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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絕路寒鋒

大龍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回那間四面漏風(fēng)的柴房。胃里那點混著泥土草根的“熱力”早已消耗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空乏的灼燒感。他把自己縮進(jìn)最角落的草堆,像只瀕死的刺猬,只求能熬過這一夜。冰冷的空氣吸進(jìn)肺里,刀割一樣疼。

然而,連這點卑微的喘息,也被粗暴地撕裂。

“哐當(dāng)!”

柴房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板,被一只穿著厚實僧鞋的大腳狠狠踹開!腐朽的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呻吟,寒風(fēng)卷著碎雪猛地灌了進(jìn)來。

兩個身材粗壯的雜役僧堵在門口,身形幾乎擋住了門外所有微弱的晨光。為首那個一臉橫肉,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和一種居高臨下的不耐煩。

“滾出來!”橫肉雜役僧的聲音像破鑼,震得柴房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收拾你那堆破爛!立刻!馬上!”

另一個稍顯干瘦的雜役僧抱著胳膊,斜睨著草堆里那個蜷縮的黑影,嗤笑一聲:“晦氣東西,早就該掃地出門了!寺里白養(yǎng)你這些時日,簡直是糟蹋糧食!”

冰冷,比外面的風(fēng)雪更刺骨。大龍的身體在破麻布下繃緊了一瞬,隨即又慢慢松開。他沉默地從草堆里爬起來,動作因寒冷和饑餓而有些僵硬。沒有爭辯,沒有憤怒的嘶吼,甚至連看都沒看那兩個雜役僧一眼。他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走向草堆深處——那里只有一條薄得透光的破舊麻布單子,是他唯一的“鋪蓋”。

他彎腰,撿起那條單子。動作很慢,手指凍得發(fā)青,幾乎不聽使喚。

“磨蹭什么!”橫肉雜役僧不耐煩地吼著,一步跨進(jìn)來,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伸出,不是幫他,而是粗暴地一把將那破單子從大龍手里扯了過去,胡亂揉成一團(tuán),嫌棄地甩在一邊,“就這破爛玩意兒,還當(dāng)個寶?趕緊滾!”

大龍的手空了。指尖殘留著麻布粗糙的觸感。他依舊低著頭,垂下的額發(fā)遮住了眼睛。身體似乎因為對方粗暴的動作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穩(wěn)了。

“快滾快滾!別污了這清凈地!”干瘦雜役僧也走進(jìn)來,像驅(qū)趕蒼蠅一樣不耐煩地?fù)]手,幾乎要推搡到大龍身上,“寺里發(fā)了話,像你這種沒根骨又不安分的,留著就是禍害!再不走,小心戒律院的棍子伺候!”

戒律院……棍子……

冰冷的字眼砸進(jìn)耳朵,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大龍終于抬起了頭。臉上沾著草屑和灰塵,凍得發(fā)青,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平靜得可怕。沒有恐懼,沒有哀求,甚至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潭般的死寂,仿佛剛才那番刻毒的話語,只是吹過水面的幾縷微風(fēng)。

這死寂的眼神,莫名地讓兩個氣勢洶洶的雜役僧心頭一突。

橫肉雜役僧像是為了掩飾這瞬間的不適,猛地提高嗓門,色厲內(nèi)荏:“看什么看?還不快滾!”他抬起腳,作勢欲踹。

大龍的目光,終于從那死寂的深潭里挪開,極快地掃過兩個雜役僧的臉,像是要記住什么。然后,他垂下眼皮,邁開腳步。

一步,踏出柴房的門檻。

凜冽的寒風(fēng)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鞭子,瞬間抽打在他只裹著單薄破麻衣的身體上!徹骨的寒意瞬間穿透每一寸皮膚,直抵骨髓!他控制不住地劇烈哆嗦了一下,牙齒格格打顫。

身后,是那兩個雜役僧毫不掩飾的嗤笑和驅(qū)趕牲口般的呵斥。

他沒有回頭。

瘦小的身影,在深冬少室山刺骨的寒風(fēng)里,沿著冰冷的石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腳下是凍得堅硬如鐵的山路,硌得他生疼。單薄的麻衣根本擋不住寒風(fēng),身體很快凍得麻木,只有胸腔里那顆心臟,在冰冷的軀殼下,緩慢而沉重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刺骨的寒意。

