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殘棋凝血路
- 穿越天龍八部開局被拋棄
- 丞魔
- 7494字
- 2025-07-27 14: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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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沉在冰冷渾濁的泥沼深處,每一次掙扎著想要上浮,都被沉重的黑暗和尖銳的劇痛狠狠按回去。左臂撕裂處仿佛被無數燒紅的鐵鉤反復撕扯,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滾燙的灼痛感,沿著冰冷的血管蔓延到指尖,又凍結在四肢百骸的麻木里。胸膛、腰腹那些被狼爪撕開的傷口,在寒冷中如同撒滿了鹽粒,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折磨。
冷…深入骨髓的冷…還有血…濃稠的、帶著鐵銹味的血,糊住了口鼻,堵住了呼吸…是狼血?還是自己的血?分不清了…耳邊只有永無止境的風雪呼嘯,像無數冤魂在哭嚎…
突然,一種異樣的、被窺視的冰冷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舔舐過他瀕臨潰散的意識!
不是狼!
更陰冷!更粘稠!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蕭遠山?!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狠狠刺穿混沌!瀕死的身體爆發出最后的本能掙扎!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嗬嗬”聲,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鈞巨石,卻拼命想要睜開!
模糊的視野劇烈晃動,血污和雪水讓一切扭曲變形。混沌的灰白風雪背景里,似乎…似乎有一角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袈裟,在不遠處一塊被風雪半掩的巨石后,一閃而沒!快得像幻覺!
是誰?!
是那個瘋子又來了?來看他這個棄子如何被野狼分尸?!
極致的憤怒和恐懼如同兩股絞索,死死勒緊心臟!他想嘶吼,想質問,想撲過去撕碎那道影子!但身體如同被凍僵的破布娃娃,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喉管里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咯咯”聲,更多的血沫從嘴角涌出。
意識,再次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吞沒。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片刻,也許是永恒。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熱意,如同黑暗中搖曳的螢火,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冷和麻木,落在他幾乎凍僵的額頭上。
不是幻覺。
那熱意持續著,帶著一種干燥的、類似于草藥和柴火灰燼混合的奇特氣味。
大龍的眼皮劇烈地顫抖著,終于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影在晃動。不再是鋪天蓋地的風雪白,而是…一團跳躍的、昏黃溫暖的光?光線很暗,映照著低矮、粗糙、被煙熏得黢黑的木梁和茅草頂棚。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血腥味,還有一種…一種陳年汗漬和塵土的混合氣息。
不是野外…是屋里?
他艱難地轉動眼球,視線緩緩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一堆在角落泥地上靜靜燃燒的篝火。火焰不大,幾根粗短的柴薪噼啪作響,散發出吝嗇卻無比珍貴的熱量。火光映照下,一個極其佝僂瘦小的身影背對著他,坐在一個矮小的樹墩上,正專注地撥弄著面前一個小火爐上咕嘟冒泡的陶罐。那身影穿著一件看不出原色、打著層層補丁的破舊棉襖,頭發稀疏花白,亂糟糟地挽著。
“咳…咳…”喉嚨里的血塊和干澀讓他控制不住地咳起來,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劇痛讓他瞬間蜷縮,冷汗浸透了身下鋪著的、粗糙冰冷的干草。
那佝僂的身影聞聲,極其緩慢地轉了過來。
一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風干樹皮般的臉。皮膚黝黑粗糙,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珠幾乎沒什么光彩,像是蒙著一層灰翳。嘴唇干癟,緊緊抿著。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遲暮老人特有的僵硬,但當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看過來時,大龍的心臟卻莫名地收緊了一下。
那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對傷者的憐憫,也沒有對他渾身浴血、傷痕累累的好奇,只有一種看透世事、近乎麻木的沉寂。
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動作遲緩得像生了銹的機器。他走到大龍身邊,蹲下。一股更濃烈的草藥味混合著老人身上陳舊的體味撲面而來。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動作談不上輕柔,甚至有些粗魯,直接掀開了蓋在大龍身上那塊同樣破舊、散發著霉味的麻布。
冰冷空氣接觸到翻卷的傷口,大龍猛地抽了一口冷氣,身體瞬間繃緊!
