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靈殿的裂痕剛被“導紋法”穩住第三日,沈硯就被兩個身著雙云紋道袍的修士請到了主峰的紫霞殿。這是他第一次踏入云渺山的核心區域,沿途所見的修士皆步履匆匆,道袍上的紋樣各有不同:有的繡著單道流云,有的是雙云交纏,而守在紫霞殿門口的修士,袍角竟繡著半輪殘月——魏先生曾說過,這是“筑基境”修士的標識。
“修仙界以‘境界’定尊卑,”魏先生的話在沈硯腦海里回響,“練氣看靈氣儲量,筑基看靈海穩固,金丹看罡氣凝練……至于更高的元嬰、化神,那是傳說中的存在了。”
此刻坐在紫霞殿主位上的,是云渺山輩分最高的凌虛長老。老人穿著紫金龍紋道袍,手指間把玩著一顆鴿卵大的明珠,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威壓——沈硯的“算紋盤”在袖中微微震動,盤上的竹片刻度竟浮現出細碎的裂紋,這是遇到“靈氣濃度過高”時的反應。
“你就是沈硯?”凌虛長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柳執事說,是你用‘歪門邪道’穩住了七星陣?”
沈硯握緊袖中的算紋盤,沉聲道:“弟子只是發現陣法的紋路被強行擰轉,順其勢疏導而已,并非邪道。”
“順勢?”站在長老身側的柳執事冷笑,“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我輩修士吞吐靈氣,突破境界,靠的是‘力’,而非什么草木石頭的紋路!你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雜役,懂什么?”
沈硯這才注意到,柳執事的道袍袖口繡著三道云紋,比守殿修士的殘月紋更復雜。魏先生說過,這代表“金丹境”——在云渺山,這樣的修士已有資格掌管一殿事務,對練氣、筑基弟子有生殺予奪之權。
“靈根是什么?”沈硯忽然抬頭,目光落在凌虛長老腰間的玉佩上。那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著一條三爪金龍,龍鱗的紋路卻在某個轉角處微微錯位,“不過是人體吸收靈氣的‘管道紋’罷了。有的人管道寬(所謂‘天靈根’),能多裝些靈氣;有的人管道窄(所謂‘廢靈根’),但只要找到與天地紋的共振頻率,未必不能‘以紋代氣’。”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安靜。連一直閉目養神的凌虛長老都睜開了眼,看向沈硯的目光多了幾分銳利:“以紋代氣?你可知這話若是傳出去,會動搖多少修士的道心?”
沈硯沒退縮,他指著凌虛長老的龍紋玉佩:“長老的玉佩本該能鎮住體內罡氣,可弟子觀其龍鱗紋,第三十七片鱗的角度比標準值偏差了半度,導致罡氣在丹田處淤積——這便是只重靈氣、不重紋路的結果。”
凌虛長老的手指猛地一頓。這玉佩是他的本命法器,近日確實總感覺丹田發沉,連丹師都查不出原因,一個雜役竟能一眼看出癥結?
“放肆!”柳執事上前一步,周身靈氣翻涌,殿內的燭火瞬間被壓得矮了半截,“你這是在質疑金丹修士的修行?”
他的道袍在靈氣催動下,三道云紋亮起:“在云渺山,練氣弟子需每日向筑基修士行禮,筑基見了金丹要躬身,這是規矩!你一個連練氣一層都達不到的雜役,也配議論長老的法器?”
沈硯忽然想起算砂派殘篇里的記載,他們將對道紋的理解分為五階:能辨識草木石紋者,為“觀紋者”;能用工具量出紋路軌跡者,為“量紋師”;可推演三種以上紋路共振者,為“算紋士”;能修復器物與生物紋路者,為“補紋匠”;而傳說中能創造新道紋者,稱“創紋師”。
這些“階別”從不以靈氣強弱論,只看對世界規律的理解深淺。
“規矩若錯了呢?”沈硯迎著柳執事的威壓,從懷里掏出那半面殘鏡,鏡背的網格紋路在靈氣沖擊下反而更亮,“算砂派的‘量紋尺’上刻著:天地萬物,紋為骨,氣為血。骨不正,血越旺,死得越快。”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殿內的氣氛凝固了。幾個站在角落的年輕修士面露迷茫——他們自幼被教導“境界至上”,從未想過“規矩”也可能有錯。
凌虛長老忽然抬手制止了柳執事,目光落在沈硯手中的殘鏡上:“這鏡子,你從何處得來?”
“是魏先生給的,說是三百年前算砂派掌門將的遺物。”
“算砂派……”長老的眼神悠遠起來,“三百年前,他們的創紋師曾說,修士突破境界時,體內會生出‘劫紋’,若不用‘導紋法’疏導,強行用靈氣壓制,遲早會爆體而亡。當時沒人信,直到他們全派被滅,這話也成了禁忌。”
他看著沈硯:“你說的‘以紋代氣’,能讓凡人活過百歲嗎?能擋得住妖獸的利爪嗎?”
“不能。”沈硯坦誠道,“但觀紋者能讓農田增產三成,量紋師可提前三月預測旱災,算紋士能修復斷裂的橋梁——這些,不需要靈氣也能做到。”
凌虛長老沉默片刻,指了指殿外那棵千年古松:“此松近日針葉枯黃,丹師說是靈氣不足,你若能用你的‘紋路’讓它活過來,老夫便允你進入‘藏經閣’,查閱所有算砂派的典籍。”
沈硯走到古松下,沒有運轉靈氣,只是用刻紋針在樹干上輕輕劃了三道斜線。這三道線恰好將松脂流動的“脂紋”與土壤里的“水紋”連接起來。不過半個時辰,枯黃的針葉竟泛起了綠意。
殿門口的年輕修士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力量,或許真的不止“靈氣”一種。而柳執事看著那棵松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終于明白,自己一直鄙夷的“雜學”,竟藏著連金丹修士都不懂的道理。
沈硯站在古松下,望著紫霞殿的金龍紋,忽然明白魏先生為何說“紋在物中,道在世間”。這個世界的等級,從來不是只有“境界”一種刻度,只是太多人被靈氣的光芒晃花了眼,看不見那些藏在草木、器物、人心深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