他走過熟悉的演武場。場中,幾個穿著嶄新僧衣的小沙彌正在一位中年武僧的指導(dǎo)下練習(xí)羅漢拳,呼喝聲短促有力,拳腳帶風(fēng),帶著少年人的勃勃生氣。他們身上厚實的棉衣,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沒有人看他。偶爾有路過的僧人瞥見他,目光也迅速移開,帶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仿佛他只是山道上刮過的一片枯葉。

走到山門時,守門的知客僧面無表情。他身后那個負(fù)責(zé)分發(fā)雜役份例的胖和尚,倒是抬了抬眼皮,從旁邊一個半空的籮筐里摸索了半天,才拈出半塊又冷又硬、顏色發(fā)暗的雜糧餅子,像施舍野狗般隨手丟在冰冷的地上。

餅子落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滾了兩下,沾滿了塵土和雪沫。

大龍停下腳步,看著地上那半塊骯臟的餅子。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雪塵,撲打在他臉上。

他緩緩蹲下身。凍僵的手指有些不聽使喚,幾次才把那冰冷的餅子撿起來。他沒有拍打上面的泥土,只是緊緊地攥在手里。餅子的堅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真實感。

然后,他站起身,攥著那半塊硬餅,一步踏出了少室山那高聳、象征著佛門莊嚴(yán)的山門。

山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沉重的聲響隔絕了寺內(nèi)的晨鐘、呼喝,也隔絕了過去那點微末的寄身之所。

眼前,是莽莽蒼蒼、被深冬寒霧籠罩的群山。山路蜿蜒,消失在灰白的霧氣深處,不知通往何方。更遠(yuǎn)處,天地相接,一片混沌的灰白。寒風(fēng)呼嘯著掠過光禿禿的樹枝,發(fā)出凄厲的嗚咽。

前路茫茫,風(fēng)雪載途。

大龍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少室山的輪廓在霧靄中若隱若現(xiàn),巍峨的殿宇飛檐如同沉默的巨獸。

沒有留戀。

他轉(zhuǎn)回頭,將手中那半塊冰冷的硬餅塞進(jìn)懷里最貼身的位置,似乎想用那點可憐的硬物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然后,他邁開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踏上了下山那條被積雪覆蓋、人跡罕至的崎嶇小路。

風(fēng)更大了,卷著雪粒子抽打在臉上,生疼。山路陡峭濕滑,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瘦小的身體在狂風(fēng)中搖搖晃晃,像隨時會被吹下山崖的枯草。單薄的麻衣早已被寒風(fēng)打透,濕冷地貼在皮膚上,帶走最后一點溫度。懷里的硬餅像一塊冰,貼著胸口,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很快就被身體的冰冷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越發(fā)陰沉,灰蒙蒙的云層壓得很低,仿佛觸手可及。風(fēng)雪更緊了,視野一片混沌,幾步之外就模糊不清。饑餓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早已空癟的胃袋,帶來一陣陣痙攣的絞痛。寒冷則如同跗骨之蛆,從四肢末端開始麻木,一點點向心口蔓延。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雪白和灰暗交織旋轉(zhuǎn)。腳下猛地一滑,他整個人重重地向前撲倒,狠狠地摔在冰冷的雪地里。積雪灌進(jìn)了脖子、袖口,刺骨的冰涼瞬間讓他打了個激靈,短暫地清醒了一下。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臂卻軟得使不上力。就在這時,一種更原始、更兇險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風(fēng)雪!

是視線!

幾道幽綠、冰冷、閃爍著饑餓光芒的視線,穿透了彌漫的風(fēng)雪,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

左側(cè)陡峭的山坡上,枯敗的灌木叢簌簌抖動。幾道灰黃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無聲地鉆了出來,踏著積雪,居高臨下地圍攏過來。

狼!

不是一只!是整整一小群!至少有五六頭!體型比尋常山狼更為壯碩,皮毛被風(fēng)雪打濕,緊貼著虬結(jié)的肌肉,顯得格外精悍。它們低伏著身體,獠牙外露,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嗚嗚”聲,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雪地里這個幾乎無法動彈的“獵物”,閃爍著赤裸裸的貪婪和兇殘。

為首的是一頭格外高大的灰狼,左眼上方有一道猙獰的舊疤,讓它看起來更加兇戾。它微微歪著頭,冰冷的視線掃過大龍瘦小的身體,像是在評估這單薄軀體里能榨出多少血肉。它沒有立刻撲上,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玩弄獵物般的殘忍,一步步逼近。鋒利的爪子踩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爪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臟上。

大龍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遍全身,沖散了那點殘存的暖意,四肢百骸一片徹骨的冰冷和僵硬!

