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當年柳永去了何處，世人都只是知道他常出沒于勾欄，可汴梁城這么大，青樓如此多，總得有一家是他常去的吧？

小二樓之所以出名，多半是如此了。它是汴梁城內最有名的青樓，這緣故自是及其容易理解的。柳永后半生出沒小二樓次數達二十一次，并為小二樓填詞數十首。因此便不是最大的青樓，也該是最興盛的罷。

陳清秋是小二樓里最大牌的小廝，但也只是小廝而已。他是小二樓的一道賣點，來的客人多半也只是新奇。畢竟若不是有多余癖好，誰能對一個雛兒有興趣？

能讓客人感興趣之事，無外乎與柳永有關。“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人卻在，小二樓。”這是柳永最后一次到小二樓留下的詞句。當時給他送酒的，正是陳清秋。屆時陳清秋尚且不叫陳清秋，叫陳萍，是個女兒名。

柳永臨走前喝的爛醉如泥，小二樓的姑娘們也都見怪不怪，畢竟已是常事了。這最后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的他，留下句“浮萍依逝水，多是伴楊花”。又是叫來陳萍與他說萍字兒不行，要給改個名字，所以陳萍就成了陳清秋。這便成小二樓的又一特色了。至于說陳清秋如何當上小二樓小廝的，便又是一個故事。

最近小二樓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著件兒大事，頭牌蕭宜主在八月十五這天有場歌舞。至于為何有這場，便說來話長。蕭宜主住在花枝小院，這名兒是她自己取的。別個客人問起來原由，她只說是取自宋復子的《清鎖高議》。書里邊有句“腰骨纖細，若人手持花枝，顫顫然，他人莫可學也。”蕭宜主覺著約莫是言她自己，所以這別院喚作花枝小院。院子后邊有條過城河，沿著對岸走二三步，也有家勾肆。

汴梁城的勾欄瓦舍多不勝數，但數得上來名頭的不過四五家而已。這座和小二樓只隔著一條河的過秦樓便是四五家之一。能在如此多風月場里脫穎而出的，不僅僅是舍里的女子要會鶯嬌燕舞，各家青樓還得有自己的勾欄文化。過秦樓最大的文化自然數他家的花魁，作為一二百年的老字號，過秦樓的花魁自古以來都只是一個名號，秦湘君，又作香扇墜。

隨著老一代秦湘君漸漸老矣，過秦樓逐漸淡出人們視野，用門堪羅雀來形容也不為過。可前幾日過秦樓來了位新花魁，從蘇杭一帶來的。據說余杭那邊的士子都言她色藝雙絕，何況細柔軟美的吳儂輕語，更是汴梁城的和隋之珍。

過秦樓的生意好起來了，小二樓的老媽子可不開心的。于是便操辦了這場八月十五的歌舞大宴，意圖明顯。

忙里忙外的小二樓沒有誰清閑得下來，除了那位蕭宜主。她十來歲便入了小二樓，因為打小學習歌舞，所以剛來小二樓時，就受到徐娘半老的黃寶君大力培養。黃寶君本意是要她做個舞倌，誰知十四五歲時，已然亭亭玉立。一雙玉臂，如凝霜雪。學成歌舞后，更是多姿曼妙，風度超群。黃寶君身為小二樓最大的主子，自是有權更換頭牌的。從此碧玉年華的蕭宜主便坐上了小二樓最尊貴的椅子。當朝的戶部員外郎、探花寇元廷初見識這位蕭宜主，便被迷得神魂顛倒。第二日坊中更傳出這位探花郎留下的詩句“汴京白日照春空，綠楊結煙垂裊風。披香塌前人尚紅，流芳發色戶簾中。”

花前月下的故事發生在這位蕭宜主身上的太多，數不勝數。也不知是汴梁城內哪位登徒士子傳出的俗語，說是“不到長城非好漢，不見宜主枉為男”。蕭宜主頭一回聽聞此等無稽之談時笑得花枝招展，并不氣惱，反倒覺得有趣得緊。

原來只是負責一些端茶送水的陳清秋，近日也有其他的活兒干。從一個跑堂小廝，成了只供蕭宜主使喚的下人，該不該算作升職？陳清秋如是自嘲。好的是，陳清秋不用再睡雜院。也就是說可以和那位可掌上舞的小二樓頭牌睡一層樓？

異想天開。蕭宜主睡花枝小院三樓，二樓是練琴和練舞的地兒。至于一樓也不是供陳清秋這等下人睡覺的地方，一樓只用于收藏那些大客戶送來的物件。于是陳清秋只是從小二樓的大雜院搬到了花枝小院的小雜院。小雜院有兩個屋子，在蕭宜主居住的樓閣兩旁。一旁住的是那些個侍女姐姐，另一邊才是陳清秋的狗鋪子。

花枝小院的雜活兒近一段時間全是陳清秋在干，原因是黃寶君撤走了原本兩個青壯小廝，說是留一個下人便夠了。

清秋。

陳清秋搞不懂黃寶君藏有什么心思。他只在想這位老媽子何故只留了他一人在花枝小院。究竟是準備囚禁自己一輩子還是有意的磨練自己？他自己琢磨著多半是后者，如是單純的為了囚禁他陳清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他不過是個小廝而已，難道還能跑了不成？所以陳清秋此夜睡得格外安穩。畢竟世人只知道柳永賜名于他陳萍，可誰知道柳永還說過“少年眼底含日月，必是楚天飛鴻”。

陳清秋就是眼含日月，左眼可見金虎；右眼臥藏玄兔。

（本書比較慢熱，而且框架不算太小，喜歡的朋友可以點個收藏，肥點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