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把銹帶區的影子拉得老長，像被人踩扁的易拉罐。濮陽燼背著最小的那個界染男孩（叫小石頭，總愛揪他的金屬頭發），跟著澹臺昭雪往罐頭廠走，鞋底碾過碎玻璃的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聽得格外清。

空氣里飄著股復雜的味——鐵銹的腥氣混著雨水漚爛的草味，偶爾竄出絲甜膩，是從路邊歪倒的售貨機里漏出來的橘子汽水，黏在玻璃上，被陽光曬得發黏，像塊融化的琥珀。

“還有多久到？“濮陽燼抹了把汗，脖子上掛著的機械狗（小三條）突然抖了抖，燈泡眼對著前方亮了亮。順著它看的方向，能望見片灰蒙蒙的廠房頂，煙囪歪歪扭扭指天，像根沒燃盡的煙頭。

“過了前面那道鐵網就到。“澹臺昭雪牽著另外兩個孩子（大的叫丫丫，扎著歪歪扭扭的辮子；小的叫虎子，總愛往機器后面鉆），白大褂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的皮膚上沾著點草汁，是剛才鉆鐵絲網時蹭的。

鐵網銹得像塊破抹布，上面掛著些破爛的塑料布，被風一吹“嘩啦啦“響，倒像誰在哭。濮陽燼放下小石頭，從后腰摸出扳手——這是他的“萬能工具“，既能拆東西，又能當撬棍。他對著鐵網的鎖眼捅了兩下，“咔噠“一聲，那把銹成塊的鐵鎖就掉了下來，砸在地上濺起圈鐵銹末。

“你這手藝能去開 locksmith（鎖匠）店了。“澹臺昭雪彎腰鉆過鐵網，頭發被網勾住了兩根，她隨手扯下來，塞進白大褂口袋——那里已經塞了不少“戰利品“：半截鉛筆、顆紐扣、還有片從游樂場撿的彩色玻璃。

濮陽燼跟著鉆進去，腳剛落地就“哎喲“一聲。低頭看，是塊陷在泥里的鐵皮，上面印著半拉橘子圖案，邊緣卷得像朵花，扎破了他的鞋底。

“這地方的鐵皮比狗還兇。“他罵了句，彎腰把鐵皮撿起來——萬一能回收呢？

三個孩子已經撒歡似的往前跑，丫丫指著廠房門口的牌子喊：“那上面有字！“

牌子是木的，被雨水泡得發脹，上面的紅漆掉得只剩個“橘“字，下面的“子罐頭廠“三個字爛得只剩點黑印。牌子旁邊堆著堆空罐頭，銹得鼓鼓囊囊，像群圓滾滾的癩蛤蟆，有幾個裂開了縫，里面露出干硬的橘瓣，黑得像煤渣。

“小心點，“澹臺昭雪喊住他們，“地上有釘子。“

她沒說錯。廠房門口的水泥地裂得像張老臉，縫隙里鉆出些野蒿子，葉片上還掛著鐵銹。有顆釘子從水泥里翹出來，尖朝上，上面掛著片破爛的工作服布料，藍的，被風吹得晃悠，像只斷了翅膀的蝴蝶。

濮陽燼抱著小石頭跨過門檻，一股味兒猛地撞進鼻子——不是外面的鐵銹味，是股酸甜的、帶著點酒氣的味，像放久了的橘子醬。他抽了抽鼻子，突然覺得餓了。

廠房里比外面暗，陽光只能從破屋頂的窟窿里漏進來，在地上投下幾塊亮斑，里面飄著無數細小的灰塵，像在跳慢舞。正中間是條長長的傳送帶，銹得粘在地上，上面還卡著幾個沒封口的罐頭，玻璃罐里的橘子瓣已經變成了深褐色，泡在渾濁的汁水里。

“這就是你媽說的'能量罐頭'生產線？“濮陽燼踢了踢傳送帶，上面的鐵銹簌簌往下掉，“看著像條報廢的貪吃蛇。“

澹臺昭雪沒理他，正仰頭看墻上的標語。標語是用紅漆刷的，寫著“安全生產，品質第一“，但“安全“兩個字被什么東西砸爛了，只剩下“生產“和“品質“，旁邊還有人用黑筆添了句：“廠長說今晚加橘子罐頭“，字跡歪歪扭扭，像孩子寫的。

“我媽以前總說，這里的橘子罐頭能放一百年。“她伸手摸了摸標語，指尖沾了點紅漆末，“現在看來，是真的。“

“一百年？怕不是成了橘子酒。“濮陽燼走到墻角，那里堆著個巨大的鐵桶，上面印著“無菌儲存“，桶蓋敞著，里面黑黢黢的。他探頭往里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下——是個掉在地上的擴音器，塑料殼裂了道縫，上面還貼著張泛黃的照片：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圍著鐵桶笑，中間的女人抱著個橘子罐頭，正是澹臺昭雪的媽媽。

“這桶是干嘛的？“他指著鐵桶問。

“儲存濃縮橘汁的，“澹臺昭雪走過來，從口袋里摸出個小手電，照進桶里，“我媽說這里面的汁能中和輕度界染。“

手電光在桶里晃了晃，能看見桶底沉著些亮晶晶的東西，不是橘汁，是些細小的金屬碎片，閃著藍幽幽的光——和濮陽燼手心的齒輪疤痕一個色。

“流光界的碎片！“他眼睛一亮，剛想伸手去撈，手腕突然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是條從傳送帶底下鉆出來的鐵鏈，銹得發紅，鏈環上還掛著個鐵鉤，正往他胳膊上勾。

