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銹帶區的新生意
- 銹帶回收商:我的系統有點廢
- 一米彈簧
- 3735字
- 2025-08-01 14:08:00
濮陽燼是被陽光曬醒的。
不是那種毒辣的盛夏陽光,是銹帶區特有的、被鐵銹過濾過的暖黃,斜斜地從鐘樓底層的破窗鉆進來,在他眼皮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是窗欞的影子,混著空氣中漂浮的鐵銹顆粒,像撒了把碎金。
他動了動手指,觸到的是干草堆的粗糙質感,混著點霉味,卻不討厭,像躺在老倉庫的閣樓里。身上蓋著的軍大衣沉甸甸的,翻個身時,布料摩擦發出“沙沙”聲,鐵銹味順著領口鉆進來——不是那種尖銳的腥氣,是陳年老鐵的鈍味,還帶著點機油的余溫,后來才知道是林梟留下的。那家伙炸了機甲卻沒走,蹲在門口抽了半包煙,煙蒂扔了一地,臨走時隔著門板扔進來一句“下次再拆東西記得叫上我”,聲音悶得像被棉花裹著。
胸口傳來輕微的起伏,是小三條。機械狗把腦袋埋在他頸窩,燈泡眼瞇成兩道細縫,喉嚨里的呼嚕聲像臺小型發電機,震得他鎖骨有點癢。尾巴那截電線松松地纏在他手腕上,銅絲裸露的地方貼著皮膚,暖乎乎的,倒比暖手寶還管用。濮陽燼屈起手指撓了撓它的鐵皮耳朵,機械狗立刻醒了,“噌”地蹦起來,前爪扒著他的胸口,燈泡眼亮得像兩盞小探照燈,然后扭頭鉆進角落,叼來個東西——是半塊綠豆糕,油紙都粘在了一起,邊角有點發黑,但中間的豆沙還透著點油光,是從菜市場帶的那批,居然沒發霉,咬一口,甜膩里混著點若有若無的橘子香,是之前沾了罐頭汁的緣故。
“就知道吃。”他笑著把最后一點塞進嘴里,舌尖抵住上顎,甜味慢慢化開,混沌的腦子像被擰開的水龍頭,一點點清醒過來。抬手看時,左手心的齒輪疤痕淡得快要看不見了,只有在陽光直射下,才能隱約看出紋路,像塊被洗了千百遍的舊紋身,淺淺地趴在皮膚里,摸上去和普通皮肉沒兩樣,只是偶爾會在指尖泛起極淡的藍光,像誰不小心蹭上的顏料。
鐘樓里很安靜。
只有頂端齒輪組轉動的“咔噠”聲,比昨天決戰時柔和了太多,不再是刺耳的摩擦,倒像位老人在哼一首跑調的老曲子,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濮陽燼撐著干草堆坐起來,看見澹臺昭雪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她背對著他,白大褂的下擺垂在石階縫隙里,被風輕輕吹得晃動,像只停在石頭上的白鳥。手里的能量珠在掌心緩緩旋轉,銀藍兩色的光順著指縫往下淌,在石階上投下流動的光斑,映得她垂著的睫毛上都沾著點碎光,像落了星子。
“醒了?”她轉過頭,聲音里還帶著點剛睡醒的啞。白大褂明顯洗過了,袖口的黑泥漬沒了,卻留下塊洗不掉的淡褐色印子,是昨天她咬破指尖時蹭上的血,像朵小小的、風干的花,“守界局的人來了,沈副局長在外面等著,說要跟你談談。”
“那老狐貍?”濮陽燼挑眉,順手抓起旁邊的扳手別在腰后。這玩意兒跟著他闖了大半個銹帶區,扳手口磕出了好幾個豁口,柄上包著的膠布磨得發亮,現在倒成了他的護身符,“他來干嘛?搶功勞?”