老人渾濁的眼睛掃過那些猙獰的傷口,尤其是在左臂深可見骨的狼牙撕裂處停留了片刻。他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兩聲,像是破舊風箱的嘆息。然后,他慢吞吞地挪到火爐邊,拿起一塊同樣黢黑的破布墊著,端起那個滾燙的陶罐。
罐子里是粘稠的、墨綠色的藥糊,散發著極其濃烈刺鼻的苦澀氣味,還夾雜著一絲難以形容的腥氣。
老人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片,舀起一大坨滾燙的藥糊,看也不看,直接朝著大龍左臂最深的傷口按了下去!
“呃啊——!”
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皮肉上!滾燙!刺痛!還有那藥糊里蘊含的某種強烈刺激性成分瞬間灼燒著暴露的神經和血肉!大龍發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猛地彈起,又重重摔回干草堆上,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那鉆心蝕骨的劇痛在瘋狂肆虐!
老人對他的慘叫充耳不聞。枯瘦的手掌帶著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不容抗拒的蠻力,死死按住了大龍掙扎的右臂。另一只手依舊穩定地、近乎粗暴地將那滾燙粘稠的藥糊,一坨一坨,均勻地涂抹在他身上每一道猙獰的傷口上!
胸膛!腰腹!甚至臉上被狼爪刮破的血痕!
每一處傷口都如同被投入了巖漿!那藥糊仿佛活物,帶著滾燙的刺痛和強烈的腐蝕感,瘋狂地鉆入皮肉深處!大龍的身體在劇痛中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喉嚨里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調的嘶鳴,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間浸透了身下的干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和藥氣的灼痛。
老人面無表情,渾濁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專注。直到所有傷口都被那墨綠色的、散發著恐怖氣味的藥糊覆蓋,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將空了的陶罐放在一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藥糊的枯手,隨意在同樣破舊的棉襖上蹭了蹭,留下幾道污跡。
他不再看大龍,佝僂著背,慢吞吞地走回那個樹墩坐下,重新面對著那堆吝嗇的篝火,仿佛剛才只是給一塊木頭涂了點東西。破廟里只剩下大龍壓抑不住的、痛苦的粗重喘息,和篝火燃燒的噼啪聲。
劇痛如同永無止境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大龍的意識。那藥糊帶來的灼燒感并未消退,反而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傷口。但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清涼感,竟從那些被藥糊覆蓋的傷口深處,極其緩慢地滲透出來,如同細小的冰泉,微弱地對抗著灼燒的酷刑。
這感覺…詭異得讓他心頭發寒。這老人…這藥…到底是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劇痛終于從頂點緩緩回落,變成一種持續的、麻木的鈍痛。身體的痙攣也漸漸平息,只剩下不受控制的細微顫抖。汗水浸透的干草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疲憊地閉上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痛楚。
就在意識昏沉,即將再次滑入黑暗的邊緣時,指尖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
那塊金屬棋板!
他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剛才那地獄般的涂藥過程,他竟然一直死死攥著它!從未松開!
冰冷的金屬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心神瞬間凝聚。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被老人按得生疼的右手,將那塊沾滿自己血污和狼血的金屬棋板,一點點舉到眼前,湊近篝火那昏黃的光線。
昏黃跳躍的火光下,深青色的銹跡斑駁。縱橫的刻線在血污下蜿蜒,如同命運的脈絡。那些殘存的、極其微小的棋子凸起,在火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
珍瓏棋局!
無崖子!
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瘋狂翻涌!擂鼓山!聾啞谷!那盤困死了無數英雄豪杰、卻隱藏著絕世傳承的棋局!
這棋板…是鑰匙?是地圖?還是…陷阱?!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從心底升起,瞬間壓過了傷口的劇痛!他死死盯著棋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些冰冷的刻痕,試圖從中找出某種規律,某種聯系…前世關于那盤棋的記憶太過模糊,只記得它精妙絕倫,殺機四伏,一步錯,便是萬劫不復…
“嗬…嗬嗬…”
旁邊突然傳來老人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
大龍悚然一驚,猛地轉頭!