“又來？“濮陽燼罵了句，剛想喊小三條，突然聽見鐵鏈發出“咔啦咔啦“的響，像是在說話。

——“放...放開...我的...橘子...“

濮陽燼：“...“

他想起昨晚的新增癥狀——“能聽懂機器說話“。合著這破鐵鏈還惦記著橘子？

“它說什么？“澹臺昭雪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對。

“它說...它的橘子被偷了。“濮陽燼抽了抽嘴角，覺得這事兒越來越離譜，“這鐵鏈成精了？“

鐵鏈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突然更用力地纏上來，鐵鉤差點刮到他手背上的疤痕。小石頭嚇得往他懷里縮，濮陽燼拍了拍他的背：“別怕，叔叔給它表演個魔術。“

他從口袋里摸出顆銀色膠囊（能量封裝技能），對著鐵鏈晃了晃：“想不想要這個？比橘子甜。“

鐵鏈頓了頓，鏈環“咔啦“響了聲，像是在點頭。

濮陽燼憋著笑，把膠囊往鐵鏈上一按。膠囊炸開，藍色的光裹住鐵鏈，那些銹跡突然褪去，露出里面亮晶晶的金屬，鏈環上的鐵鉤慢慢縮成個圓頭，看著倒像串銀色的項鏈。

【回收“界染鐵鏈“成功！獲得技能“金屬軟化“（進階），可將金屬物品變成任意形狀，副作用：接下來12小時，觸摸過的金屬都會變熱。】

“變熱？“濮陽燼剛想吐槽，突然覺得手心發燙。低頭看，剛才摸過的鐵皮（撿的那塊）正在冒煙，嚇得他趕緊扔在地上。鐵皮落地時“哐當“一聲，滾到了鐵桶旁邊，桶底的金屬碎片突然動了起來，像一群小魚往鐵皮那邊游。

“它們想合體？“濮陽燼瞪大了眼睛。

澹臺昭雪突然蹲下身，從鐵桶里撈出片最大的碎片：“這不是普通的流光界碎片，上面有我媽的標記。“

碎片背面刻著個小小的“昭“字，旁邊還有行更小的字：“界核藏在最甜的地方。“

“最甜的地方？“濮陽燼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墻角的堆罐頭，“難道是...橘子罐頭里？“

話音剛落，虎子突然喊了一聲：“姐姐！這個罐頭會發光！“

大家轉頭看去，只見虎子舉著個玻璃罐頭，罐子里的橘子瓣正在發光，淡淡的金色，像泡在蜂蜜里的星星。罐頭底貼著張標簽，上面寫著“特供品 7月15日“——正是大銹蝕事件前一天。

澹臺昭雪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接過罐頭。手指碰到玻璃的瞬間，罐頭突然“啵“地一聲開了，里面的橘子瓣飄了出來，在空中組成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有個米粒大的光點，閃著和流光界碎片一樣的藍光。

“是界核！“濮陽燼失聲喊道。

光點突然飛起來，往廠房深處飄去。澹臺昭雪立刻追上去，濮陽燼抱著小石頭跟在后面，小三條從他懷里躥出去，燈泡眼亮得像探照燈，對著光點“汪汪“叫。

光點飄到廠房盡頭的墻前，突然撞了上去。墻面“嘩啦“一聲裂開道縫，露出后面的密室——里面堆滿了橘子罐頭，每個罐頭上都貼著“特供品“標簽，墻角擺著臺老舊的封口機，上面放著個相框：澹臺昭雪的媽媽抱著個嬰兒（是澹臺昭雪），旁邊站著濮陽燼的爸爸，手里舉著個發光的罐頭，笑得一臉傻氣。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濮陽燼喃喃自語。

光點落在封口機上，突然炸開，藍色的光灑滿密室。所有罐頭同時發出“啵啵“的響聲，蓋子自動打開，里面的橘子瓣飄出來，在空中組成個巨大的橘子形狀，把整個密室照得暖洋洋的，連空氣里的霉味都被橘子的甜香蓋過了。

“最甜的地方...“澹臺昭雪看著那些發光的橘子瓣，突然笑了，是那種眼里帶光的笑，“原來她說的是這里。“

濮陽燼剛想說話，突然覺得手心的疤痕燙得厲害。密室的門“哐當“一聲被撞開，林梟的機甲探進個頭，炮口對準了他們：“濮陽燼！把界核交出來！“

“又是你這瘋子！“濮陽燼把小石頭往澹臺昭雪身后推，“今天就讓你嘗嘗橘子味的拳頭！“

他抓起身邊的鐵皮（剛扔的那塊，還在發燙），用新學的“金屬軟化“技能把鐵皮捏成個盾牌，對著機甲就沖了過去。鐵皮碰到機甲的瞬間，突然發出“滋啦“的響聲，機甲表面冒出白煙——副作用生效了，這鐵皮燙得能煎雞蛋！

林梟的機甲猛地后退，撞在門框上，發出“哐當“的巨響。他的怒吼從機甲里傳出來，帶著點氣急敗壞：

“濮陽燼！你他媽的又在搞什么鬼——我的機甲在融化！“

“嘗嘗橘子罐頭的厲害！“濮陽燼邊喊邊笑，突然覺得這罐頭廠的橘子味，好像也沒那么難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