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倉庫里的鴻門宴
- 北美:這是華夏人的應許之地
- 南閩有鹿
- 2194字
- 2025-07-27 11:58:35
博伊爾推開那扇沉重的倉庫木門時,預想中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或是汗臭味并未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淡而悠遠的熏香,那味道鉆進鼻腔,竟讓他因緊張而狂跳的心臟平復了些許。
博伊爾對自己的鼻子很自信,這味道和他之前在面包店聞到的“東方醒神散”同出一源,卻更加悠遠綿長。
他屏住呼吸,帶著他用金錢和免債承諾換來的兩個壯漢保鏢,第一次踏入了這片屬于“東方貴客”的領地。
倉庫里空曠得實在有些過分。
地面被掃得干干凈凈,連碼頭常見的魚鱗和干草屑都看不到一根。
博伊爾毫不懷疑,若是把這片地板移到倉庫外,甚至能映出波士頓港口那慘淡的月光。
在倉庫的正中央,昏黃的油燈光暈下,擺著一張矮矮的黑木方桌,桌邊是兩只干草編織的圓墊。
桌上是一套從未見過的黑色陶制器皿,造型古樸,在跳動的火光里泛著溫潤的光澤。
博伊爾帶來的兩個臨時保鏢,杰布和賽拉斯,握著手里的短棍,一時間竟不知該把兇狠的表情對準何方。
這里沒有賭徒,沒有打手,也沒有堆積如山的走私貨。
只有一個穿著深藍色長裙的女人背對著他們,絲毫不減體態的婀娜,只是自顧自地站在那套古怪的器皿旁。
是菲奧娜。
她換了身干凈衣服,那頭顯眼的亞麻色金發被仔細梳理過,在腦后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
她臉上的泥污已經洗凈,露出的側臉輪廓在燈光下美得驚人。
菲奧娜正垂著眼簾,專心致志地擺弄著矮桌上的黑色陶制器具。
她提起一把小小的鐵壺,將沸水注入一只陶碗,然后用木夾夾起一只小杯,在熱水中燙過,再將水倒掉。
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優雅,仿佛不是在準備飲品,而是在進行某種古老而神圣的祭祀。
這還是那個偷了博伊爾幾塊面包就倉皇逃竄的愛爾蘭女仆嗎?
兩個壯漢被這詭異的場面震住了,他們面面相覷,握著棍棒的手也松懈了幾分。
整個倉庫里,唯一的“敵人”,似乎就是那個坐在主位蒲團上,背對著門口,正氣定神閑用一根細長的銅簽撥弄香爐里灰燼的東方人。
那個背影看起來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單薄,穿著一身本地人常穿的粗布衣服。
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讓這間破敗的倉庫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
博伊爾不安地吞咽了下口水,摸了摸袖口里藏著的匕首,可惜那冰冷的觸感也沒能給他帶來多少勇氣。
就在他猶豫著是該進還是該退的時候,那個背對著他的東方人開口了。
他沒有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Lig do chairde fanacht ag an doras, a Uasail Boyle. Ní fhreastalaíonn mo thae ach ar‘theaghlach’ agus ar‘aíonna’.”
音調古怪,發音短促。
博伊爾愣住了,他聽不懂,卻覺得有點熟悉,似乎是菲奧娜的語言。
但他身邊的菲奧娜卻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身體輕微地一顫。
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用純正的英語將那句話復述了一遍。
“讓你的朋友在門口等著,博伊爾先生。我的茶,只招待‘家人’和‘客人’。”
博伊爾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自己不懂蓋爾語,但懂這句話里蘊含的大量信息。
這個東方人,竟然會說愛爾蘭人的蓋爾語。
他不僅知道菲奧娜是愛爾蘭人,還用她的母語下達指令。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宣示,宣示著他對菲奧娜的絕對掌控,更暗示著他所擁有的情報渠道,是博伊爾這種面包商完全無法想象的。
冷汗再次從他肥胖的額角滲出。
他揮了揮手,聲音干澀地對身后的兩個壯漢說:“你們……你們在外面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兩個保鏢如蒙大赦,立刻退出了這間讓他們渾身不自在的倉庫,只敢從門縫里緊張地向內張望。
倉庫里只剩下了三個人。
菲奧娜走上前,對著博伊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了指矮桌對面的那只蒲團。
博伊爾僵硬地走了過去,提起他那件昂貴的毛呢外套的下擺,試圖像對方一樣盤腿坐下,但肥胖的身體和僵硬的關節讓他根本無法做到。
最后,他只能屈辱地、像個懺悔者一樣跪坐在那只粗糙的草墊上。
這種姿勢讓他肥胖的身體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膝蓋像是被石子硌著,腰也挺不直。
整個人窩在那里,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肥碩鵪鶉,氣勢上先矮了三分。
這正是李維的策略。
當一個人的膝蓋彎下時,他的欲望才會真正站起來。
直到這時,李維才緩緩轉過身來。
他沒有博伊爾想象中的兇神惡煞,也沒有那種老奸巨猾的陰鷙。
就是一張非常年輕的東方人的臉,五官平和,甚至可以說有些清秀,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色亞麻布衣服。
但他的那份沉靜,那份安然,讓他看起來不像坐在一個破敗的倉庫里,倒像是在那種傳聞中東方人的大宅院里,俯瞰著一個前來覲見的家臣。
菲奧娜將第一杯沏好的茶,雙手恭敬地奉到了李維面前。
茶湯在黑色的陶杯里,呈現出一種透亮的紅褐色,一股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
然后,她又倒了第二杯,放在了博伊爾面前。
博伊爾低頭看著那杯茶。
香氣誘人,但他不敢喝。
天知道這杯顏色詭異的東方液體里,是不是放了能讓人腸穿肚爛的毒藥?畢竟東方的煉金術師同樣是詭異陰森的代名詞。
李維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卻沒有喝。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博伊爾,看著他臉上的恐懼和掙扎。
突然,李維做了一個讓博伊爾畢生難忘的動作。
他伸出手,將自己面前的那杯茶,與博伊爾面前的茶,對換了一下。
然后,在博伊爾的雙目注視下,李維將那杯原本屬于博伊爾的茶,舉到唇邊,一飲而盡。
這個動作,不帶任何煙火氣,卻比任何刀劍都更加鋒利,徹底擊潰了博伊爾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他意識到,對方根本不屑于用下毒這種手段。
這種自信,這種掌控一切的姿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倉庫里安靜得只剩下外面碼頭傳來的海浪聲,以及油燈里燈芯燃燒的“噼啪”輕響。
李維放下茶杯,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的英語帶著一點奇特的東方口音,但吐字清晰,語氣平淡。
“博伊爾先生,你的面包,總是差了點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