“是來送東西的。”澹臺昭雪朝墻角努了努嘴。那里堆著三個木箱子,蓋著守界局的帆布,邊角印著“緊急物資”的紅字,“新配的凈染劑,還有些基礎設備,沈副局長說……想讓我們在銹帶區建個‘界遺物回收站’。”
“回收站?”濮陽燼趿拉著鞋走過去,帆布上的鐵銹味蹭了他一袖子。他掀開最上面的箱子,里面的東西讓他愣了愣:一臺巴掌大的掃描儀,銀灰色外殼,屏幕邊緣還貼著守界局的標簽;十幾個透明密封罐,罐口纏著硅膠圈,印著“防腐蝕”的字樣;最底下壓著臺半人高的機器,正面嵌著塊顯示屏,上面用燙金字體印著“萬象收納”——居然和他的系統同名,開機鍵是個小小的齒輪形狀,和他手心的疤痕一模一樣。
“他們這是想招安我們?”他拿起掃描儀掂量著,機身很輕,背面刻著行小字:“玄霄設計,2049年產”,心里突然一暖。
“是合作。”澹臺昭雪已經把能量珠放進了特制的盒子里,盒子是深藍色絲絨的,襯得那顆珠子像塊浸在水里的月光,“沈副局長說,赫連淵雖然消失了,但骸土界的裂縫還沒完全封死,銹帶區每天都在冒出新的界遺物。守界局人手不夠,想讓我們盯著這兒的動靜,回收的界遺物歸我們處理,他們負責提供設備和凈染劑。”
“聽起來像筆劃算的買賣。”濮陽燼摸著“萬象收納”機器的外殼,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噔噔”的腳步聲。
三個孩子從鐘樓的閣樓跑下來了。虎子背著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挎包,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寶貝”:半顆生銹的齒輪、幾顆不同型號的螺絲、還有塊從廢棄機甲上掰下來的鐵皮,邊緣被他磨得圓圓的,像塊小盾牌;丫丫懷里捧著個搪瓷盆,里面是那盆用骸土孢子培育的多肉,之前總罵人的花現在蔫蔫地開著,粉白色的花瓣微微顫動,仔細聽,居然在哼《最炫民族風》,調子跑了八百里,卻比任何樂器都好聽;小石頭最實在,懷里抱著個半舊的機械狗模型,是守界局的人剛送的,塑料外殼,眼睛是兩顆黑紐扣,他正舉著模型湊到小三條面前,嘴里念叨著“以后你有伴啦”,機械狗歪著頭,用尾巴那截電線輕輕掃了掃模型的臉,像在打招呼。
“叔叔,我們真的要開回收站嗎?”虎子跑到濮陽燼跟前,挎包上的金屬搭扣“叮鈴”響了一聲,“像菜市場那樣,每天開門收東西?”
“差不多,但咱們收的是別人不敢碰的破爛。”濮陽燼揉了揉他的頭發,指腹蹭到他額角的疤——是昨天在武器庫被彈片劃的,已經結了痂,“以后啊,咱們就是銹帶區的‘廢品大王’,專收界遺物,給它們找個好歸宿。”
“那我能當記賬的嗎?”丫丫舉了舉手里的多肉,花瓣抖了抖,像是在附和,“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當然能。”澹臺昭雪笑著說,從口袋里摸出個小本子遞給她,是守界局送的,封面印著只卡通齒輪,“以后收了什么,都記在這上面。”
正說著,小三條突然對著門口狂吠起來,燈泡眼亮得像兩盞探照燈,尾巴繃得筆直。濮陽燼探頭往外看,差點笑出聲——是林梟。
他換了身守界局的深灰色制服,袖口別著銀色的隊長徽章,卻穿得歪歪扭扭,領口的扣子沒系,露出里面沾著點油漬的白襯衫。手里拎著個沉甸甸的黑箱子,箱子底在地上拖出道淺痕,他站在鐘樓門口,左腳踩著右腳的鞋跟,一臉別扭地往里面瞅,活像個被老師罰站的學生。
“你怎么還沒走?”濮陽燼倚在門框上,故意逗他。
“沈副局長讓我送這個。”林梟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發出“咚”的悶響,聽著就不輕,“最新的界能檢測儀,比你們那破系統好用十倍。”
