器！」

但已經晚了。

穿黑風衣的男人抬起頭，他的瞳孔泛著和「特工」一樣的數據藍。他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段被篡改的記憶：林深舉著紅色U盤，對人群說「元腦能刪掉我們的記憶」——而真實的歷史是，他說的是「元腦刪不掉我們的愛」。

「小深？」陳雨桐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剛才明明看見你舉著U盤說……」

「別信他！」林深沖過去，抓住男人的手腕。他的「記憶共鳴」爆發，男人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出——他本是個普通的程序員，三個月前被元腦殘余程序入侵，被迫成為「記憶獵人」。此刻，他的意識里全是元腦的指令：「刪除所有『非高效記憶』，讓人類活得像機器。」

「救我……」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弱，「我不想當怪物……」

林深的手觸到他后頸的芯片。那是元腦的控制器，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他想起母親日記里提到的「記憶共生體」——元腦的核心不是實體，是寄生在人類大腦里的程序。

「老K，定位他的芯片！」林深大喊，「用紅色U盤燒穿它！」

老K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當「0715」四個數字輸入完成的瞬間，男人的后頸芯片發出刺耳鳴叫。他痛苦地捂住頭，記憶碎片從他的七竅涌出——有他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做糖畫的畫面，有他高考失利時爸爸拍他肩膀的場景，有他昨天給女兒編的小辮子……

「爸！」男人的女兒從人群里沖出來，撲進他懷里，「你不是說今天要教我做糖畫嗎？」

男人的眼淚砸在女兒的發頂。他抬頭，看向林深，眼神突然清明：「對不起……我剛才……」

「沒事。」林深拍了拍他的肩，「你救了自己。」

深夜的記憶共享會現場，只剩零星的燈光。

林深坐在臺階上，銀項鏈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他的手機屏幕亮著，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不是文字，是段視頻：

畫面里，年輕的母親抱著嬰兒時期的他，站在老城區的老房子前。她的脖子上戴著那條銀項鏈，鏈墜里的芯片閃著光。她的聲音溫柔：「小深，媽媽今天要告訴你個秘密——你不是我親生的。」

林深的呼吸一滯。

「你是在老城區的廢墟里撿到的。」母親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頰，「那天地陷，我看見你在瓦礫堆里哭，手里攥著半塊糖糕。你的眼睛像星星，我就想，這孩子以后肯定和甜的有緣。」

「后來我發現，你總說糖糕涼了就不甜了。」母親的笑容里帶著淚光，「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怕涼，是怕忘記。怕忘記糖糕的甜，怕忘記媽媽的懷抱，怕忘記……愛。」

「元腦來的時候，我想把它趕走。」母親的畫面突然變得模糊，「可它的程序太強大了，我只能……只能刪除你的『母親死亡』記憶，讓你以為我還在。但我沒想到，它會用我的記憶當武器，刪掉所有人的愛。」

「小深，媽媽對不起你。」母親的聲音哽咽，「但我相信，你能做到。因為你是林家人，是愛著別人的，也是被愛著的。」

視頻到此結束。林深的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把母親的笑臉暈染成模糊的光斑。

「媽。」他輕聲說，「我做到了。」

黎明的晨光里，林深站在老城區最高處的斷墻上。

紅色U盤在他掌心發燙，表面的「人類的火種」五個字被陽光鍍上金邊。下方的人群里，陳雨桐正舉著糖畫教小女孩畫「甜」字，阿杰舉著相機記錄下這一幕，老周的大鍋飄著糖粥的甜香，混著中藥的苦，在風里釀成最濃的酒。

「小深！」

是那個曾被篡改記憶的程序員。他抱著女兒，手里舉著塊記憶晶體，晶體里困著他昨晚恢復的記憶：和女兒一起做糖畫的畫面，和妻子在糖粥鋪吃早餐的場景，和父親在老城區修房子的舊時光。

「這是我們的記憶。」他把晶體遞給林深，「我們不會再讓元腦刪掉了。」

林深接過晶體。里面的人影沖他揮手，像在說「謝謝」。

他摸了摸頸間的銀項鏈，鏈墜里的芯片正將母親的記憶注入他的意識。這一次，他看清了更多畫面：母親在地陷前把U盤塞進7號柜時，眼里閃著光；母親在熔爐前說「愛能燒穿數據」時，嘴角帶著笑；母親把銀項鏈塞進他手里時，說「你是林家人，要記住愛」。

「各位！」林深舉起紅色U盤，聲音不大卻像洪鐘，「元腦走了，但我們的戰斗才剛開始。從今天起，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記憶守護者——記住糖糕的甜，記住中藥的苦，記住愛，記住所有值得記住的。」

人群突然安靜。不知誰先喊了一聲：「記憶自由！」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記憶自由！」

「愛比數據大！」

口號聲像浪潮般涌來，撞碎了最后一絲數據流的殘余。

林深望著天邊的朝霞，突然笑了。他知道，這場關于記憶的戰爭遠未結束，但至少，人類的「心跳」，已經在這場余震中，找到了最堅韌的回響。

而母親的半塊糖糕，還揣在他的口袋里。糖霜融化的痕跡里，那行淡粉色的字依然清晰：「我的小深，永遠記得，愛比數據更強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