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劍臺周圍擠滿了人。
云渺山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警戒線外,交頭接耳的聲音像漲潮的海水。他們看沈硯的眼神復雜——有好奇,有懷疑,更多的是等著看笑話。畢竟,讓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雜役指點修士渡劫,這在云渺山的歷史上,還是頭一遭。
“沈小子,你確定要這么做?”凌虛長老站在試劍臺中央,看著沈硯給那個叫石磊的外門弟子披上一件粗麻布外衣,眉頭緊鎖,“這麻布連最低級的‘避塵咒’都沒加持,真能擋得住筑基劫的雷光?”
石磊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靈根只是下品土靈根,在云渺山屬于最不起眼的那種。他此刻臉色發白,攥著拳頭的手在微微發抖:“沈……沈大哥,我要是死了,能給我家里捎句話嗎?”
“放心,死不了。”沈硯正在用刻紋針,在麻布的領口處補刻一道螺旋紋,“這不是讓你擋雷光,是讓它順著紋路走。”
他解釋道:“雷光的‘劫紋’是向外發散的,就像往水里扔石頭激起的漣漪;你體內的‘筑基劫紋’是向內收縮的,像攥緊的拳頭。如果讓這兩種紋路直接撞上,就會炸開。但只要在中間加一層‘緩沖紋’——”
他指著麻布上的紋路:“這螺旋紋能讓發散的雷光繞個彎,順著你體內劫紋收縮的方向走,就像兩股水流匯進同一個河道,不僅不會沖突,還能互相借力。”
“一派胡言!”柳執事在旁邊冷笑,手里已經捏好了三張“護心符”,“等會兒雷光落下,若這小子撐不住,我會立刻出手。到時候我看你還有什么話說!”
沈硯沒理他,只是拍了拍石磊的肩膀:“等會兒雷光落下時,別想著用靈氣抵抗,就順著它的勁兒,想象自己的經脈是條河,讓那股力量慢慢流過去。記住,感受你丹田處的‘癢意’——那就是劫紋在動,跟著它的節奏呼吸。”
石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走到試劍臺中央盤膝坐下。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下來,烏云像被墨染過似的,在試劍臺上空盤旋。一道紫色的閃電在云層里翻涌,帶著沉悶的雷鳴,讓圍觀的弟子們忍不住后退了幾步。
“來了!”有人低呼。
第一道雷光終于劈了下來,像一條扭動的銀蛇,直直沖向石磊。柳執事的手已經抬了起來,隨時準備扔出護心符。凌虛長老也握緊了腰間的玉佩,眼神凝重。
沈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雖然從典籍里推演出了“緩沖紋”的原理,但這是第一次實踐,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意外。
就在雷光即將觸碰到石磊的瞬間,那件粗麻布外衣忽然亮起了淡淡的白光。沈硯補刻的螺旋紋像是活了過來,在雷光的刺激下,形成一個旋轉的氣場。原本筆直落下的雷光,竟真的像被什么東西牽引著,沿著麻布的紋路,繞著石磊的身體轉了半圈,才緩緩沉入他的天靈蓋。
“這……這是……”圍觀的弟子們驚呆了。
更讓人震驚的是,石磊沒有像之前的周明那樣慘叫,只是眉頭皺了皺,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沈大哥,我……我好像感覺丹田處暖暖的,剛才那股扎人的勁兒,好像順著胳膊溜走了?”
“成了!”沈硯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雷光接連落下。每一次,麻布上的螺旋紋都會亮起,將雷光引向石磊體內,而石磊的氣息不僅沒有紊亂,反而越來越沉穩,皮膚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層淡淡的土黃色光暈——這是筑基境即將突破的征兆!
當最后一道雷光消散時,石磊猛地睜開眼睛,體內爆發出一股不算強悍、但極其穩定的靈氣波動。他站起身,試著揮了揮拳頭,拳頭上竟附著著一層薄薄的土甲。
“我……我筑基成功了?”他看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試劍臺周圍一片死寂,連柳執事都忘了扔出護心符,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那些剛才還等著看笑話的弟子們,此刻看向沈硯的眼神,已經從懷疑變成了敬畏。
凌虛長老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苦澀:“三百年了……原來真的有人記得算砂派的法子。”
他走到沈硯面前,第一次用平等的語氣說話:“沈小子,你想要什么賞賜?云渺山的功法、法器,只要你開口,老夫都能給你找來。”
沈硯卻搖了搖頭,指著試劍臺邊緣那些因雷光炸裂而崩碎的石頭:“我想要這些碎石。”
眾人一愣。
“這些石頭上的‘雷紋’還沒散去,”沈硯撿起一塊碎石,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我想看看雷光過后,劫紋會留下什么痕跡。說不定能推演出更穩妥的‘緩沖紋’,以后就不會再有人渡劫失敗了。”
柳執事看著沈硯蹲在地上,像撿寶貝似的收集碎石,忽然覺得自己手里的護心符,好像變得有些沉重。他一直以為“力量”才是修仙的根本,可剛才那道被麻布紋路引走的雷光,卻像一記耳光,打在了他“境界至上”的執念上。
凌虛長老望著沈硯的背影,又看了看天空散去的烏云,緩緩道:“從今日起,沈硯入外門,不必修習納靈訣,可自由出入藏經閣與法器庫。”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一個沒有靈根的雜役,不僅一步登天成了外門弟子,還被允許不練主流功法——這在云渺山的規矩里,簡直是破天荒。
沈硯抱著懷里的碎石,抬頭看向凌虛長老,忽然明白了魏先生說的“道在世間”是什么意思。所謂的“修仙”,或許從來都不止一條路。有人靠吞吐靈氣登天,就有人靠讀懂萬物的紋路前行。
而他腳下的這條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