箱子打開時,濮陽燼眼睛亮了亮。里面是臺銀色的儀器,巴掌大的屏幕上能實時跳動著界染值的數字,旁邊還畫著能量波動的曲線,像心電圖似的;儀器旁邊躺著把改裝過的步槍,槍身纏著防滑的布條,槍口嵌著塊鴿子蛋大的流光界碎片,藍光順著槍管往下淌,和澹臺昭雪那把界能槍是一個路子,只是更沉,一看就威力不小。
“算你有點良心。”濮陽燼拿起步槍掂了掂,槍托抵在肩上,沉甸甸的很踏實,突然想起什么,沖林梟擠了擠眼,“對了,你那臺被炸的機甲,零件賣不賣?我回收,給你算高價。”
林梟的臉“唰”地黑了,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抓起箱子蓋就想砸過來,手舉到半空又放下了,最后從牙縫里擠出個“滾”字。
但他沒真走。
只是靠在門框上,摸出煙盒抖出根煙叼在嘴里,打火機“咔噠”響了好幾下才點著。他看著澹臺昭雪蹲在地上調試掃描儀,屏幕的藍光映得她側臉發藍;看著虎子趴在“萬象收納”機器上,用手指戳著顯示屏上的齒輪圖案;看著濮陽燼蹲在地上,撿了塊從機甲殘骸里扒出來的鐵皮,正用砂紙慢悠悠地打磨,想給手里的扳手做個新護手。
“喂。”他突然開口,煙圈從嘴里吐出來,被風吹得歪歪扭扭,“那個能量珠,真的能穩住裂縫?”
“不知道。”濮陽燼頭也沒抬,砂紙磨過鐵皮的聲音“沙沙”響,“但至少現在,銹帶區的侵蝕體少了一半。昨天去菜市場看了眼,那堆會咬人的爛菜葉,現在乖乖地爛在地里當肥料了。”
林梟沒再說話,只是把煙蒂摁在鞋底捻滅,煙蒂上的火星濺在地上,很快就滅了。他轉身時,制服的下擺掃過門檻上的鐵銹,留下道淺痕,嘴里嘟囔著“下周來檢查,要是敢偷懶,拆了你們的回收站”,腳步卻慢悠悠的,像在等誰挽留。
“記得把你機甲的廢鐵拉來!”濮陽燼朝他的背影喊,聲音在空蕩的廣場上蕩開,“算你八折!”
林梟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卻抬手擺了擺,算是應了。
夕陽把鐘樓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個巨大的感嘆號,斜斜地印在廣場的石板路上。澹臺昭雪走過來,遞給濮陽燼一杯水,透明的玻璃杯里飄著片流光界碎片,泡出的水泛著極淡的藍色,喝一口,清冽的味道里帶著點回甘,像山澗的泉水。
“以后就在這兒了?”她問,睫毛上還沾著點夕陽的金輝。
“嗯。”濮陽燼看著廣場上的景象,虎子正追著小三條跑,帆布挎包里的螺絲“叮叮當當”掉了一地;丫丫蹲在多肉旁邊,用小本子記著什么,花瓣哼著跑調的歌;小石頭把機械狗模型放在地上,和小三條并排趴著,像對親兄弟。他突然覺得手心的疤痕有點暖,像揣了顆小小的太陽,“拆東西拆累了,也該學著修點什么了。”
他不知道赫連淵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骸土界的裂縫什么時候能完全封死。但此刻,銹帶區的風里,除了熟悉的鐵銹味,似乎還多了點別的東西——是孩子們的笑聲,脆生生的,像咬碎了冰糖;是機械狗的“汪汪”聲,帶著點傻乎乎的高興;是能量珠在盒子里旋轉的“嗡嗡”聲,像臺被修好的老鐘,正一點點找回自己的節奏。
小三條突然叼來個東西,是塊從武器庫撿的界能電池,頂端還亮著點微弱的紅光。濮陽燼把它塞進那臺“萬象收納”機器里,屏幕“嗡”地亮了,跳出一行字:“檢測到低階界遺物,可回收,建議用途:給機械狗當零食(補充能量專用)。”
他笑了,彎腰摸了摸小三條的腦袋。
看來這回收生意,怕是比拆機甲還有趣。