要死了嗎?

像條野狗一樣,凍餓交加,然后被狼群撕碎在這荒山野嶺?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前世記憶的碎片,雁門關(guān)的血火,喬峰那悲愴的怒吼,還有蕭遠(yuǎn)山那雙冰冷審視的眼睛……如同走馬燈般在瀕臨崩潰的意識里瘋狂閃現(xiàn)!

不!

不能死在這里!

絕!不!能!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混雜著滔天恨意和不甘的兇戾之氣,如同火山熔巖,猛地沖破了恐懼的冰封!那冰冷的麻木感被這股驟然爆發(fā)的熾熱蠻橫驅(qū)散!

“呃啊——!”

一聲嘶啞得不似人聲的咆哮從大龍喉嚨里炸開!那不是恐懼的尖叫,而是被逼到絕境、困獸瀕死的反撲!

就在那頭疤面頭狼似乎覺得時機已到,后腿肌肉繃緊,即將發(fā)起致命撲擊的剎那!

大龍動了!

他根本沒試圖站起來!身體借著剛才摔倒的姿勢,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向右側(cè)一塊凸起的、布滿棱角的巨大山巖滾去!動作狼狽、笨拙,帶著一股豁出一切的亡命狠勁!

“砰!”身體狠狠撞在冰冷的巖石上,肩胛骨傳來鉆心的劇痛。但同時也讓他暫時脫離了狼群最直接的撲擊路線。

疤面頭狼顯然沒料到這垂死的獵物還有如此反應(yīng),撲擊的動作頓了一下,幽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被挑釁的暴怒!它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嗥叫!

“嗷嗚——!”

如同進(jìn)攻的號角!

旁邊兩頭壯碩的公狼早已按捺不住嗜血的沖動,聞聲而動!它們根本不需要頭狼再下令,一左一右,如同兩道灰色的閃電,裹挾著刺鼻的腥風(fēng),從兩個刁鉆的角度,狠狠撲向蜷縮在巖石邊的大龍!

速度快得驚人!獠牙在昏暗的風(fēng)雪中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避無可避!

大龍瞳孔驟縮!所有的思維在瞬間被壓縮到極致,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背靠著冰冷的巖石,身體蜷縮到最小,在那腥風(fēng)撲面、狼吻幾乎觸及面門的瞬間——

他那只一直死死攥著、幾乎凍僵的右手,猛地向上揮出!不是拳頭,而是并攏如刀的掌沿!用盡了全身最后爆發(fā)出的那點力氣,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狠絕,不是打向狼頭,而是狠狠劈向右側(cè)那頭公狼探出的、相對脆弱的咽喉!

同時,他整個身體不顧一切地向左側(cè)那頭狼撞去!用自己單薄的肩膀作為武器!

“噗嗤!”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他的掌沿如同劈中了一塊堅韌的皮革,指尖傳來劇痛,感覺骨頭都要裂開!但掌緣也實實在在地、狠狠地切在了右側(cè)公狼的咽喉下方!那里皮毛相對薄軟!

“嗷——!”一聲凄厲痛苦的狼嚎瞬間炸響!

右側(cè)公狼的撲擊勢頭被這亡命一擊硬生生打斷!咽喉要害遭受重?fù)簦瑒⊥醋屗查g失去了平衡,龐大的身軀翻滾著栽向一旁,痛苦地抽搐著,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但大龍也付出了代價!

左側(cè)那頭公狼的獠牙,已經(jīng)狠狠咬了下來!目標(biāo)正是他撞過去的肩膀!

千鈞一發(fā)!

大龍在揮掌撞狼的同時,身體本能地、極限地向巖石更深處縮去!

“刺啦——!”

鋒利的狼牙沒能咬實肩膀,卻狠狠地撕開了他左臂單薄的麻衣!獠牙深深嵌入皮肉,刮過骨頭!鮮血瞬間飆射而出,在潔白的雪地上灑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呃——!”鉆心刺骨的劇痛讓大龍眼前一黑,幾乎昏厥!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狼牙刮過臂骨的冰冷觸感和肌肉被撕裂的恐怖聲響!

劇痛如同烈火,瞬間點燃了他體內(nèi)最后一絲潛能!也徹底燒毀了所有屬于孩童的軟弱!

那股兇戾的獸性完全主宰了身體!

