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芬恩的這聲槍響給鎮住了，緊接著傳來了芬恩那一連數聲的虎豹之吼。

“屠夫已敗！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

“李先生只要公道，不要人命！”

“投降免死！”謝默斯的盾墻后面，基蘭帶領的投石隊也跟著齊聲大喊，聲勢震天。

“血手幫”的打手們面面相覷，看著在地上翻滾哀嚎的杰克，又看看那堵紋絲不動的盾墻，和屋頂上那些若隱若現的黑影。

終于，第一個人扔掉了手里的鐵鏈。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于耳，成為了屠夫時代落幕的喪鐘。

戰斗結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當最后一個血手幫成員被繳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時，整條“絞索巷”里，除了傷者的呻吟，一片死寂。

李維從屋頂上下來，走到被兩個愛爾蘭人從墻上解下來的杰克面前。

“屠夫”杰克臉色慘白，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用僅剩的左手捂著流血的傷口，怨毒地看著李維。

“你……你這個東方來的巫師……”

李維沒有理會他的咒罵。

他走到芬恩身邊，從他手里拿回了那把還帶著硝煙味的手槍。

“告訴所有人，從今天起，波士頓的碼頭，獨眼芬恩說了算。”

他轉過頭，正要對菲奧娜說些什么。

突然，一陣整齊劃一的鼓點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

嗒嗒嗒。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只見街道的盡頭，晨霧被緩緩推開。

晨霧之后，是一隊穿著猩紅色制服，頭戴黑色三角帽的士兵，正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逼近。

他們胸前的白色交叉武裝帶，在晨光下格外醒目。

最前排士兵肩上扛著的長管步槍，刺刀雪亮。

這是英軍的正規軍，也是波士頓的實際統治者。

他們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

為首的，竟然是在博伊爾面包店里與菲奧娜有過一面之緣的英軍少尉。

他的皮靴擦得锃亮，白色的手套一塵不染，與周圍的血腥和骯臟格格不入。

英軍少尉看了一眼滿地蹲著的俘虜和哀嚎的傷員，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的視線越過所有人，徑直落在了李維身上。

“李先生，是嗎？”英軍少尉的聲音并沒有多少倨傲，反倒帶著幾分好奇。

“總督府接到報案，說北區發生了武裝暴亂。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李維面前。

“安德魯·蓋奇副官托我向您問好。”

“他說，很感謝您送的茶葉，但希望您下次的‘生意’，動靜能小一些。”

少尉的目光掃過李維懷里那把手槍的輪廓，意有所指。

“畢竟，鳴槍和縱火，可是會驚擾到總督大人的。”

李維沒有說話。

他從懷里拿出那把做工精致的燧發手槍，沒有將槍口對準任何人，只是平靜地將它遞還給少尉。

“替我向蓋奇先生轉達謝意。這件信物，是時候該物歸原主了。它幫我處理了一些‘生意’上的糾紛，現在用不上了。”

少尉看著那把槍，又看了看李維，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這個東方人在向總督府表態，今天發生的一切，不是挑戰官方權威的暴亂，只是一場黑幫火并，一場發生在陰影里的“生意”。

少尉把這把槍推回到李維的手里，就等于官方默認了這個結局。

“李先生是個聰明人。”少尉后退一步，對著身后的士兵揮了揮手。

“這里的事情，總督府會定性為碼頭幫派內斗，但僅此一次。波士頓需要秩序，而不是無休止的混亂。”

……

英軍少尉的皮靴后跟在石板路上敲出最后一聲清響，他和他那隊猩紅色的士兵就像一陣突兀的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將那股令人窒息的秩序感與威懾力一并帶走。

晨霧似乎又重新聚攏，巷子里只剩下血腥氣、汗臭，以及近百名俘虜的喘息。

“絞索巷”的寂靜，比剛才的廝殺更讓人心頭發冷。

所有人的視線，無論是站著的愛爾蘭人，還是蹲著的前“血手幫”成員，都匯聚在李維身上。

他平靜地收回了那把尚有余溫的燧發槍，槍身上屬于安德魯·蓋奇的精致銀飾，在此刻的晨光下，折射出一種冷酷的權力光澤。

蓋奇副官的問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心照不宣的默許。

總督府的大人物們不在乎誰在碼頭上當家，他們只在乎動靜是否會擾了他們的清凈，以及新的當家人是否“懂規矩”。

李維恰好是懂規矩的那個人。

他沒有看那些俘虜，而是轉向芬恩和謝默斯。“把杰克帶上。”

兩人一左一右，將癱軟在地的“屠夫”杰克架了起來。

杰克的右手被一支箭矢洞穿，血肉模糊，他引以為傲的蠻力隨著鮮血一同流逝，只能用那雙充滿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李維，嘴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李維無視了他，徑直走向巷子深處，周圍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目的地是帕克雜貨店。

店鋪的門板被劈成了碎片，里面的貨架翻倒在地，廉價的麥片和干豆子撒了一地，與泥水混在一起。

這里是“血手幫”暴行的起點，李維選擇讓它成為舊時代終結的舞臺。

“吊起來。”

一根粗糙的麻繩被拋上房梁，繩套精準地落在了杰克的脖子上。

杰克開始瘋狂掙扎，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去抓撓，嘴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咒罵和求饒。

“巫師……魔鬼……放了我……錢，我所有的錢都給你……”

繩子被緩緩拉緊，將他一點點吊離地面。

但并沒有勒死他，只是讓他的腳尖將將離地，處于一種最痛苦、最屈辱的半懸空狀態。

他像一條被掛在鉤子上的肥豬，徒勞地蹬著腿。

殺了半輩子豬的屠夫，此刻成為了李維手上的豬。

這一幕，讓所有圍觀者不寒而栗。

李維沒有停下，從菲奧娜遞過來的一個文件袋里，拿出了一疊紙。這是菲奧娜從那流離失所的南區民眾里連夜整理出來的的清單。

“瑪吉大嬸裁縫鋪，防火稅，兩個先令。”

“瘸腿湯姆，保護費，一個先令。”

“紅玫瑰妓院，每周孝敬，五個先令。”

“瘸腿搬運工盧克，借款利息，八個先令。”

……

李維每念出一條，就讓謝默斯將那張紙用漿糊貼在杰克的身上。他念得很慢，字正腔圓，確保每一個南區的居民都能聽清。

起初，人群是死寂的。他們畏懼杰克的余威。但隨著一張張罪狀被貼上，杰克那高大的身軀很快被白紙覆蓋，變成了一個可笑又可悲的紙人。

人群中開始出現壓抑的啜泣，那是瑪吉大嬸。然后，一個孩子撿起一塊小石子，扔了過去，砸在杰克的腿上。

這個動作像是點燃了引線。

“刮皮鬼！”

“還我兒子的醫藥錢！”

“殺千刀的屠夫！”

壓抑了數年的憤怒和仇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唾罵聲、哭喊聲匯成了一股洪流。人們從畏懼的旁觀者，變成了審判的參與者。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剝奪著杰克最后的尊嚴。

杰克停止了掙扎，他懸在半空，聽著那些曾經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們對他的詛咒，他的精神徹底垮了。

這種羞辱，比直接一刀殺了他，要殘忍百倍。

李維看著這一切，他要的不是簡單的復仇，而是秩序的重建。

他要讓所有人明白，杰克的蠻荒時代過去了，一個有規矩、有底線的新時代從此開始了。

審判完了屠夫，該處理他的打手了。

李維轉身，面對那近百名蹲在地上的“血手幫”成員。

他們人數雖多，卻只能低著頭，不敢與李維對視。

“現在，擺在你們面前，有兩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