那佝僂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渾濁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盯著他手中那塊沾滿血污的金屬棋板!
那雙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起極其復雜的光芒!有震驚!有難以置信的狂喜!有深沉的貪婪!還有一絲…一絲刻骨銘心的恐懼和忌憚!渾濁的眼球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微微顫抖著,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樹墩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整個人都繃緊了,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衰老卻危險的野獸!
“棋…棋…”老人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嘶啞得如同惡鬼低語,充滿了極致的渴望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敬畏,“給我…給我看!”
他猛地伸出手,那只沾著藥糊和污垢的枯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抓向大龍緊握的棋板!動作竟比剛才涂藥時快了許多!
大龍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攥著棋板的手猛地向后一縮!身體也因這劇烈的動作牽動傷口,痛得悶哼一聲。
老人的手抓了個空,停在半空。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大龍,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因為激動而扭曲著,渾濁的眼底,那抹狂熱的貪婪瞬間壓過了其他所有情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
破廟里死寂一片,只有篝火噼啪作響。昏黃的光線將兩人對峙的身影投在斑駁骯臟的墻壁上,如同皮影戲中猙獰的剪影。濃烈的草藥味、血腥味,混雜著無聲的殺機,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大龍的心沉到了谷底。傷口在劇痛中嗡鳴,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他緊緊攥著那塊冰冷刺骨、棱角硌入掌心的金屬棋板,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老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死死釘在他手上,那里面翻涌的貪婪和急迫,幾乎要化為實質將他吞噬。
不能給!絕不能!
這念頭如同燒紅的鐵烙印在意識深處。這棋板是他唯一的籌碼,是通往力量的唯一鑰匙!給了這詭異的老東西,自己立刻就會變成一具毫無價值的尸體,像垃圾一樣被扔回風雪里!
“嗬…嗬…”老人喉嚨里又發出那種破風箱般的嘶鳴,枯瘦如爪的手非但沒有收回,反而又向前探了幾分,幾乎要觸到大龍的鼻尖。渾濁的眼珠里血絲密布,貪婪和一種被違逆的暴怒交織著,“給…我…”
空氣凝固得如同鐵板。大龍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牽動著每一處傷口都在尖叫。他死死咬著下唇,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退無可退!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窒息時刻——
“篤篤篤!”
一陣極其突兀的、節奏舒緩的敲門聲,打破了破廟內劍拔弩張的死寂!
聲音不響,卻異常清晰,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穿透了呼嘯的風雪,穩穩地落在腐朽的門板上。
老人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臉上那狂熱的貪婪瞬間凍結,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種極其強烈的、發自本能的驚懼和忌憚,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取代了所有情緒,爬上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他甚至顧不上再看大龍一眼,身體以一種與之前遲滯截然不同的、近乎鬼魅般的速度彈起!佝僂的身影一晃,帶起一陣陰風,瞬間就閃到了篝火照不到的、廟內最黑暗的角落陰影里!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他蜷縮在那里,將自己深深埋入黑暗,連呼吸聲都刻意壓到了最低,仿佛化作了墻角的一堆破布爛絮,只剩下那雙在陰影深處依舊閃爍著驚惶光芒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發出聲響的破敗廟門。
大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得心臟一縮!他強忍著劇痛,艱難地側過頭,目光同樣死死鎖住廟門。是誰?在這荒山野嶺、風雪交加的破廟外敲門?
“篤篤篤。”
敲門聲再次響起,依舊舒緩,帶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容。
緊接著,一個溫和醇厚、如同上好絲緞般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穿透了門板縫隙,清晰地傳了進來:
“風雪甚急,不知可否容在下暫避片刻?叨擾了。”
這聲音…溫文爾雅,不急不躁,帶著一種世家子弟特有的從容氣度,在這死寂的破廟里響起,卻比剛才老人的貪婪更讓大龍感到一種刺骨的寒意!他前世在商海沉浮,對這種表面溫潤如玉、內里暗藏機鋒的語調太熟悉了!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棋板,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帶來一絲清醒的痛楚。目光掃向角落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老人蜷縮的身影在陰影里微微顫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如同看到了天敵!