在左側(cè)公狼因撕開皮肉而本能地想要甩頭、擴(kuò)大戰(zhàn)果的瞬間——

大龍那張沾滿雪沫和塵土、因劇痛而扭曲的臉上,猛地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猙獰!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借著身體縮在巖石凹陷處的角度,完好的右臂如同毒蛇般閃電般探出!

目標(biāo)——那公狼因為撕咬而暴露在他面前的、毛茸茸的脖頸下方!

五指成爪!用盡全身殘存的、被劇痛刺激出的所有力氣,狠狠地?fù)噶诉M(jìn)去!指甲瞬間刺破皮毛,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同時,他的頭猛地向前一湊!

不是躲避!是進(jìn)攻!

張開嘴,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血腥氣,狠狠一口咬在了公狼的喉管上!

溫?zé)岬摹е鴿饬倚入兜睦茄查g涌入口腔!

“嗚嗷——!!!”

左側(cè)公狼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咽喉要害被利齒刺入的劇痛和窒息感讓它徹底瘋狂!它拼命地甩頭掙扎,利爪瘋狂地在大龍身上抓撓!單薄的麻衣瞬間被撕成碎片,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出現(xiàn)在胸膛、腰腹!

大龍的身體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的小船,被公狼垂死的巨力瘋狂撕扯、撞擊在冰冷的巖石上!骨頭似乎都在呻吟!鮮血從各處傷口泉涌而出,染紅了身下的積雪!但他死死摳住狼頸的手,咬住狼喉的牙齒,如同最堅固的鐵鉗,沒有絲毫松動!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低吼,瘋狂地吞咽著那腥熱的狼血!

滾燙的狼血帶著一股濃烈的鐵銹味和野性的腥臊,強行灌入他冰冷的喉嚨,順著食道一路燒灼下去!那感覺如同吞下燒紅的炭塊,帶來一陣陣劇烈的惡心和痙攣,胃部翻江倒海!但與此同時,一股野蠻、原始、帶著狂暴生命力的熱流,也隨著那腥熱的液體,猛地在他早已凍僵、油盡燈枯的軀體里炸開!

像是干涸龜裂的河床驟然被奔騰的巖漿灌入!

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被這狂暴的熱流蠻橫地沖擊、點燃!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劇痛和力量的撕裂感瞬間席卷全身!瀕臨熄滅的生命之火,被這滾燙的獸血強行澆灌,竟猛地躥起一股邪異而兇悍的焰苗!

“呃啊——!”

大龍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體因這內(nèi)外交加的劇烈沖擊而劇烈顫抖!他死死咬住狼喉的牙齒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更加用力!喉骨碎裂的輕微“咔嚓”聲在耳畔響起,身下公狼的掙扎瞬間變得微弱,只剩下無意識的抽搐。

另外幾頭圍觀的狼,包括那頭疤面頭狼,都被這血腥慘烈到極點的一幕短暫地震懾住了!它們低伏著身體,幽綠的眼睛里兇光依舊,卻多了一絲本能的忌憚,一時竟不敢上前。那頭被劈中咽喉的公狼還在旁邊雪地里痛苦地翻滾嗚咽。

風(fēng)雪依舊狂舞,卷起地上的血沫和狼毛。大龍死死壓著身下漸漸失去生息的狼尸,渾身浴血,破爛的麻衣被撕扯成條狀,掛在傷痕累累的身體上,一道道翻卷的傷口在寒風(fēng)中猙獰地暴露著,不斷滲出溫?zé)岬难海温湓诒涞难┑厣希l(fā)出輕微的“嗤嗤”聲。

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他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頭里瘋狂攢刺。左臂被狼牙撕裂的傷口深可見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鉆心的疼。右臂因死死摳入狼頸而脫力般劇烈顫抖,指尖深深嵌入狼皮,指甲翻裂,血肉模糊。被狼爪撕開的胸膛、腰腹,傷口皮肉外翻,在刺骨的寒風(fēng)里,那痛楚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灼燒感。

但他沒有昏過去。

不僅沒昏,那雙被血污和雪沫糊住的眼睛,反而在劇痛的刺激下,亮得驚人!一種近乎癲狂的清醒!

嘴里還殘留著濃重的血腥味,胃里翻騰著,那股野蠻的熱流在四肢百骸里左沖右突,帶來一種毀滅與新生的奇異錯覺。他貪婪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肺腑的灼痛,但每一次呼氣,似乎都將體內(nèi)的冰寒逼退一分。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兩盞來自地獄的幽燈,死死鎖定了不遠(yuǎn)處那頭疤面頭狼!

