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牙號】上，卡琳娜放下了手里的長弓。

風暴裹挾著浪聲，海水拍擊船舷，弓弦不住顫動。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反而回到室內擦拭著沾水的長弓。

【沃興頓號】船長室內，空氣頓時凝固。

加西亞眼睛驟然圓睜，喉頭哽住，后頸處羽箭筆直釘入。

下一瞬，他撲倒在甲板上，鮮血順著木板縫隙滲下去。

羽箭尾羽隨風微顫，宛若冷酷的宣判。

叛亂者臉色瞬間煞白，忠誠者則倒吸一口氣，隨即爆發出低沉的歡呼。

中立者們眼神閃爍，不敢多言，紛紛退后一步。

詹金森見狀，僵硬的面孔終于松動，低聲笑了一下，重重吐出一口氣：

“呵……老天……”

他抬手吩咐舵手，“讓船停下。”

【霜牙號】上，狂風卷著雨霧撲打在卡琳娜的臉上。

她收好了弓箭，淡漠地瞥了眼對面停下的商船，心里想道：

叛亂的老鼠們，總要付出代價。

李維上次寬恕那群人，讓她至今耿耿于懷。

寬恕當然是美德，可如果不懲罰叛亂者，忠誠者的獎賞又在哪里？

她會再勸勸李維，不過目前她只會把局勢控制住，把選擇留給男爵。

“準備跳板和鉤鎖。”

她冷聲下令。

船員們立刻動作起來，鉤爪甩出，鐵鏈叮當。

兩船緩緩靠攏，甲板與甲板之間只隔著一片搖晃的空隙。

當卡琳娜身形一躍，靴子踏上沃興頓號的甲板時，風聲仿佛都被壓低了。

水手們爆發出歡呼，有人高喊她的名字，有人喊“雇傭兵小姐救了我們！”

——那是發自心底的釋然。

叛亂者們則齊齊垂下頭，在加西亞倒地后，他們的斗志早已崩塌。

羅恩帶著人蹲在船尾，臉色灰敗，像一條困獸。

他心底絕望，知道自己沒任何勝算。

若不是一時鬼迷心竅，他本該是有功的二副，如今卻只能奢望李維男爵的寬大，祈求一絲可能的寬恕。

詹金森仍坐在船長室的桌案后，眼神疲憊而倔強。

卡琳娜推門而入，長劍隨意掛在腰間，眼神先是放松，一瞬后又重新冷淡：

“老東西，你還活著。”

——語氣冷酷，但在忠誠水手們的耳里，卻像是一種獨特的關心。

詹金森愣了一瞬，隨即低聲笑起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哈哈……”

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活著，

“卡琳娜，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卡琳娜沒有立刻答，轉身望向甲板外：

“【啟航號】已經驅逐了海盜，正在趕來。”

她頓了下，

“接下來，等李維男爵親自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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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依舊在海面上翻卷，海浪拍擊船舷，海風裹著咸腥直撲面龐。

李維站在【啟航號】的甲板上，眺望著遠方狼狽逃遁的海盜船。

他沒有下令追擊。

此刻，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真正的目標不是擊沉幾條海盜船，而是把這些商船安全帶回去。

幾艘海盜船不算什么，商船隊和船上的材料才是大頭。

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抬頭看向桅桿。

“席爾萬，打旗語。”

片刻之后，風中獵獵翻飛的旗幟拼出一句話：

“你們的男爵來帶你們回家。”

【啟航號】上的水手們瞬間爆發出轟然的歡呼聲，有人掄著帽子，有人吹著口哨，有人忍不住嚎叫。

在風暴的壓抑聲浪中，這股情緒像火焰般蔓延。

遠處的商船隊，也逐漸響起零散的回應。

然后，歡呼聲在一艘又一艘船上傳開，連成一片。

那些疲憊至極的水手們終于像溺水之人抓住木板般，嘶喊出他們的喜悅與信賴。

李維只覺胸腔像被灌滿了熱血。

——找到了。

他們終于找到了。

很快，【啟航號】就來到商船隊中。

兩船緩緩靠攏，跳板被人推上去，木板在風中吱呀作響。

李維跨上【沃興頓號】甲板的那一刻，所有人目光齊齊投向他。

有的熾熱，有的淚光閃動，有的則滿是悔恨。

羅恩和叛亂者們低頭蹲在船尾，像被抽干骨氣的囚徒，眼神躲閃。

卡琳娜第一個上前，鎧甲與刀鞘在風里發出冷硬的聲響。

她低聲道：

“朱利安，詹金森船長身體不太好，沒法走出來。”

李維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要立刻去看他。

但卡琳娜伸手攔住：“先處理叛亂者。”

簡短幾句話，把叛亂的經過道出。

李維沉默片刻，抬眼望向那些蹲著的水手們。

海風吹過，帶著咸濕和鐵銹味，他能感覺到他們的悔意，也能看見他們的惶恐。

——他們是好水手，的確。

但叛亂，這個字眼，卻在他心頭像鐵釘一樣沉重。

卡琳娜盯著他，眼神中有一絲冷厲的暗示：不能太仁慈。

他想起之前在啟航島上的經歷，那伙叛亂的土著小隊。

當時自己的處理顯得格外寬大，效果也還不錯，確實拉近了和土著的距離。

不過，寬大終究不能長久，該有的嚴酷不能忘記。

李維心里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撕扯，但最終，他吐出決定：

“主犯吊死。從犯發配到船底倉干活，回到啟航島后，再作進一步處罰。”

命令一出，甲板上陷入一瞬寂靜，隨后是叛亂者的哀號和其他水手的低聲交談。

鐵鏈聲響起，幾名叛亂者被拖走，羅恩面色灰敗，眼神空洞。

李維心里卻沒有任何輕松，反而更添一份沉重。

處理完叛亂事宜后，李維趕緊踏上樓梯，來到船長室里。

他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是陳舊木料的濕味和海水的咸腥，風聲在窗欞間嗚咽。

詹金森正坐在椅子上，眼神渾濁，面龐布滿皺紋。

那種疲憊，不只是身體的，而是透骨的蒼老。

李維心頭一震——他沒想到這位老船長會憔悴到這種程度。

“詹金森船長，你——”

話還沒說完，詹金森抬起手，示意他別繼續。

“男爵閣下……別為我擔心。”

他沙啞的聲音仿佛被風浪磨過，“我的時間……不多了。”

李維愣住，心里隱隱一沉。

詹金森卻笑了笑，帶著一絲倔強和責任感：

“但這次出海，我有件極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告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