門外之人…絕非善類!能讓這詭異兇戾的老人瞬間變成驚弓之鳥,其身份和手段,細思極恐!
“吱呀——”
破敗腐朽的廟門,終究承受不住門外之人的力量,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向內打開。
狂風卷著雪粒子猛地灌入,吹得篝火一陣劇烈搖曳,明滅不定,將整個破廟內的光影攪得一片混亂。
一個高大的身影,裹挾著門外的風雪寒氣,從容地踏了進來。
火光勾勒出他的輪廓。一身質地上乘、剪裁合體的深青色錦緞長袍,外罩一件玄色貂絨大氅,領口一圈油光水滑的黑色貂毛襯得他面容越發溫潤如玉。他看起來約莫四十許人,面容清癯,三縷長須修剪得一絲不茍,垂在胸前,更添幾分儒雅之氣。一雙眼睛溫潤含笑,目光平和地掃過廟內,如同春風拂過,不帶絲毫煙火氣。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大龍身上時,那溫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快、極難捕捉的銳利審視,如同寒潭深處的冰棱一閃而逝。
“哎呀,竟有傷者?”他語帶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聲音依舊溫醇動聽,“小兄弟怎地傷得如此之重?這冰天雪地,可如何是好?”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反手掩上了廟門,動作優雅流暢,仿佛這里是他自家的廳堂。風雪被隔絕在外,廟內的空氣卻似乎更加凝滯冰冷。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大龍緊握的右手,以及那從指縫間露出的、沾染著暗紅血污的金屬棱角,眼神微微一動。隨即,他又看向角落那片濃重的黑暗,溫聲道:“老人家,是您救了這位小兄弟嗎?風雪阻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人家真是菩薩心腸。”
他的聲音溫和有禮,聽不出半分異樣。但角落里那片陰影中,蜷縮的身影卻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更加用力地向黑暗中縮去,喉嚨里發出極其細微的、壓抑的“嗬嗬”聲,充滿了恐懼。
大龍的心沉到了冰點。這人…太可怕了!溫潤如玉的外表下,是深不見底的城府和掌控一切的從容。他甚至沒有刻意去看那角落里的老人,但那溫和的話語,卻像無形的繩索,精準地勒住了對方的咽喉!
“小兄弟,”那錦袍人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大龍,臉上的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他緩步走近,步履無聲,貂絨大氅的下擺在火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傷勢如此沉重,斷不可再留在這破廟之中。風寒侵體,傷口惡化,恐有性命之憂啊。”他在距離大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姿態優雅地微微俯身,從懷中取出一個羊脂玉般溫潤的小巧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清冽沁人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竟奇異地沖淡了廟內濃重的草藥血腥味。
“此乃‘九花玉露丸’,雖非仙丹,于固本培元、療治外傷頗有奇效。”他將瓷瓶遞向大龍,語氣誠懇溫和,“小兄弟若不嫌棄,還請服下幾粒,暫緩傷勢。”
藥香撲鼻,清冽宜人,帶著令人心安的氣息。那玉瓶在昏黃火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錦袍人的眼神更是真摯得毫無破綻,充滿了悲天憫人的善意。
然而,就在那玉瓶遞到眼前的瞬間,大龍全身的汗毛在瞬間倒豎!一股極其陰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他尾椎骨直竄天靈蓋!
不是來自那藥!而是來自遞藥的那只手!
錦袍人寬大的袍袖在遞出玉瓶時,極其自然地微微垂落了一瞬。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借著篝火跳躍的光影,大龍的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
那錦袍人隱藏在寬袖下的右手小指,以一種極其怪異、完全違背常理的角度,向內微微彎曲著!仿佛那根指骨天生畸形,或者…曾被人以極其狠辣的手法生生折斷過!
慕容博!
這個如同夢魘般的名字,帶著滔天的血火和冰冷的算計,如同驚雷般在大龍被劇痛和藥力折磨得近乎麻木的腦海中轟然炸響!前世記憶的碎片瘋狂翻涌!姑蘇慕容!斗轉星移!那個躲在無數陰謀背后、攪動江湖風云、最終假死脫身的幕后黑手!