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退縮,只有一種被鮮血徹底點燃的、最原始的兇暴和挑釁!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狼毛和凝固的血塊,咧開一個無聲的、猙獰的弧度。

疤面頭狼被這雙眼睛盯住,那里面蘊含的瘋狂和玉石俱焚的意志,讓它這種叢林掠食者也感到了本能的寒意!它低吼著,強壯的前爪焦躁地刨著雪地,幽綠的眼睛兇光閃爍,卻又帶著一絲遲疑。它死死盯著大龍身下那具漸漸冰冷的狼尸,又看看旁邊還在痛苦抽搐的同伴。

風(fēng)雪呼號,卷起地上猩紅的雪沫。

短暫的僵持。

終于,疤面頭狼發(fā)出一聲不甘的低吼,深深地、充滿威脅地看了大龍一眼,然后猛地一甩頭,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嗥叫。它率先轉(zhuǎn)身,踏著積雪,敏捷地竄向山坡上枯敗的灌木叢。

另外幾頭狼,包括那頭受傷嗚咽的,也立刻夾起尾巴,畏懼地瞥了一眼那巖石下如同血魔般的身影,迅速跟著頭狼,消失在風(fēng)雪彌漫的亂石灌木深處。

危機,暫時解除。

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排山倒海的劇痛和虛弱瞬間將大龍淹沒!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身體晃了晃,幾乎要從狼尸上栽倒。

“嗬…嗬…”他大口喘息著,滾燙的血氣在喉嚨里翻涌。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用那只還能動的右手,顫抖著摸索到身下公狼的尸體。

狼皮很厚,帶著余溫。他費力地將自己幾乎凍僵、傷痕累累的身體,一點點挪動,蜷縮著,盡可能緊地貼住狼尸那尚存溫?zé)帷⒑駥嵠っ母共俊D屈c微弱的暖意,此刻如同沙漠甘泉,貪婪地汲取著。

風(fēng)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更加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垂,預(yù)示著更大的風(fēng)雪即將到來。他必須離開這里。血腥味會引來更多不速之客。

他咬緊牙關(guān),忍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掙扎著想站起來。每一次發(fā)力,傷口都傳來尖銳的抗議,鮮血再次涌出。

就在這時,他撐在雪地上的右手,指尖突然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棱角分明的東西。

不是石頭。

那觸感……像是一塊金屬?又像是某種……經(jīng)過打磨的硬物?

大龍的動作猛地頓住。他艱難地挪開壓在上面的積雪和狼尸流出的污血,用凍得麻木、沾滿血污的手指,一點點扒開那冰冷的東西周圍的泥土和碎雪。

一塊約莫巴掌大小、邊緣并不規(guī)則、帶著明顯斷裂痕跡的金屬片,暴露在眼前。材質(zhì)非鐵非銅,入手沉重冰涼,表面覆蓋著一層深青色的、模糊不清的銹蝕。但在被狼血和污泥沾染的角落,隱約能看出極其繁復(fù)、精細(xì)的刻痕!

那不是花紋!是線條!

縱橫交錯,構(gòu)成一個個微小的方格。方格之中,似乎還殘留著幾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辨認(rèn)的凸起!

棋……棋盤?!

大龍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瞬間停滯!

他猛地將金屬片湊到眼前,不顧上面的血污,用破爛的袖子瘋狂擦拭!深青色的銹跡下,那縱橫的刻線越發(fā)清晰!那方格之中殘存的微小凸起,分明是棋子!而且,那線條的走向,那隱約的布局……與他前世記憶中某個模糊的傳說片段,詭異地重合!

擂鼓山!珍瓏棋局!

無崖子!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瞬間在他被劇痛和鮮血充斥的腦海中炸響!一股滾燙的熱流,比剛才吞咽的狼血更加灼熱,猛地從心底直沖頭頂!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剎那——

“噗!”

一口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他口中噴了出來!猩紅的血點如同梅花般濺落在冰冷的雪地上,也濺落在手中那塊冰冷的、刻著殘局棋盤的金屬片上。

眼前的世界驟然旋轉(zhuǎn)、模糊、黯淡下去。

冰冷的雪地,帶著血腥味的寒風(fēng),還有手中那塊冰冷的金屬……是他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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