是他!絕對是他!那根斷指,是當年他假扮契丹武士潛入少林盜經,被玄慈方丈以大力金剛指所傷留下的唯一破綻!一個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大龍!比面對狼群、比面對那詭異老人時更甚百倍!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在瘋狂打顫的咯咯聲!慕容博!他竟然親自出現在了這里!在這荒山破廟!在自己最虛弱、最不堪一擊的時刻!
為什么?!難道…難道也是為了這棋板?!他怎么會知道?!
無數念頭如同亂麻,瞬間將他吞噬!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壓垮他殘存的意志!
不能露怯!絕不能!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爆發的火山,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混亂!大龍猛地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將所有的驚駭死死鎖在眼底深處。他伸出的、去接那玉瓶的左手(右臂因摳狼頸而脫力劇痛),在觸碰到那溫潤玉瓶的剎那,更是控制不住地劇烈一抖!
“啪嗒!”
玉瓶從他顫抖失控的手指間滑落,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幾粒圓潤晶瑩、散發著清香的碧綠色藥丸滾落出來,沾滿了塵土。
“對…對不起…”大龍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濃的驚慌和虛弱,他掙扎著想彎腰去撿,身體卻因劇痛而猛地一抽,狼狽地摔回干草堆上,牽動傷口,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蜷縮著,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頭埋得很低,不敢再看慕容博一眼,完全是一副重傷虛弱、又因失手摔了貴重藥物而惶恐不安的可憐模樣。
慕容博臉上的溫和笑意似乎凝固了一瞬,那雙溫潤的眼眸深處,一絲極淡、極快的陰鷙如同冰層下的暗流,一閃而過。但他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悲憫的神情,俯身,用戴著玉扳指的修長手指,極其優雅地將那幾粒沾了泥土的藥丸一一拾起,絲毫不介意上面的污穢。
“無妨,無妨。”他聲音依舊溫和,帶著一絲寬容的嘆息,“小兄弟傷勢沉重,拿不穩也是人之常情。”他將藥丸放回玉瓶,重新塞好,卻沒有再遞給大龍,而是自然地收回袖中。
他的目光,再次狀似無意地掃過大龍緊握的右手,以及那露出的金屬棱角,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隨即,他看向角落里那片死寂的黑暗,溫聲道:“老人家,風雪不知何時能停。此地陰寒,對傷者恢復極為不利。在下在附近鎮上有處落腳的小院,還算干凈暖和,不如將這位小兄弟移到那里,請良醫診治,也好過在此處苦熬,您看如何?”
他的提議合情合理,充滿了善意。但角落里的陰影中,死寂一片。那佝僂的身影蜷縮得更緊了,仿佛恨不得融入墻壁,只有極其細微的、壓抑的顫抖,透露出其內心極致的恐懼和抗拒。沒有任何回應。
慕容博似乎也不在意,依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目光重新落回大龍身上,帶著一種長輩般的關懷:“小兄弟,你意下如何?此地絕非久留之所啊。”
大龍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后背,黏膩冰冷。去慕容博的地方?那無異于自投羅網,羊入虎口!但此刻拒絕?以自己這重傷垂死之軀,在這老魔眼皮底下,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嗎?
他死死咬著牙,口腔里彌漫著血腥味。就在他絞盡腦汁,試圖擠出幾句虛弱推脫之詞時——
“嗬——!”
角落里,一直死寂的陰影中,猛地爆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凄厲、如同夜梟啼哭般的嘶鳴!
那聲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惶、絕望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緊接著,一道佝僂的黑影如同被驚起的蝙蝠,帶著一股刺鼻的草藥腥風,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撲向破廟那扇搖搖欲墜的后窗!
“嘩啦——!”
腐朽的窗欞被那枯瘦的身影硬生生撞碎!木屑紛飛!那黑影毫不停留,瞬間就消失在窗外呼嘯的風雪和濃重的黑暗之中!
破廟內,只剩下大龍粗重的喘息,篝火噼啪的燃燒聲,以及…慕容博臉上那依舊溫和、卻仿佛戴上了一層冰面具的笑容。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后窗那破碎的大洞,目光幽深,嘴角那抹溫和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